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学，孟北尧又去了趟办公室交逃课检讨，并接受了为时十五分钟的思想教育，回来时沿途教室都空了。
他洗了手正朝食堂走去，路过教室时突然被人叫住：“孟北尧！”
他前桌钱进面朝后方坐在桌面上，两脚蹬着椅面，嘴里嚼着炸鸡含糊不清问：“又有女孩子追你啊？”
“？”
前桌翘起下巴，往他桌上一点。
孟北尧的目光跟过去，发现自己空荡荡的桌面上此时摆满了白色打包盒。
钱进已经趴那儿研究好一会儿了，立马把每个餐盒上的便签念给他听：“有地三鲜、片烤鸭、螃蟹蒸卷、葱醋鸡、炖牛犊肉、糯米冰粉……”他扒拉开一块视觉盲区，“靠，还有一盒水果沙拉！这满汉全席呢？”
孟北尧拎起一个盒子，上头的便签小小一张，是便签机打印。他又在餐盒间翻了翻，其中一个盒子底下压着张手写字条：别气啦。
字体娟秀，没有署名，他却已经猜到这出自谁手笔，再看这满满当当的一桌菜，一时无言。
钱进招呼他坐下：“你快打开，我也想尝尝。”
“都给你。”
钱进眼睁睁看着他把字条一揉，毫不留恋地走了。
他看看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品，又低头瞅了瞅手里半冷的炸鸡，果断绕到孟北尧座位上：“升舱！”
……
虞晚舟还不知道自己准备的豪华午餐被无情转让，她坐在小花坛复盘了一遍今日菜色，不无遗憾地想，塑料打包盒是廉价了点，她从前给暴君送甜汤的食盒可都是镶金的呢。
这样想着，她打开手机购物软件，输入“食盒”，跳转出来的页面琳琅满目。
她仔细浏览下来，眉头渐渐蹙起：太小、太丑、太廉价。
她又修改了搜索关键词，“中式小叶紫檀食盒”，想了想，又将排序调整为价格索引由高到低，这回搜出来的商品总算赏心悦目一些。
除了食盒，还有紫光檀八宝果盒、红木雕花笔筒、黄花梨鹊登梅镇尺，古色古香，很有几分韵味。
虞晚舟渐渐挑花了眼。
旁边相隔两米距离，关雪也在握着手机打字。
【顾少爷】：我投降，冷战太难熬了。她在哪，我过去找她。
【关】：晚舟在买食盒，过两天等着吃爱心便当吧你！
两条信息同时跳出在屏幕上。
下一秒关雪眼前一闪，对面迅速撤回一条信息。
【顾少爷】：哦。
关雪：“……”死傲娇怎么配有女朋友。
她转头正要揭穿顾玄的真面目，余光瞥到舒锦叼着根冰棍蹲在地上，嘴里咔嚓咔嚓，被冻得直哈气。
“你干嘛？”
“班主任告状，我爸把银行卡解绑了。”舒锦吸着鼻子，哆哆嗦嗦，“包里最后一块现金钢镚刚好买冰棍。”
“怕什么，他还能让你喝西北风？”
“我爸说除非我把头发染黑，否则下一次从他那里领钱就是律师公开遗嘱的时候。”
这话确实有点狠。
舒锦仰着头可怜兮兮地往她跟前挪了两步，“关雪……”
“你休想。”关雪打断她，“漂了六个小时，我疯了才陪你染黑。”
“我们的友谊不值得这六小时吗？”
“不值。多犹豫一秒都是对托尼老师的不尊重。”
“……”舒锦丢开她的胳膊，转而攻略虞晚舟：“晚舟一定愿意陪我，你不是要洗心革面好好学习吗？好学生肯定要留黑头发的。”
虞晚舟本来就不喜欢自己现在的红发，不等她展开撒娇攻势一口答应下来：“好啊。”
舒锦欢呼一声，朝关雪投去挑衅的目光。
关雪坚定立场：“反正我不染。”
———
由于舒锦的支付宝余额还能再苟一个礼拜，她俩相约周五放学一起染头。既然如此，本周就是最后的放纵。
一想到这，舒锦立刻从“下礼拜我又是一条富二代”的喜悦中抽离出来，没精打采往教室走去。
虞晚舟的情绪也有些低落。
她刚刚挑挑拣拣半个小时，终于选中一款素雅精致还很有格调的食盒，跟商家仔细确认了材质尺寸以及定制时间，等到付款时，页面卡顿片刻跳出一行小字：此银行卡余额不足。
虞晚舟愣了愣，再尝试两次还是显示支付失败。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关注过每个月的零用钱金额，潜意识里总是不缺钱花的。她退出购物软件打开银行卡账户，发现余额九百七十四。
那个素雅精致很有格调的食盒，一万八……
随着这个发现，她购物车中等待采购的面霜彩妆衣裙首饰也都成为遥不可及的泡沫，啪地一声破碎了。
——在新世界的第三天，虞晚舟终于清醒认识到，自己现在只是二十一世纪平平无奇的十六岁高中生，而非出行宫女如云、动辄一掷千金的虞贵妃了。
落差不可谓不大。
虞晚舟很失落，失落中还带有一丝失信的尴尬，以至于路过九班时下意识贴在舒锦旁边，整一个下午都没敢到暴君跟前露面。
偏偏关雪还背负着某大少爷的嘱托来向她打听：“你的食盒买好了？”
虞晚舟抿起嘴角，缓缓点了下头。
