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在苏职三番五次的保证下，季俞笙还是加入了本次研讨会的行程。
毕竟，这趟去说不定能找到对她更合适的手术方案。
因为是以医院为单位的跨省交流活动，出发这天，大家需要先到市医院集合，然后乘坐统一安排的大巴去往机场。
季俞笙特意提前两个小时到达医院，彼时太阳刚刚升起。
苏职睡醒刚睁开眼，就看见不远处背影挺阔的男人正好给花瓶换完水，然后动作有条不紊地将一束修剪好的淡粉色蔷薇花一一放了进去。
她眨了眨惺忪睡眼，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今天的他一身休闲服，白T黑裤。
外面套着的蓝色衬衫袖口被挽至手肘，松散随意的面料下隐约可见小臂的肌肉线条，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整个人看上去清爽翩然。
苏职不知不觉就看得出了神。
嗯，没穿白大褂的季医生。
好像更迷人了。
担心吵醒病床上的人儿，季俞笙不自觉地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刚将花瓶放在窗台，下一秒转身，便看见不久前还在睡梦中的女孩子此刻睁大着一双圆眼，出神地盯着他看。
两人四目相对。
季俞笙微微垂眸，视线直直地落在苏职身上。注意到她因睡了一夜，头顶翘着几簇呆毛，配合着脸上蒙圈的表情，整个人看起来傻乎乎的。
十分可爱。
季俞笙提步走到病床边坐下，低醇的声音中不觉染了些笑意：“醒了？”
苏职闷闷地“嗯”了一声。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她偷偷将身前的被子往上扯了扯，直到遮盖住双眼。
只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
季俞笙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伸出手轻轻拉了拉被角，沉声问：“怎么了？”
察觉到他的动作，苏职捏着被子的力道紧了紧，躲在被子后面，声音隔着一层棉花飘出来，显得低而闷。
“刚睡醒……丑。”
季俞笙听后顿了下，没来由地低笑出声，然后一字一顿道：“没有，很漂亮。”
两秒后，被子里的人慢吞吞地探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嗓音带着朦胧和温软：“真的？”
“嗯——”
季俞笙扬起唇畔，大手拉下她脸上的被子，露出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不紧不慢地补充道：“这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么。”
“……”
既然他这样说，苏职也不再扭捏，长而细密的睫毛缓慢眨动，须臾出声问：“待会儿就出发吗？”
季俞笙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伸手贴了贴她手背的温度，而后自然而然地拢进掌心，抬起视线看她：“苏驭会每天来给你送一日三餐，要是想吃食堂，我和杜思航那边打过招呼，你直接去找他就行。”
他声音温柔，语调徐徐。
好似在叮咛一个没长大的小朋友。
“要好好听接班医生的话，不要乱跑，向日葵会每天有人去浇水。”季俞笙不放心地继续补充：“开着空调睡觉记得把被子盖好，不然会感冒的。”
苏职乖乖点头，表示知道：“嗯。”
季俞笙却仿佛早已猜透她心里在想什么，看着她的眼睛，勾唇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鹿乔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不能随便给你买冰淇淋。”
“……”
听，心碎的声音。
苏职抬手捂住心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季医生，你三十七度的嘴里怎么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
季俞笙被她闭眼逃避现实的小动作逗笑，捏了捏她的手指问：“还想继续睡吗？”
“睡饱了。”苏职摇摇头，下床洗漱。
两人一起吃了早餐。
是苏职喜欢的徐记豆沙包。
眼看时间差不多，季俞笙低头瞥了眼腕表，轻声说：“快集合了。”
闻言，苏职立马小步跟他走到玄关处。
季俞笙拉过门口的行李箱，手都搭上了门把手，下一刻又回转过身，声线低磁地叮咛：“要是身体哪里不舒服的话，一定要按铃。”
