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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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br>端午安康~<hr size=1 />

    </div>  裴骘漫无目的地在园子里晃,酒醒了三分,胸口的滞懑却郁郁不得解,登上石拱桥,一转眸,一轮鹅□□月在湖面上升起,大得撼人心魄。

    某人还说要一起在湖面赏月的,奈何眼下却是月圆人缺。

    月辉在湖面上投出篦梳状的倒影,裴骘触景伤情,回想起在他刚游魂时王苏木给他梳发的情形——她大抵过去也没做过这档子事,饶是动作再轻,也能感觉到她的笨手笨脚,好几回都扯得他生疼,她还在一旁喃喃自语:缘何大人今日又掉这许多头发?

    没有羁绊的过往让人怀念,裴骘对着满月吐出一口浊气。

    “大人。”石桥阶下,一道女声打破了四下的安静。

    裴骘循声看去,桥头宫灯旁,立着个柳若花娇的女郎,见他转头,她又唤了一声,“太傅大人。”

    “我已不是太傅了。”

    他负手站在桥顶,头顶幽蓝穹苍,遗世独立,轩朗如松。

    昏昧的灯光将将够照亮脚下的路,纵然瞧不清他此时面上的神色,却也能感受到疏离。

    “郎君……家父乃长洲都督府长史杨兆。”

    裴骘这才留意到她手里拈了一枝木槿,“灯会不在此处,杨娘子请便吧。”言讫,他便转身欲从另一侧下桥。

    “郎君!”杨明敏蓦地向前跨出一步,鼓足勇气大胆道,“越州谢宅,将妾从荷塘中救出的人其实并非王娘子,而是郎君您,对么?”

    裴骘停下,却并未转身,“杨娘子,我与你素不相识,更不曾谋过面,不清楚你讲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算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但因果有道,救你的是我夫人,无论如何也算不到我头上。”

    杨明敏泫然欲泣,“那夜被救上岸后,妾听到耳边有人叫‘大人’,醒后便知郎君是为顾全妾的清誉……”

    裴骘被她切切如弦的哭诉扰得头更疼了,忍不住挥手打断她,“杨娘子,我再讲一遍,你误会了。”就算那会儿的当事人不是他本尊,但毕竟他的侍卫都无出左右,想都不用想,出手的不会是“他”,他按住最后几分耐性,“令尊既将你送来这游园灯会,想来也没少费功夫,你莫要辜负他一番心意。”

    杨明敏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妾知身份卑贱,郎君亦说因果有道,就不能给妾一个结草衔环的机缘么?”

    就在此时,身后林中一男一女的争执渐行渐近。

    “……这里太黑了,郎君既然过来寻娘子,怎会寻到这边来?!”

    “属下亲眼瞧见郎君往这条路上走的。”

    “娘子,让这闷葫芦自己去绕吧,园子这么大,指不定郎君跟娘子走了两岔路……呀……”乍一瞧面前情景,小侍女的声音戛然而止,杏眼儿瞪得浑圆。

    裴骘身边的鹮羽虽然话少,却颇有眼色,当机立断拽走怔愣的萌华,远远避回林子中。

    没了他俩挡风取暖,孤零零地王苏木打了个寒战。

    裴骘转回身来。

    王苏木看看他,再瞧瞧地上跪着的女郎,干干地问了句:“需要妾……回避么?”

    裴骘揉了揉头痛欲裂的额角,朝她招了招手。

    王苏木近身就闻到了他周身浓烈的酒气,想到东平提过他酒量一般的事实,不由道:“饮了这么多酒,怎么还一个人乱走?”

    要不是她在关心另一个男人,他何至于此!裴骘答非所问,“母亲那边结束了么?”

