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上海的夜晚灯光璀璨,车水马龙,繁华的十里洋场,鳞次栉比的石库门,灯红酒绿的百乐门,这些都是富人们夜夜笙歌,醉生梦死的温柔乡。

    刚下了黄包车,一个卖花的小女孩凑了过来:“姐姐,买花吧,很便宜的。”

    戚月华往花篮里看去,品种倒还算齐全,山茶,玫瑰,海棠,蔷薇……满满当当,可越是满当就越是说明她今日的生意并不好。

    戚月华忽然想起自己家道中落时和她差不多大,也有过卖花的经历,顿时生出一种怜悯之心,于是弯腰抚摸小女孩的头顶,亲切的问道:“今年几岁?”

    “七岁。”小女孩乖乖的回答。

    “好孩子,给我拿一朵粉色的蔷薇吧。”

    小女孩特地为她从篮中找出最鲜艳的那朵粉蔷薇,戚月华接过来,从包中掏出一张纸钞递给她。

    “太大了,我找不开。”小女孩接过纸钞有些为难。

    “不用找,这是你刚才乖乖回答问题的奖励。”

    “谢谢姐姐。”小女孩也不扭捏,忙收起纸钞欢呼雀跃的跑开了。

    月华心中舒畅,眯起双眸,将蔷薇凑近鼻前深深一嗅,瞬间巧笑嫣然,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愉悦香气。

    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清丽长相,盈盈身姿,烫着宫廷卷发,身着一件及踝的乳白洋裙,手腕上搭着一件白色西装,纤指勾着精致漂亮的小提包,另一只玉手拈着蔷薇至于鼻前轻嗅,新月之下,纯洁如她,高贵如她。

    在戚月华毫无察觉时,这一幕已深深映入了一双幽暗的眸中,并成功惊艳了此人的余生岁月。

    炊烟袅袅的面食摊,只看见这平常的烟火气便让人饥肠辘辘。

    “一碗馄饨。”

    “一碗馄饨。”

    异口同声,戚月华循声望去,对面那位身着靛蓝长衫的男子亦向她看来,目光相触,她竟有一瞬间的失神,如此深邃的眼睛,英气俊朗的面貌,还仿佛存有着淡淡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异域气息,与他儒雅的穿着稍显不符,但又没什么特殊,他可以是一位征战沙场的武将,也可以是一位教书育人的先生,怎么会有人能在天差地别,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中如此违和的存在。

    “对不住二位。”摊主挠着头不好意思道:“馄饨就剩一碗了,您看您二位……”

    男子绅士的笑笑:“那就给这位小姐吧,给我换一碗阳春面。”

    戚月华向他点头致谢。

    两人各找了一张空桌坐下,东西还未煮好,男人随意的点燃一根香烟等待,那点火光像是在他唇上开出来一朵耀眼的红花,烟雾缭绕,邻座传来几声咳嗽,戚月华轻掩口鼻,眉头微蹙,她正好坐在风向口,显然不适这呛人的烟味儿,男人的神色顿时有些愧疚,一时找不到捻灭香烟的地方,竟徒手掐灭了火红的烟头。

    “你疼吗?”月华看着他这惊人的举动,不禁关心道。

    男人动作一滞,而后淡然的拍了拍手上的烟灰,抬头对她露出和煦的笑:“没事。”

    戚月华说不出话,心里生起一丝带着感动的暖意。

    馄饨和阳春面先后送到两人的桌上,在寒冷的夜中冒着热气,不多时,又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的男子走来很自然地坐到男人那桌,他们年纪相仿,男人也抬手帮他叫了一碗阳春面,两人同桌共食,看上去像是主仆。

    “不许抽烟。”灰衫男子刚拿出香烟,还没点燃便被主子开口制止。

    “怎么了?”

    “有人闻不了烟味儿。”

    “谁?”

    蓝衫男人往邻座示意一眼,却见戚月华正在一点一点捡出飘在面汤上的葱花,样子认真极了,不由的一愣,旁边的灰衫男子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戚月华,不明就里,再看看自家主子,虽还是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再抽了。

    食罢,二人起身付账,一辆黄包车正好停在附近,这时殷勤的上前问候:“两位爷,坐车吗?”

    “从这儿拉到江照饭店多少钱?”

    年轻的黄包车师傅一脸机灵,上下打量着他们:“二位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

    黄包车师傅眼珠一转:“那给您便宜点,五毛。”

    见男子正要爽快的掏钱,黄包车师傅乐的龇牙咧嘴。

    “骗人。”戚月华正要离去,见此情景便仗义的走过来:“从这儿到江照饭店近的很,最多五分,你却跟人家要五毛,还说什么便宜,难道不知做生意要童叟无欺吗?”

