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别重逢的两人拥抱了许久许久。
季俞笙感受着身前女孩子温软清浅的气息，这些天的疲惫像是总算得到了安放一般，他眉宇逐渐舒展，闭着眼仿佛下一秒就能沉沉睡去。
然而——
就在季俞笙的大脑意识快要接近空白时，忽然发觉胸前有什么东西在不安分地挪动，他稍稍一怔，环着苏职的手臂力道微微松开了些。
一低头，直接对上了两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撞上男人清明的目光，苏职尴尬地笑了两声，抬起手指点了点煤球从外套领口钻出来的小脑袋。
煤球本来是在病房里睡觉的，但苏职担心小家伙醒来找不到自己着急，就果断地将它放在了身前宽大的外套里。
结果就是，小家伙在两人气氛正浓时醒了。
还钻了出来……
煤球因为先前营养不良，身上的猫毛比较柔软稀疏，加之刚睡醒，猫毛略显凌乱潦草，配合着小家伙迷茫的眼神，画面看起来莫名有点儿搞笑。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季俞笙率先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下巴，轻声问：“煤球？”
“喵呜——”
还没等苏职开口说话，身前的小家伙倒是先迫不及待地嗷了一嗓子。
经过苏职这两天的不懈努力，煤球现在已经能听懂“煤球”这两个字。
此刻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的小家伙连情况都还没搞清楚，就下意识地作出了回应。
苏职立刻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安抚，随即弯眼看向季俞笙：“看，人家都回答你了。”
季俞笙学着她的动作，手掌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带了极浓的笑意：“嗯，听到了。”
“……”
煤球到了新环境还在探头探脑地左右张望，季俞笙抬腕将小家伙从苏职衣领里抱出来，随后顺手放在了身旁的办公桌上。
小家伙睡醒后精力无限，像开启了新地图似的。
一会儿用爪子拨拨钢笔，一会儿又凑着鼻子去嗅书本，翘着尾巴在电脑前走来走去的样子，活脱脱的小霸王。
季俞笙淡淡扫了一眼，转头看向苏职，扯唇下了个结论：“像你。”
“那是当然！”苏职傲娇地扬起下巴，语气轻快：“也不看看是谁的猫。”
听着这话，季俞笙勾了勾唇角，伸手帮她把外套拉链拉好，又整了整衣襟，而后弯腰与她平视，慢条斯理道：“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霸王。”
苏职：“……”
看着女孩子不服气撅起的嘴巴，季俞笙微微倾身，用唇瓣轻轻贴了贴她红润的嘴唇，一触即离。
苏职没想到今天的季医生居然这么主动，一下顿住，反应过来后慢慢睁大圆睛，像极了受到惊吓的小树懒。
趁着面前的人儿发愣，季俞笙慢慢站直身体，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锦袋，指尖灵巧地勾出里面的红绳手链。
另一只大手轻轻捉住苏职的手腕。
手链就是普通的红绳手链，但编制花样却极好看，其间还缀带了一颗清透光洁的白玉。
此刻在暖色灯光下，映射出莹润的光泽。
苏职眸光一顿，问：“这是什么？”
“礼物。”季俞笙抬起她白皙纤细的手腕放在掌心，比了比手链的松紧度，垂眸漫不经心道：“安鸣寺的平安手链。”
苏职：“你们还去安鸣寺啦？”
季俞笙低敛着眼眸，注意力全在手上，动作温柔地将红绳手链戴进她的腕间：“嗯，昨天活动结束的早，大家商量之后就决定去看看。”
戴好后，苏职抬手凑到眼前，待看清那颗白玉雕刻的小狗形状，不觉有些惊喜：“季医生，你怎么知道我属狗呀？”
话音刚落，她又旋即反应了过来，笑嘻嘻地自己把话接上：“对哦，你知道我多大。”
看着女孩子那双弯成好看月牙的眼睛，季俞笙平直的唇角不由自主地跟着翘起，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苏职的脑袋。
22岁的二月小狗。
他记得的。
“对了，我听网上说安鸣寺许愿很灵的，”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苏职仰起头望向季俞笙，好奇地问：“你有没有许愿啊？”
闻言，季俞笙稍稍一顿，而后声线微沉地“嗯”了一声。
苏职嘴角上扬：“许的什么愿望？”
季俞笙将女孩子期待的眼神尽收眼底，唇畔的笑意愈加明显，嗓音低醇：“你猜。”
“我才不猜呢。”苏职鼓了鼓腮帮子，语调明快：“我只问你，你的愿望里有没有我？”
看着她可爱又自信的表情，季俞笙低笑一声，抿唇颔首：“嗯。”
也许……
从喜欢上你的那一刻，我所有的愿望，都在有关于你。
-
季俞笙出差回来后，苏职的生活又很快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煤球对这个新加入的“陌生人”适应度也是出乎意料的好，或许是能感受到苏职对季俞笙的态度，小家伙爱屋及乌地选择同后者和平相处。