“明白！”苏职用力点头。
“晚上睡不着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嗯？”苏职眨眨眼：“不会打扰你工作吗？”
季俞笙嘴角上扬：“不会。”
“好——”
季俞笙眸光柔软，伸手捧起苏职的脸，欲言又止：“还有……”
听他声音戛然而止，苏职不解地发问：“怎么了？”
季俞笙定定地望着她，没说话。
片刻后，他忽然弯下腰来，轻轻将唇贴上了她的额头。
约莫五秒后，才渐渐退开。
感受着男人清浅的呼吸扑在额间的皮肤上，苏职愣了愣神。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季俞笙稍稍退开了些，而后在她眉心轻啄了一下，声音极轻极缓，那里面仿佛带了蛊惑——
“记得想我。”
大小姐，照顾好自己。
还有……
记得想我。
-
两人刚走出病房，便迎面碰上了拉着行李箱从不远处走来的聂秋。
此时还没到医院上午的上班时间，住院部还未完全苏醒。除了护士台那边陆续有人进出，走廊只偶尔有零星几个人出来走动。
看到这两个身影站在一起，聂秋脚步微顿，随即调整好表情走上前。
苏职立刻扬起笑容，大方地打起招呼：“聂医生早啊！”
聂秋点头，回以温和的微笑：“苏小姐起这么早？”
听到这话，苏职下意识抬眼对上了季俞笙的视线，又很快挪开，强作淡定地应了句：“嗯，对。”
见状，聂秋心里那点微妙的感觉更甚，面上却不显，微笑着说道：“俞笙，走吧，周主任已经在楼下等我们了。”
说完主动往电梯那边走去。
季俞笙淡淡地应了一声。
目光重新落在苏职的脸上，大手快速揉了揉她的脑袋，示意她就送到这里，低声说：“我很快就回来。”
“嗯——”
苏职杏眼微弯，会意般地点点头。
目送两人进入电梯后，苏职走回病房关上门，在门后站了好一会儿。
须臾，她抬起指尖摸了摸额头的位置，脑海里不自觉地闪过不久前的画面，脸蛋再度不受控制地红了个透。
……
再次收到季俞笙消息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
苏职正吃着苏驭从家里带来的水果，听到空气中响起的消息提示音，她忙不迭捞过手机，点开屏幕看了起来。
转正对象：【我到达南君了。】
转正对象：【吃午饭了吗？】
苏职弯起双眸，手指快速敲了几个字过去。
等放下手机才发现，一旁的苏驭正眯着眼睛盯着她看：“我姐夫的消息吧。”
苏职：“？！”
苏职顿了顿，双颊没来由地爬上一抹红晕：“姐……夫？”
苏驭理所当然道：“对啊，你是我姐，季医生他可不就是我姐夫吗？”
“……”
苏职莫名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儿烫嘴，赶紧转移话题：“那个，季医生走之前叮嘱你什么了？”
苏驭一边随手用遥控器换了个频道，一边开口道：“哦，姐夫说让我多来陪陪你，盯着你按时吃饭，还有……”
听到这里，苏职的思绪没来由地渐渐飘远，后面的话已听不太清。
与此同时，南君市某五星酒店门口。
周主任同季俞笙、聂秋一行人下车后，便被等候已久的主办方工作人员引进酒店内，周主任和其他医院的几位老教授是好友，住宿自然被安排在了一起。
其他人则是拿着工作人员给的房卡，去往各自的酒店房间入住。
等电梯的间隙，季俞笙感知到衬衫口袋里的轻微震动，随即摸出手机查看。
看着聊天框对面发来的猫咪点头的可爱表情包，男人清冷疏离的眉宇仿若冰川消融，明显柔和了些许。
而离他最近的聂秋，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
她张了张唇，似乎是想问些什么。恰在这时，前方电梯门打开，最终只能默默作罢。
季俞笙按照房卡上的号码找到对应的房间，而后刷卡走了进去，正巧和门后倚在墙上打电话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这次研讨会集结了不少全国心外科方面的重点医生和教授，因此人数稍多，主办方给大家定的是双人间。
但环境优美宜人，依旧比普通酒店的房间好上许多。
两人男人心照不宣地颔首示意，算作打招呼。
季俞笙进门后径直走到另一张空床边，放下行李箱后，拿出方才上楼前主办发派发的手册翻看了起来。
里面收集了接下来一周内，大家要分享探讨的手术案例。
虽说梧川是大都市，医疗资源先进。
但特殊病例永远是分布在全国各地的，这也是他这次来的原因之一。
刚才打电话的男人很快结束了通话，热情地主动上前打招呼：“我叫徐浩，是淮城第一医院的，你呢？”
季俞笙从资料中抬起眼，笑容疏朗道：“梧川市人民医院，季俞笙。”
听到这个名字，徐浩像是猛地反应过来，言辞跳脱：“哦，你就是那个‘一枝花’吧？”
“……”
徐浩这边还在继续道：“久闻季医生大名啊！”