    “他们可是两个人。”黄包车师傅嘴硬。

    “那最多也只是一毛,你凭什么要五倍之多?”

    黄包车师傅哑口无言。

    “你分明是看人家是外地人,想欺骗人家,要知做生意最看重信誉,今日就算你真的挣了这五毛,来日见了人家还好意思去拉嘛,同行见你一单挣了这么多,问起缘由,你又该如何解释,岂非又在同行中遭人鄙夷。”戚月华伶牙俐齿。

    黄包车师傅羞愧的满脸通红,不敢抬头,两位男子也被她这一通话折服,愣愣的注视着她。

    “算了算了。”蓝衫男子大约是对黄包车师傅被一个小姑娘批评教育还不敢还口有些同情,便道:“既然也不远,我俩还是走回去吧,正好溜溜食。”

    他又对着戚月华拱手道谢,月华却莞尔一笑:“不必,咱们今日算是扯平了。”

    男人告辞离去,走出好远,仍不禁回首望去,这小姑娘,还真不简单呢。

    “小姐,您这……”黄包车师傅见到手的鸭子飞了,想发火却又不敢,因为面前的这位小姐穿的非富即贵,他很识相的不敢招惹。

    戚月华看着他一脸无可奈何的失落,挑眉问道:“怎么,不服气?”

    黄包车师傅憋着嘴不吭声。

    “给你。”戚月华从包中拿出一块洋元丢给他。

    黄包车师傅忙两手一接,吹了口气往耳边一送,顿时眉开眼笑,他一个月还挣不到这一块大洋。

    “这回服气吗?”戚月华看着他近乎滑稽的表情又问。

    “服气服气,这回我是心服口服,一百个服气。”黄包车师傅乐开了花。

    “找个实惠一点的旅馆将我送到,这块大洋就是你的了。”戚月华说道,又严肃的告诫他:“以后不许骗人知道吗,不然我送你到警察署去。”

    “是是是。”黄包车师傅忙不迭的答应,将她请到了车上:“大小姐您坐稳了,咱们这就走喽。”

    有了一块大洋的激励,黄包车师傅吭哧吭哧,拉着她穿梭在繁华的不夜城中,跑的又稳又快。

    次日一早得知妹妹离家出走,戚阳华自然是勃然大怒,将家中守卫全都叫聚客厅问话,戚公馆顷刻笼罩在一片他的威震之下。

    “昨晚小姐什么时候出去的,你们一个个竟都是睁眼瞎,全都不见吗?”戚阳华将那团床单结成的布绳扔在他们脚下。

    他虽未咆哮怒吼,可这一句冰冷的质问,就让大家恐惧不已,大少爷的名号与脾气手段连商界人都忌惮三分,更何况他们。

    守卫领班壮起胆子回答:“属下们该死,昨晚确实没有看见大小姐出去。”

    “四面高墙她翻不过去也没有任何痕迹,你们在大门口也未看见她的身影,她是变成蝴蝶飞走了吗?”戚阳华讽刺的语气颇浓,闭起眼睛,靠在沙发上头疼扶额:“昨晚都有谁出去过?”

    守卫想了想,犹豫着回道:“只有,二少爷。”

    那双眼睛赫然睁开,身形却未动,语气平静:“让他过来。”

    管家遵命上楼去请,温莨一直坐在侧边沙发看着,此刻不屑的冷哼一声。

    戚阳华坐直看向她,想起她昨晚难得的温存,目光探究,语气肯定:“此事怕也与你脱不了干系。”

    “我承认。”温莨坦诚且无畏的直视他的目光:“那又如何?”

    整个上海能让戚阳华有气不敢撒的,怕是只有她温莨一人。

    刚下楼便看到那张铁青的脸,戚星华暗道不好,感叹自己时运不济,又一次不幸的撞到了枪口上,成了大哥发泄怒火的出气筒。

    “大哥,您叫我?”戚星华小心着赔笑脸。

    “人呢?”第一句还强忍怒气,第二句便直接是震耳欲聋的吼问:“人呢?”

    在场众人顿时虎躯一震,寒蝉若噤。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戚星华吓得结巴,他从小对这个比自己大十三岁的哥哥又敬又怕。

    “你昨晚既然回来了又出去做什么?”

    “我落东西了,回丽花皇宫拿一下。”

    “什么东西?”戚阳华一眼看穿他的谎话:“要我把丽花皇宫的经理请过来对质吗?”