季俞笙则是担心煤球闹苏职，所以时常主动承担起投喂小家伙的任务。
久而久之，关系倒也还不错。
可把苏驭羡慕坏了。
随着伤口愈合，煤球的精神越来越好，出于天性使然，开始喜欢往沙发等一些高处攀爬。
有一次季俞笙刚坐上沙发，小家伙就迫不及待地扒着裤腿往上爬，偏偏衣服面料太新，小家伙爪子打滑，爬了好几次都爬不上去，最后着急得直叫唤。
两个物种又语言不通，遇到这种情况，做事一向游刃有余季俞笙竟难得生出几分手足无措来。
苏职回头看到的便是这样可爱又诙谐的一幕——
男人眉心微蹙，张开手掌放在腿边，虚虚地护着腿上肆意妄为的小家伙。
苏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随后走上前，对上季俞笙故作淡定又略带求助的目光，用动作示意了两下，好笑道：“你帮帮它呀！”
季俞笙：“……”
医院的生活虽然枯燥又单调，但有季俞笙和煤球的陪伴，苏职感觉每天都过得美好而充实。
这日午休，苏职去六楼给杜思航送了些季俞笙从南君市带回来的特产点心，回病房时路过护士站，无意中被小护士们窃窃私语的交谈声吸引。
“哎，上午放疗科那事儿，你们都听说了吗？”
“这能不听说吗？都传遍了。”
其中一个小护士立马接话：“我朋友正好是那个科室的，听她说那个女孩子的未婚夫在手术室外急血攻心当场就晕过去了。”
一个年纪稍大点的护士叹了口气：“嗐，能不急血攻心吗？两人都订婚了，结果女方得了那病，男方也没取消婚礼，还掏钱出力，也是很难得了。”
“岂止难得？结了婚的夫妻其中一方生病被抛弃的事比比皆是，咱们这行见得还少吗？”
另一个工作有些年头的护士语气感慨道：“更何况这两人还没结婚呢，能做到这份上，绝对是真爱了。”
围在一起的几人皆是惋惜地叹了叹气，有一句没一句地继续说道：“只是可惜了，女孩子年纪轻轻就去了。”
“这男方要是走出来还好，要是就此走不出来，以后可怎么办啊？”
“别说了别说了，快点吃饭吧……”
话题终止于此，驻足听完全程的苏职表情明显有些失神，久久怔愣在原地，直到被从旁经过的鹿乔拍了下肩膀，她才堪堪回神。
“苏苏姐，你不舒服吗？脸色怎么有点不太好。”鹿乔偷偷打量着苏职的神色：“我在走廊那边看你在这儿站好一会儿了。”
苏职稍稍收回思绪，扯了扯唇：“哦，没……没事。”
“那就好。”鹿乔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像是倏然间想到什么，苏职压抑着心底的动荡，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对了鹿乔，我之前听你说在放疗科实习过，我能问你个事情吗？”
鹿乔爽快答应：“行啊，你问。”
见状，苏职将鹿乔带到自己的病房，关上门后，才不好意思地继续刚才的问题：“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就是想问……那个，放疗科上午发生了什么？”
“苏苏姐你也听说啦！”
鹿乔瞬间心领神会，她没多想便开了口：“是这样的，那对小情侣恋爱了三四年，好不容易买了房见了家长，结果结婚前女生被查出来得了肿瘤。”
“好在男生一直不离不弃陪着治疗，但今早手术女生还是没挺过来。”
听着这些话，苏职一时有些哑然。
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般，只够勉强喘息。
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之前在那个科室实习的时候，和那对小情侣打过几次交道，能看得出来两人是真的很爱彼此。”
鹿乔性子大条，没注意到苏职逐渐僵硬的反应，自顾自地说着——
“女生长得还挺漂亮呢，男生虽然话少了点，但对女生也是真的好，水果都是削好递过去的。”
“其实有时候吧，看似越内敛的人陷得才越深，听说那男生现在还没醒来呢……”
苏职垂眼盯着虚空，动了动自己发麻的手指，慢慢收拢掌心。
不知在想些什么。
鹿乔说完见苏职在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苏苏姐，你问这个干吗呀？”
“哦，我就是听大家在说，有……”
苏职说着停顿了一下，而后随便扯了个借口：“有点好奇。”
鹿乔不疑有他，点点头道：“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苏苏姐你还有事吗？我得出去一趟，有什么要我帮忙买的吗？”
苏职淡淡笑了一下，全凭本能做出回应：“没有，你快去吧。”
看着鹿乔离开的身影，苏职转身背靠在门板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走了似的，重重地耷拉下肩膀。
她双眼盯着洁白干净的地板，目光逐渐放空，久久再无动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