“没有，”季俞笙忍住扶额的冲动，维持着脸上淡淡的笑：“同行抬爱罢了。”
因为中午在飞机上吃了点飞机餐，季俞笙现下不算太饿，临近傍晚才同徐浩去酒店的自助食堂解决了晚饭，其余时间都在翻阅那本案例手册。
徐浩的年龄估摸着比季俞笙大两岁，晚上刚过九点，便又走到门后打着电话。
听他说话报备的语气，电话那头应该是他老婆。
季俞笙正用黑笔标注着手册中的重点内容，以便后续翻阅，但房间就这么大，听着耳边滔滔不绝的讲话声，他不知不觉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目光缓缓落在黑屏的手机上，内心无端涌上一抹类似吃味的情绪。
半晌，他抬腕拿过手机，点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敲击着屏幕。
同一时刻——
正在黑暗中辗转难眠的某人枕边响起一道清脆的消息提示音。
苏职慢吞吞地翻了个身，伸长胳膊打开床头的小夜灯，然后从枕头下捞过手机，侧身看了起来。
转正对象：【睡了吗？】
看到这条消息，苏职忍不住弯了弯眼，傲娇地回了个表情包过去：【呼呼大睡.jpg】
季俞笙看着聊天框对面蹦出来的抱着枕头流口水的卡通小猫咪，平直的唇角不自觉地往上扬。
转正对象：【这么晚还没睡？】
那边很快传来回复。
反手给蚊子一巴掌：【……我失眠了。】
反手给蚊子一巴掌：【因为你没有和我说晚安。】
苏职上一秒刚发完消息，下一秒手机界面上忽然弹出电话申请。
她毫不犹豫地按下接通键，而后将手机轻轻贴在了耳边，声音在夜的熏陶下没来由地压低了几分，听起来倒显得有点儿委屈。
“——喂？”
“睡不着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季俞笙起身走到酒店的阳台上，随后拉上一半窗帘，顺手带上门，慵懒地靠在栏杆上。
“担心你在开会嘛。”苏职鼓了鼓两边脸颊，犹豫着开口：“而且要是被人家误会你女朋友总是查岗，多不好呀。”
“……”他不觉得。
季俞笙鼻尖溢出一声低笑，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冽悦耳：“不会。”
苏职：“？”
他拖腔带调：“我巴不得呢。”
“……”
听着耳畔他低磁的声音，苏职不由得顿了顿，几秒后脸颊悄悄地红了起来，一时忘了说话。
季俞笙也不着急，极有耐心。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一声。
苏职将手机稍稍从耳朵移开，发现两人的聊天框中多了一条图片消息。
点开一看，是研讨会的日程时间表。
“你这是干嘛？”她下意识问。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带着浓郁的笑意，慢条斯理地道：“给我女朋友查岗用的。”
“……”
他说这话时尾音微微上扬，仿佛带了只无形的钩子，还是专门摄人心魂的那种。
苏职感觉自己的脸似乎更烫了。
她没忍住缩了缩脖子，将半张脸藏进身前柔软的被子里，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听筒里传来的轻微风声。
苏职几乎都能想象到季俞笙此时此刻的样子。
他站在被夏夜笼罩的阳台上，应该正因为感受到她似有若无的害羞，唇角微微上翘着，说不定手指还一下一下地轻点着阳台的栏杆。
格外漫不经心。
这么想着，苏职的思绪不知不觉开始发散，片刻小声咕哝道：“季医生，没想到我们刚在一起没多久，就已经开始异地恋了。”
“……异地恋？”季俞笙挑眉，语调稍转。
“难道不是吗？”苏职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主场，理直气壮地说道：“一周的异地恋呢。”
话落，电话那边好像很轻地笑了一下，紧接着开口的语气像在哄小孩：“嗯，异地恋。”
“……”
两人又漫无天际地聊了一会儿。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晚终于听到了季俞笙的声音，没过多久，苏职的眼皮便渐渐耷拉下来，意识有些沉，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明显弱了许多。
听着电话里明明已经快睡着，却还不忘迷迷糊糊回应他的声音，季俞笙那双如点漆般的黑眸逐渐柔和下来。
低垂着眼，呼吸不觉跟着放慢。
身上洗完澡后换上的纯白T恤，被凉爽的晚风轻轻吹动着，在空气中毫不吝啬地漾出一道道涟漪。
不知过了多久，在这无尽的涟漪中落下一道极轻的声音，无比的温柔缱绻。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