    戚星华昨晚当然没有去找丽花皇宫经理串供,此时只有闭口不言。

    “来人,拿家法。”戚阳华一声令下。

    管家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奉命将一条又粗又长的藤棍捧了出来。

    “大嫂……”戚星华可怜巴巴的看向温莨。

    “你凶什么?他才十五岁,还只是个孩子。”温莨招手让戚星华坐到自己旁边,温柔的将他护住,转头又冷面对戚阳华道:“上次就被你打的皮开肉绽,半个月都下不了床,你还敢动手?他可是你亲弟弟,对自己的亲弟妹都如此无情,与其在这里发火,不如赶紧去找人,别只会拿我们出气。”

    “姐姐是因为不愿意嫁人才离家出走的。”戚星华靠着大嫂,心里有了一层保障。

    “就是,一切都是你的错,凭什么要埋怨我们。”温莨赞同道。

    戚阳华被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气到,蓦地站起身来,他抬手重重点了点戚星华,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叫上管家转身上了楼去。

    “大少爷,咱们该怎么办呢?”书房中,管家问道。

    “去饭店报个信,说大小姐病了,会面的事情往后延几日。”

    “要不要登报?”

    “你还嫌不够丢人。”戚阳华气道:“将小姐的照片发往上海各个巡捕房,让他们偷偷地找,记住,千万不要张扬。”

    “是。”

    上海码头,工人们热的光着膀子,正就着木柱子上的暗灯卖力往轮船上扛着大包,抬着货物,却见远处有明亮的东西渐渐靠近,车灯晃眼,一队日本兵从卡车上跳下,持枪将他们围了起来,带头的除了一名日本军官还有一位衣装光鲜,梳着中分头的中国人,码头上顿时一片哗然。

    “把箱子打开。”日本军官操着一口蹩脚的中国话命令道。

    那中国人也跟着狐假虎威的命令:“没听见太君的话吗?快点打开。”

    “太君。”领工老刘从被包围的人群中走出来,挤出讨好的笑:“不知您几位是要做什么?”

    “我们得到举报,怀疑这批货物中藏着军火。”日本军官道。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那个中分头嚣张极了:“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王九,你平时躲在西三街缺德,我们也管不着你,今日都敢造我们戚家的谣了,不想活了吧。”老刘厌恶的瞪了中分头一眼,对日本军官笑道:“太君,我们这是戚家的货船,装的是准备运往宁波的肥皂,这王九是上海滩有名的流氓地痞,您可别信他的话。”

    “你骂谁?”王九嚣张极了。

    “我骂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老刘啐了一口:“狗仗人势的东西,平常好事不干,如今还敢咬人了。”

    “你……”

    “都别吵了,把箱子打开。”日本军官生气的说道,一挥手便让日本兵上前打开箱子。

    “等等。”老刘制止,敛起笑容告诫:“太君,这是咱们戚家的货船,戚家在上海的名望想必您也清楚,上个月日本运军粮的船在海上抛锚了,至今还未靠岸,上海滩的货运公司大都只有货船,没有几家能有货轮的,因此日本宪兵司令部到如今还一再请求我们戚家相助运粮,今日这件事如果被我们戚先生知道,那恐怕以后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

    此话一出,日本军官果然有些顾虑,沉声问向王九:“你确定里面有军火?”

    王九有些冒汗:“太君,我,我敢保证,我亲眼看见他们往里面放的都是枪支弹药啊。”

    老刘冷眼瞧着两人,脸上是轻蔑的笑,让日本军官有些拿捏不准了。

    “太君,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啊。”王九继续撺掇着。

    日本军官下定了决心:“打开!”

    十来只木箱被日本兵们粗鲁的打开,一层草纸掩盖在上头。

    日本军官缓缓走近,伸手将里面的草纸掀开,转身抽了王九一个大嘴巴:“八嘎!”

    王九被抽懵了,捂着脸伸头往箱子里一看,上前疯狂的将所有箱子里的草纸掀开,没有意外的全是肥皂:“这,这怎么会变成肥皂呢,太君,我明明在仓库外看见他们往里面放的军火啊,我明明看见……”

    “你不仅嘴里喷粪,眼睛也瞎。”老刘冷嘲一番,招手让工人们将箱子都抬上船去。

    “就算这几箱不是,船上也肯定会有。”王九赌道。

    老刘不再理他,对日本军官道:“太君,这下怎么说呢?”

