试镜初遇

    陈不旧领着着越观潮按照约定的时间到达了试镜的地方。这会子太阳都已经快落山了,只余下一团橘红的火球在地平线后半隐半露,挥洒最后一点儿天光。

    虽说已至傍晚,但白墙灰顶的三层小楼下零零散散的还站着不少青春洋溢的小姑娘。她们身边大多都陪着一两个年长成熟的家长模样的人,三五一群地聚在一块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什么。

    越观潮眼看到了地方,顺手拿起包解开安全带就准备下车。

    “哎哎哎,你干什么去啊?”

    陈不旧这边刚把车停稳当,就瞧见越观潮莽莽撞撞地要冲出去。好在发现的及时,当即横身一扑,拉住车门,又把她给拦了回来。

    “去试镜啊?怎么了?不是已经和陈爷爷说好了让我来试试的吗?”越观潮疑惑道。

    不过她嘴里的话刚说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瞬间变得夸张起来,艰难地往外吐字:“不会吧不旧…你现在都这么猛了吗?都敢先斩后奏,瞒天过海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呀?就你这榆木脑袋还三十六计呢?还有,我是说爷爷已经同意了,但不是不是我说服的,靠得是奶奶。我哪有这本事啊?”

    陈不旧没好气地送了她一个白眼,顺道打量了下车外的情形。发觉现在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在,便连脸都没舍得多扭一下,直接冲着挡风玻璃说话:“差不多了,下车吧。”

    这边话刚说完,还没等在副驾座上的人再多说一个字,陈大编剧就老实不客气地熄火下车去了。

    “诶诶!不旧!这会为什么又行了啊!不旧!等等我啊!”越观潮见状,手忙脚乱地把包背好后就要下车,开了车门往外一迈,又被安全带给拦了回来,急得她边解安全带边朝着陈不旧大喊。

    她这一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出去,不仅没走出去两步的陈不旧听到了,连小白楼里的人也隐隐听到了。

    喊完后,越观潮也愣住了。

    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这么洪亮了?

    “哎呀,你这怎么还停了呢?”陈不旧回过身,心急地拽过稍落后她几步的呆头鹅,碎碎叨叨地念道:“还记得咱们昨天…”

    张长洲看了一天的形形色色的来试镜的小姑娘们,神色间有几分疲惫,连眼边的皱纹似乎都更深刻了几分。

    这会子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屋里其他几位主创聊着女主角形象倒底要塑造成什么样,陡然听到屋外传来的这一声,不自觉地露出了个笑脸来。

    程启是今天参与选角的主创人员中唯一的演员,也是戏里的男二。虽说是如今当红的流量小生,娱乐圈里炙手可热的人物,曾经却也是打跑龙套里摸爬滚打混出来的,所以察颜观色方面不可谓不入微。

    他也在这儿和大伙儿一起看了一天了,因着是试镜的最后一轮了,所以来的演员们也是质量最高的一批。不说是百花齐放,也绝对算是春色满堂,尤其是这些演员里也不乏声台形表具可,且有些京戏功夫在身上的。

    但张导的表情始终没轻松过,也没见多说些什么,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直到这一声传来,他那双大圆眼睛里隐隐才有了几分笑意,看来这大嗓门姑娘和他的渊源不浅。

    程启的思绪在脑子里转了几转,还在想着既然是导演看中的人,一会儿要怎么和她对戏才好。

    下一刻,门就被敲响了。

    “进来。”张长洲乐呵呵地应道。

    不同于之前的试镜流程,这次不是副导演喊话,而是他亲自应门。估摸着饶是再不开窍的人,这下子大致也会明白导演的心意和接下来要进门的这个人的不同。

    门把手随声而动,众人也不约而同地都将目光聚集到了门口,想要一睹这个能让张导“特殊对待”的试镜者的芳容。

    那道缝隙越来越大,来人的“庐山真面目”也终于显露出来。

    在看到的瞬间,众人心中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都冒出了一个念头:“张长洲不愧是张长洲。”

    他选角眼光之毒辣准确,与角色形象之贴合,的确是别人学也学不来的本事。

    只需要一眼,程启就已经忘掉了之前见过的大半试镜者。

    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仿佛就是故事里走出来的。甚至连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好似都能在剧本里找到对应的描述。

    “霍廷玉第一次见到秦凤曲,并不是在戏台子上,而是在后台。那时候他不懂规矩,愣头愣脑地就要往里冲,乱吵乱嚷地要找人。没想到竟是里面的人先撩了帘子出来了,而来人正是已卸了妆,素着脸,皱着眉头的秦老板。”

    这个突然从门后冒出来的小姑娘虽然没有皱着眉头,但这张素净俊秀的脸蛋却立马就吸走了程启的全部注意力。

    这和剧本里对霍廷玉初次遇见秦凤曲时的心境如出一辙,是再自然不过的反应了。

    就在程启还在感叹于人物外形与角色的贴合度之高的时候。张长洲已经走起了试镜的流程,开始让越观潮介绍自己。

    “各位老师们好。我叫越观潮,今年17岁,身高168公分,是国戏附中高一升高二的学生,是唱老生的。”

    越观潮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声线的颤抖,按照陈不旧叮嘱了八百遍的自我介绍,一字一句地背了出来。

    “嗯,你之前有过什么表演经验吗?”张长洲继续cue着流程,发出了第二个问题。

    再次感谢押题大师陈编剧的关爱,越观潮再次顺利地给出了答案:“我有过多次登台演出的经验,常演出的剧剧目有《武家坡》、《让徐州》、《珠帘寨》等。”

    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他几位中年人模样的都乐了。尤其是坐在张长洲旁边的那位方脸大汉,面色偏红,两只小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会得不少啊。既然会唱《武家坡》,那就来上几句?”