买了……饭盒。
四菜一汤三件套，玻璃的，还能进微波炉加热，三百九十九是她跟暴君所有夫妻情分的总和了。
下午放学，虞妈妈开车来接她。
虞晚舟酝酿了一路，拉着安全带试探开口：“妈妈。”
“嗯？”
“可以给我加一些零用钱吗？”
虞妈妈有些诧异，这孩子花钱有分寸，高中以来还是第一次开口要钱。
她问：“是要买什么东西吗？除了饭费和周末出去玩，你这个年纪用钱的场合不多，爸爸妈妈给的零用钱应该绰绰有余了。”
“可以告诉我要花在什么地方吗？”
“……”听着她温声细语的解释，虞晚舟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沉默片刻，她说：“成绩落下太多，可以帮我请个家教吗？”
虞妈妈一愣，眼睛都亮起来：“真的？”
“嗯。”
“那爸爸妈妈肯定支持你！”虞妈妈喜滋滋地，“我就说静待花开是能看到回报的，这么多年，终于开到我们家来了！你放心，我明天就联系补习班！”
被她眉飞色舞的模样感染，虞晚舟暗自松了一口气。
毕竟是半路母女，果然还是没办法理直气壮向他们要钱。
———
第二天上午，九班最后一堂是实践课。
课后轮到钱进和孟北尧值日收拾实验室，放学又比其他人晚了十来分钟。锁上实验室的门，钱进非要回教室一趟，拉着孟北尧脚步匆匆往回赶。
“我觉得今天还会有爱心午餐。你难道就不好奇那位田螺姑娘？”
孟北尧：“没兴趣。”
“我有。”钱进迫不及待推开教室门，一眼看到熟悉的打包盒，兴奋大叫：“哈！我说什么来着！”
他拔出钥匙就往后走。
孟北尧原本没什么表情走在他身后，目光忽然从地面扫过，不由一顿。而后快步上前揪住钱进的校服：“等下。”
“？干嘛？”
“自己去吃饭。”孟北尧把他脑袋向前一转，不由分说把人推了出去。
“你又不吃。”钱进试图挣扎：“……哎这么多我给你分担一下呀……”
挣扎失败，教室门砰地一声在他面前关上，锁芯咔哒一声，还上锁了。
钱进立马跑到窗户边，刚一张嘴，里头连窗帘都给拉上了。
“……”看来满汉全席的魅力确实挺大哈。
他咂巴着嘴回味了下，抱着空荡荡的肚子去食堂了。
而此刻的教室里，孟北尧走到课桌前，七八个塑料盒垒成两叠装在袋子里，对方只来得及解开袋子绳结。
他曲指敲了下桌面：“出来。”
片刻安静，一头凌乱的红毛从桌子底下慢吞吞钻出来，对上他的目光又很快移开。
“今天老师拖堂了。”
孟北尧不想听她解释，打来的袋子原样系上，拎起来塞进她怀里：“拿走。”
打包袋沉甸甸，虞晚舟后退半步噗通砸进他椅子里：“你不爱吃吗？”
问完又有些心虚地补充道：“我知道，打包盒确实不太符合你的身份，我已经斥巨资买了新的饭盒，这两天先委屈一下？”
孟北尧从没碰到过这么自来熟又莫名其妙的人，在昨天之前两人甚至没开口说过话。
“我不爱吃，以后别送。”
虞晚舟一脸我都知道的表情，坚定摇头：“我不信，你又诈我。”
暴君传统技能之一：口是心非，钓鱼执法。她可上过太多次当了。
僵持片刻，孟北尧用力闭了下眼：“你到底想怎么样。”
虞晚舟一听他妥协的语气，立即丢开打包袋站起来：“那你说，我们和好，不生气了。”
这措辞古怪得要命，但孟北尧只想尽快摆脱她，果断点头：“可以，和好。”
“我们的关系还和从前一样？”
孟北尧巴不得和她做回陌生人：“嗯。”
虞晚舟脸上露出喜色，不过须臾之间又轻蹙眉头，欲言又止。
孟北尧咬牙：“说。”
虞晚舟便踌躇道：“那、那也不能完全和从前一样……论理来说，我们在南朝的一切都不作数了。”她飞快觑一眼孟北尧，含糊带过，“当然你是陛下你说作数就作数。”
“但毕竟我们如今身处时代已经不同，南朝女子十六成婚，在这里却算早恋，要被请家长关小黑屋的。我们就先谈个恋爱，拉拉手可以，亲、亲亲脸也行叭，其余越界的事你不准做了。”
思路连贯起来，虞晚舟越说越顺畅：“还有这里杀人是要坐牢的，你须得忍住。广纳后宫也是不可能了，先说好，等你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得给我写封放妻书……”
“……………”
而孟北尧从她开始“论理来说”就听不懂了，只看到她小嘴叭叭地开合。女生长得娇俏明丽，脑子却有点不正常。
他的目光从冰冷到茫然，而后恍然大悟，终于露出怜悯的神色。
等到她长篇大论一通输出，口干舌燥地到处找水喝，他还友好地从桌上拧开瓶新的递过去。
“谢谢。”虞晚舟接过来秀气地抿了两口，水汽入喉，她的眼睛都多了几分神采，“你觉得呢？”
孟北尧平静地看着她：“你这种情况出现多久了？”
虞晚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