    日本军官见王九已让他出了大丑,哪里还会信他,而且若船上再未查出军火,他势必更加进退两难,还可能因此受到上级重罚,态度便软和下来:“还请您不要怪罪。”

    “草民身份低微哪里敢怪罪太君,只怕纸包不住火,戚先生少不得要生气了。”老刘意味深长。

    “还请您跟戚先生解释一下,今天我们也是受小人蒙蔽。”日本军官的腰弯的更深了。

    王九还不知死活的插嘴:“太君,您再查查他船上那几十箱,肯定有啊。”

    一声枪响,日本军官手中的□□握的紧紧的,王九的脑门瞬间被打穿一个血窟窿,他惊恐的瞪大了双眼,轰然倒地,夜色之下,血液也不再是鲜红的颜色了。

    三月三,整个上海笼罩在绵绵细雨中里,一切都在轻雾中若隐若现,多了几分幽然与神秘。

    “抓小偷啊。”拥挤的电车上传出一声呼叫,电车还未停稳,一男一女先后窜了下来。

    路旁西餐厅的玻璃窗被雾气和雨水弄的有些模糊,没有了往常坐在窗口望景的惬意,两位男子默然对坐,气氛有些阴沉,其中一人蓦然抬起手,烦躁的将眼前玻璃窗上的雾气抹去了一大块,就在那一刻,他眉头舒展,眼前一亮,对面同伴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还不知何事,却见他已拿起雨伞冲了出去,忙跟上去。

    “去追。”他命令跟上来的同伴,右臂一甩将雨伞打开撑起,小跑着往马路对面而去。

    “没事吧。”一双大手将摔倒在地的戚月华扶了起来,将伞倾斜到她的头上。

    “谢谢。”戚月华倚靠着对方站起来:“快帮我抓小偷。”

    “我知道,我已经叫手下去追了。”

    声音有些熟悉,戚月华抬头,惊讶道:“是你?”

    原来是前几日在面食摊遇见的那个蓝衫男子,他将戚月华带进了西餐厅内:“要喝什么?”

    戚月华在雨中追逐小偷,刚才又摔了一跤,现在感觉有些发冷:“一杯热牛奶。”

    男子对服务生点点头,示意他去准备,又吩咐道:“去拿条毯子来。”

    戚月华有些发抖,不知是受到了惊吓,还是因为雨雾寒冷,男子接过服务生拿来的毯子给月华披上,将热牛奶送到她的手中。

    喝了几口热腾腾的牛奶,戚月华这才缓过劲儿:“你的手下能把小偷追回来吗?”

    “放心,他的身手很好。”

    话音刚落,那晚的灰衫男子便将小偷拖拽到了西餐厅中,那小偷满身泥泞,脸上被揍的青一块紫一块,捂着脱臼的胳膊,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少爷,在他身上没搜到钱包。”

    “这怎么可能。”戚月华不可置信:“他明明偷了我的东西。”

    “确实都搜过了吗?”男子问道。

    “是的,确实没有。”

    “呀,对了。”戚月华忽然想起:“刚才有人在拐角处与他相撞,就因为这样我才能追上他,才被他推得摔了一跤,那人是不是他的同伙啊。”

    “成都,你把他交到巡捕房去,问清楚他同伙的藏身点,尽快把这位小姐的钱包找到。”

    “是。”成都领命,接着又像拖死狗一样的将小偷拖了出去。

    “你的手下可真威武。”月华不禁赞道。

    男子笑道:“他是我们家武功最好的护院,自然威武。”

    戚月华点头:“哦,对了,还未请教恩人您的姓名。”

    “我姓叶名扩,字衡时。”

    “叶扩?哦,那个,我姓岳。”戚月华为了安全没有坦明真实身份,只是披着毯子捧着热牛奶,又可怜兮兮却十分真诚的向他道谢:“叶先生,今日可真是多谢您了。”

    “不用谢,举手之劳。”叶扩温和一笑,端起面前的黑咖啡轻饮小口。

    今日他换了一件茶白的长衫,依旧风度翩翩,古朴的长衫与黑色咖啡并不相配,可在他身上却都显的那么自然违和,相得益彰。

    戚月华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叶扩露出疑问的表情:“怎么了?”