    “啊?”越观潮没想到这个问题会提前这么多,一下子就打乱了之前陈不旧交代的顺序,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声。

    程启见她好像被突然的考校给弄得紧张无措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出自于善意还是对张长洲心意的揣度,竟也罕见地帮忙打起了圆场:“小妹妹,你挑几句平时演出里的来唱就好,不用但太紧张了。”

    听到昔日里追过的正主为自己发言,越观潮终于忍不住,决定在这三秒内暂时忘记陈不旧的嘱咐,偷偷往他的方向瞄了一眼。

    !

    被发现了!

    在对上那双盈盈含笑的凤眼时,那种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如电流般通过了全身上下,连带着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没放过。

    原本灰色的记忆模块在瞬间被点亮了一小块,一个模糊迷蒙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脑海里。

    我的老天爷啊!

    虽然她还不清楚这道身影属于谁,但是这个效果也太立竿见影了。如果真的能拍上这部戏,这找回记忆的目标岂不是指日可待?!

    心中无限窃喜的越观潮克制不住地一直往程启那边瞟去。但即使如此,她脑海里被解锁的记忆却始终没有变多起来,反而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只见那水汪汪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灵活至极,正在滴溜滴溜地转来转去。一会儿悄悄把眼神挪过去一点儿,一会儿又心虚怕被发现,赶忙移回来假模假样地扮正经。

    这副狡黠活泼,灵动自然的样子着实叫人见了觉得既好笑,又可爱。

    所以在屋子里的好几双眼睛都齐整整地盯在她身上,凡是任何一点小动作都能被大家伙给瞧得分明,自然包括这个“掩耳盗铃”式的偷看的情况下。

    他们也选择不拆穿也不叫停,竟还随着她的小动作在程启和她之间来来回回地瞧,俨然一副吃瓜群众的模样。

    唯有方才问话的杜修岩,这部戏的制片人之一,突然大声地清了清嗓子,特意扭头看了程启一眼,低头翻了翻手里的的那几页资料,再度抬头,语气略有些不耐烦:“如果会唱,那就唱两句。如果不会唱,那咱们就进入下一个环节,不要耽误时间了。”

    越观潮心中一紧,她不明白这人的莫名其妙的敌意是从哪里来的,但这种实在有些无礼的挑衅也的确是她不能接受的,更何况他挑衅得还是“越观潮”的本行功夫。

    不知为何,一股无名之火蹭地窜出了出来。

    她不允许有人质疑“越观潮”的能力。

    气在胸中,不舒难平。

    于是她索性不搭理那位,压根就不回话,而是卯足了气力,直接开嗓唱道:“一马离了西凉界!不由人一阵阵泪洒胸怀,青是山绿是水花花世界,薛平贵好一似孤雁归来……”

    尾音落下,满座具惊。

    掌声和喝彩叫好的声音不绝于耳,越观潮也不断地向在座的各位鞠躬示意。在这一起一伏间,她的眼眶也逐渐濡湿泛红了。

    世人都知道学京戏是个苦功夫。真正学戏的学徒们,自练幼功起,便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以十数年来日夜不辍的反复练习,生生地磨出一身唱念做打的本事来。

    肯吃这份刻苦的,别说是在京戏式微的现代社会,哪怕是在过去,也极少见好人家的儿女有去学戏的。

    所以即使越观潮因怕丢了人家的功夫继续日日练着,却也时常在思考。这样的苦功,换来一个晦暗不明的前程,值得吗?

    直到这一刻,就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她第一次真正在人前唱出了京戏,第一次收到掌声和喝彩。

    她也第一次感受到股从心底里涌出的莫名喜悦,仿佛是炎炎夏日中流出的一股清泉。欢心间,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理解“越观潮”了。

    随着掌声逐渐平息,张长洲脸上的笑容也愈加明显,“观潮啊,这戏你的确唱得好。不过啊,我们拍电影,和这唱京戏,那差别可大了。正好我们这部戏的男二今天也来了,程启,你们小年轻应该不陌生吧?这样,你们俩试一段,怎么样?”

    说着张长洲还顺手示意了一下程启的方向。越观潮顺着手势,光明正大地瞧了一眼,没想到他竟大大方方地冲她挥了挥手,带着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接着他又转头看向坐在左手边的一位有些上了年纪的严肃男人,笑呵呵地的问道:“荆老师,您觉得怎么样啊?”

    越观潮也转而看向那位被张长洲称为“荆老师”的男人,他也是刚才第一个给她喝彩叫好的。

    荆方平的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又仔细打量了越观潮几眼。他的瞳色较正常人似乎更深一些,面阔颌方,穿了件烫得平整的短袖衬衣,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盯着越观潮看时,隐约还带了些压迫之意。

    但越观潮向来不喜欢这种暗含胁迫意味的眼神,在感到冒犯的同时便下意识地看了回去。

    一时间,一老一少,四目相对,两相对视,竟是谁也不让,都不愿意先挪开目光。

    少女的眼睛里那份倔强不屈的神采,是旁人学也学不来的。

    “哈哈哈!好!好!”

    突如其来的笑声洪亮而肆意,差点把越观潮给吓一跳。

    “长洲,还是你有本事啊。这是哪里挖到的小丫头?嗯,像!很像!”荆方平指着此时一脸状况外的越观潮,开心地和张长洲说道。

    张长洲笑而不语,但那满脸舒展开的皱纹却是明明白白地昭示了他的心情。

    荆方平又道:“我们选角是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找到最贴合剧本人物的演员。有时候,演得好,不如自身就像。尤其是一些自身气质外貌和角色贴合度很高的演员,哪怕表演经验不足,也是可以培养锻炼的。这是我的意见,不知道在座的各位都是个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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