    “这才将将戌时,大长公主也刚到。”言外之意就是,距离散席还早。

    裴骘重重缓了几口,瞥了眼杨明敏,低声与王苏木道:“那是长洲都督府杨长史的女儿,一口咬定在越州是我将她从水中救出来的,正好你来了,你同她讲。”说完,一脸惫色地又揉了下额角。

    王苏木愕然,略一思忖,才出声同杨明敏解释:“杨娘子,将你从池中捞出的人,确然不是我。”

    裴骘闻言,气血齐齐翻滚,险些失态吐出来。

    遭遇此等反转,杨明敏赫然抬头,又惊又喜地看着她,欲哭欲笑,“阿姊,我就说那夜我没听错……”

    “杨娘子,先听我把话说完。”王苏木柔声细语,“当时出了那等意外,纵然事急从权,但毕竟关乎你的清誉及终身,因此夫君才同我商议出那套说辞。”

    这一刻,杨明敏已被席卷而来的窃喜跟希冀冲昏了头脑,急不可耐地冲裴骘辩解,“郎君,您听到了吧,阿姊也说我并未说谎!我是真的有听到一个男子喊‘大人’的……”

    王苏木一脸沉静,“杨娘子,你如此执着于真相,是想当面酬谢你的救命恩人么?”

    杨明敏心头一动,都不及细细琢磨她的话,便再次鼓足勇气,大胆道:“妾知身份卑微,地位悬殊,但……但……”

    言虽不尽意,但王苏木也还是听出了她的意思,她似笑非笑地乜了眼裴骘,目光中满是意味深长——无官无爵年纪大,竟然还能惹出桃花债。

    “杨娘子多虑了,对你施以援手的,其实是夫君的暗卫,倘若以实情相告,除了折损娘子你的闺誉,还会将杨长史置于两难之地……”

    杨明敏如遭五雷轰顶委顿在地,冰凉沁骨的汉白玉砖提醒着她,梦游再可怕,也不及现实的万分之一,她可能真的有什么臆症,才会跑来裴骘跟前求索,还妄想跟王苏木比肩做娥皇女英。

    她为什么没有听母亲的话,将那件事烂在肚里。

    东平县主生辰宴后,王苏木发现裴骘不像之前那般“黏人”了。

    新婚还不到三个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新鲜劲”过了?但他夜里的表现又不太像。

    王苏木捂了捂脸,心中又冒出另一个声音问:有没有可能,他是在为无心中招惹的“风流事”而愧疚?

    裴骘一进院子,便瞧见王苏木眼神直直地对着那盆她从越州带回来的腊梅,一会儿凝眉苦想,一会儿又眉目疏展,他刚从东平那儿听来的消息不由又跟鱼刺一样横亘在胸口。

    “陛下近日频频召王太医入宫,也不知是不是有喜讯了……”

    这么大的事,想必她当已经知晓。

    所以她的苦心没白费,不是么?

    裴骘也清楚,但凡有点丈夫气度,他都不该这般斤斤计较,但偏偏就是说服不了自己,他在院门口踟蹰片刻,到底还是拧身出府,去了和生堂。

    一下马车,抬眼却瞧见王商陆端坐在堂中应诊,裴骘倒也没多想,王苏木同他说过,铺子照应不过来的时候,兄长们都会帮忙。

    “照月来了?”

    “会友回来途经此处,便来看看。”

    王商陆没直说是特意在这儿等着的,目不转睛地打量一番他的气色,也确如王苏木所言,瞧不出任何异样,口中却道:“观安澜兄气色不甚佳,四娘近来可有给你诊脉?”

    裴骘撩袍坐下,面色淡淡,“她可能无暇顾及这些。”

    这叫什么话?还想四娘怎么顾及才叫“顾及”?王商陆不满地皱了下眉,切脉的手势伸过去,“那让我瞧瞧。”

    指腹下的脉象从容柔和,气血充盛,王商陆辨半天,满腹疑惑,这哪有半分精元受损的迹象!

    “可有疲倦乏力之感?”

    “无。”

    “耳鸣心慌呢?有无胸闷失眠?”王商陆问着问着,看着裴骘耐人寻味的神情便也问不下去了,索性与他摊开来讲,“四娘在你们成婚前获知,你是因精气受损才辞的官。若非前几日县主寿辰上她问我,我都不知她频频回府翻阅医典为的是此事。”

    裴骘愣住了。

    难怪她总有意无意地对他耳提面命“精太劳则竭”,对那件事也能回避就回避,让他还误以为是她不喜他的亲近。

    真相来得让人始料不及——她在因他的谎言忧心,而他却在为猜忌所困。

    峰回路转的心境很难用只言片语描述,百味杂陈,沉淀后空余愧疚。

    车夫依照裴骘的吩咐,将马车停在府东门。裴骘没下车,打发鹮羽去将王苏木请出来。

    “夫君可有说做甚么去?”