    “能先借我点钱吗?我的钱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追回来。”戚月华扯了扯满是泥渍的裙摆,想起自己适才的狼狈经历,略带些许哭腔:“我……”

    话未说完,她忽然眼泪汪汪,渐渐哽咽大哭起来,她转变之快令叶扩目瞪口呆,更引起周围人的迷惑注视。

    “我,我,我的裙子脏成这样,没法见人……”

    叶扩被她这样孩童般幼稚的举动震惊的哭笑不得,无论是那晚的仗义行举还是此刻的委屈哭泣,她都是率性真实的,好像温室中的花朵,从未经历过风暴苦难的折磨,或许也只有这种明艳干净的女孩子,才可一直享受着喜怒形于色的自由吧。

    于是他没有拒绝,反而立即站起身来,拿上了雨伞:“我陪你去买新的吧,刚才过来时见附近就有个成衣铺子。”

    看着他如此痛快,戚月华反而迟疑起来,她呆呆的仰着头,捏着毯子的一角拭了拭泪,前倾身子,小心翼翼,又毫不掩饰的带着不确定的语气:“你是好人吧?”

    出来时戚星华一再嘱咐她外面坏人很多,不要轻信任何人。

    叶扩头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问话,好笑道:“你觉得呢?如果你对我不信任,那刚才就不应该向我开口。”

    戚月华觉得自己还没想清楚他的话,可身子却先一步诚实的跟在了他身后,叶扩付了账,两人走出了西餐厅,共撑一把伞往附近的成衣铺走去。

    淅淅沥沥的小雨,叶扩掌握着伞柄,却依旧淋湿了一个肩头。

    戚月华一边拎着长长的裙子,一边迈跳接二连三的小水洼,忧愁的嘟囔:“我最讨厌下雨天了。”

    “我却很喜欢。”

    “为什么?”戚月华转头扬起脸庞,她穿着高跟鞋也才到叶扩的肩膀。

    “雨天多有诗情画意啊,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他脱口吟道。

    戚月华知道这是一句诗,却忘了是哪位古人所作,原来这男人不只是表面的儒雅,她倒是真有些欣赏了:“你是教书先生?”

    叶扩大笑:“你觉得我像吗?”

    戚月华如实道:“长得不像,谈吐很像,呃,很文雅。”

    “过奖了,其实我不是文雅,而是觉得在小姐面前总不能表现的太过粗俗,并且……”叶扩靠近她,快速低声道:“我就想起这么一句。”

    “哈哈哈……”月华忍不住笑出声,笑他的诚实与风趣。

    “哎哟,大小姐您可终于笑了。”叶扩舒了一口气,揶揄道:“我也终于能够沉冤得雪了,不然您一直拉着个脸,这一路上的人可只当我是你的侍伞小厮了。”

    “侍伞小厮?”戚月华这才发现,他一身长衫为她打伞,因为伞太小,不能并肩同行,他只能落后她一个肩膀,远远看去真像在为她侍伞,心中动容:“多谢你了。”

    “阿弥陀佛,又是好人又是多谢,我看我要是坐到供台上去,有小姐的赞扬传颂,香火怕是比佛祖还要旺盛。”

    戚月华又被逗笑了,转眼两人已走进了那间成人铺里。

    雨天客少,店铺老板十分热情的将他们引进。

    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旗袍映入眼帘,戚月华几乎看花了眼。

    “咱们店里是专卖旗袍的。”老板介绍:“这些旗袍都是我们请最优秀的师傅绣制的,如今都流行洋装,洋人的服装虽也好看,可其韵味与咱们中国的旗袍相比那是比不上呢。”

    戚月华听闻此话有点惭愧,她个性活泼,在家里大多时候都穿惯了洋装,唯有两件旗袍还都是大嫂送她的,穿的次数屈指可数。

    “要不试试这一件吧。”叶扩助她挑选了一件粉蓝色的旗袍,上面是淡淡的蔷薇花纹,看上去婉约秀美,正合时宜。

    戚月华欣然接受便去换衣,外面的雨渐渐小了,直至不闻,乌云散去,片刻已是雨过天晴,一缕阳光从窗外倾射进来,试衣间的帘子正好拉开,蓦地照映在她身上。

    “好看吗?”她明媚的笑着,端端丽丽的沐浴光中。

    “好看。”那一刻,是叶扩用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美丽。

    戚月华站在镜前,恋恋不舍的欣赏着自己罕见的柔美,感叹叶扩的眼光的确不错。

    老板乐呵呵的站在柜台后同叶扩算着钱,得意自夸:“我就说咱家旗袍不赖,也是夫人您长得好,今日您先生穿着长衫,您这身旗袍正好相配。”

    两人均是一怔,戚月华急忙解释:“不,你误会了,他不是我先生。”

    老板有些讶然,拱手抱歉:“哦,那是我想错了,还以为您二位是夫妻呢,冒犯了。”

    戚月华羞怯着,却见一旁的叶扩依旧神色自若,仿佛丝毫没有将刚才那些话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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