    眼见天色将晚,若是要赴宴,衣饰上总归要得体。

    “回娘子,郎君刚才交代仓庚先行去了修政坊。”

    乍一听“修政坊”仨字,王苏木的眸子顿时亮了,那不是他们新家所在的坊市么?

    裴骘早先计划的就是成婚后搬出县主府单过,要不是他担心夜长梦多提前了婚期,他们本可以等新宅整葺妥当后在那里完婚。

    尽管在东平县主府他们也是住在单独的跨院里,但王苏木心里还是十分憧憬她跟裴骘自己的家宅。

    王苏木出来的时间比裴骘预计的要提早很多。

    一进到马车里,她便刻意压低了声音问:“夫君,是要去看我们的新家吗?”

    寥寥数语,足以听出她按捺不住的欢喜。更何况,她说的是“我们的新家”,她的心思里,自始至终就没有旁人,两下一对照,越发衬出他的偏颇跟狭隘。

    裴骘竭力抑制住此时此刻嘴边倾吐的欲望,牢牢攥住她的手,“嗯”了一声。

    咦?怎么还是这副恹恹的样子,总不能够还在为杨家女郎那件事烦恼吧?车行半途,王苏木没忍住,“夫君,那件事……”

    裴骘的思绪一直绷着,此时她一开口,便再次想当然地以为她要说的“那件事”便是自己一直以来放不下的“那件事”,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打断她,“四娘,我也有话同你讲,等一会儿到了,我们慢慢说。”

    他的手握得很紧,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潮意,王苏木心里一悬,不会真有事吧!她嘴唇蠕了又蠕,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修政坊宅院的原主人,是裴骘父亲裴延辰的启蒙师,老大人是江南人,致仕返乡时,裴延辰一把年纪还没成亲,忧心爱徒会孑然终老的老大人便将宅子半卖半赠给了他。

    宅院不大,但曲水流觞山石亭台,随处都彰显着原主人对故土的情思,王苏木一进大门便爱上了这里,只是裴骘面上前所未有的凝重又让她无心细细品鉴。

    裴骘握着她的手腕,大步流星走得极快,王苏木需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夫君……”王苏木对他莫名其妙的撒癔症是真的生气了,脚后跟一扥,强行拖住他,另一手掰掉了他的手,“裴阿宝!”

    裴骘拧过身来,瞪着她,“……你叫我什么?”

    王苏木答非所问,晶晶亮的眸子蒙着一层薄怒,“母亲生辰后你就不对劲,有什么事非要避开父亲母亲大老远跑来这里说?总不能还是为那杨家女郎所扰吧?!”

    裴骘愕然地盯着她的眼,“……你说什么?”

    王苏木不语,微微抬起下巴,胸中的话憋忍这许久,讲出来才知自己也不是什么大度的女子,但不必再置若罔闻粉饰太平,那叫一个如释重负。

    感情很宽,宽到可以容下彼此的优缺点;却也很窄,窄到再容不下二人以外的半点杂质。

    廊下挂的灯很亮,清晰地映照出裴骘面上的神色转为意味深长——他吃醋吃得莫名其妙,她又比他好到哪里去?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但偏偏是这种在意,让小心眼的男人又捡到一片安全感,喜滋滋地贴在心上。

    他仿照她总喜欢偷偷对他做的小动作,捏了捏她的耳垂,轻声斥道,“满口胡吣!”说着,重新执起她的手腕,拉着她缓步前行。

    “……你听说过什么陆离之事么?”

    王苏木被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迷糊,“什么样的事,称得上夫君口中的陆离?”

    裴骘突然在一盏转鹭灯下停住,灯屏上物换景移、马蹄逐电,似一出上演世人碌碌奔波的皮影戏,他的声音如旁白落下,“就好比,如果我说,在长洲时,我曾离魂多时,躯壳被另一人所占据……你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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