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阵阵凉意顺着门缝钻了进来,爬到弯下去的脊背上,激起阵阵鸡皮疙瘩。

    趴在床边的唐非橘费劲地揉着酸疼的脖子,一晚上僵硬的姿势致使她全身疲乏,夹杂着困意占据着清晨的思想。

    她揉了揉眼,起身坐到床边思考昨晚做的“梦”。

    梦里的路行止凄惨可怜的不像一个反派,小小一团缩在水里像个露馅的红枣汤圆,年龄特有的婴儿肥还未褪去,威胁人更像是孩童之间的玩闹。

    最后消失前少年可怜兮兮的困惑激起她的怜悯之心。

    虽然她唐非橘上能怼反派下不怕死,但偏偏对孩子没有办法。

    她不会对那么小还受着伤的路行止散发自己的恶意。

    “一个凄惨的童年,还真是够惨的。”唐非橘挥手灭了身前的蜡烛,额角的碎发遮掩其中的情绪。

    蓦然,她回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句话。

    “反派的童年不重要,那些童年只不过是为了造成他后来偏执性格的原因,无论他怎么惨,是刨心还是剔骨都不重要,惨才是最重要的。”

    但让一个孩子每日受鞭打之痛还要浸泡在盐水中,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惨了。

    唐非橘莫名想要反驳这句话,窗外落的一只乌鸦叫声难听唤起她的思绪,动作利落地扎了一个单马尾垂在脑后,在乾坤袋里挑了一身窄袖束腰群穿上。

    晃了一下脑袋的唐非橘很满意今天的发型和衣服,拍拍脸颊劝自己忘掉昨晚真实的梦境,推门朝外而去。

    十一月份,初雪。

    绵绵白雪横七竖八飘落在地积起一层,如皓月撒下的月光渡在地上成了一层亮银。

    唐非橘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顺手拦下不知从哪走出的一个丫鬟,左右环顾问:“你们家夫人在哪?”

    丫鬟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低头闷声闷气解释:“夫人说这几日不便接客,让我们少出现在客人面前叨扰。”

    这都回答的什么?

    唐非橘被她答非所问的两句话给说懵了,还想再接着问什么,紧接着丫鬟匆匆福身离去,徒留她一人茫然。

    “……?”

    唐非橘站在原地僵着刚才的动作,雪花落在脸上一片寒冷时才收回手,皙白的手指温热的温度瞬间融化了落上去的冰晶。

    她拢了拢身上不大不小的袄子:“我吓到她了?”

    “姑娘。”一道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唐非橘回头,身后是昨晚接待自己的老婆婆,依旧如昨夜一般提着灯弓着腰,嗓子沙哑:“姑娘,我家夫人正在闭关之中,不宜接见外人,劳烦姑娘莫要乱跑,在府上多呆一段时日。”

    她错愕了一会儿,摆摆手大大咧咧说:“不碍事不碍事,只是严夫人何时才能出关,我也好心中有个底。”

    老婆子眯起眼睛一瞧,嘴角抿的平直:“小丫头不要打听那么多,也不怕有命来没命走。“

    唐非橘乐呵了:“婆婆这说的哪里话,难道严夫人还会吃人不成?”

    “……油嘴滑舌。”老婆子冷冷看过来。

    她弓着背带着唐非橘七拐八拐,从东南方到了西北方,身旁土地越来越荒,许是未曾开耕过的废土,出于好奇唐非橘只看了一眼,被老婆子瞪了一眼后悻悻移开目光。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脑子还算清醒的唐非橘还是懂这个道理的,她跟着老婆子一路上什么也没说,等到了地方才适时开口问:“婆婆,这是什么地方?”

    “厨房。”

    唐非橘眼皮一跳,眼睛从生着蛛网落了灰还破了好几个洞的略过,不敢相信地指着那间屋子惊呼出声:“您没开玩笑么,这厨房如何能做膳食?”

    老婆子拎着灯笼转身就走,留下独自发懵的唐非橘。她张口欲言看到面前的建筑又闭口不语,挣扎一会儿脸上全是麻木推门。

    这屋子看着年久失修,但里面却干净亮堂着,什么锅碗瓢盆样样俱全,但崭新的用具一看都是没被使用过。

    除了这些,还有个让她惊讶以至于震惊的惊喜,站在锅前拉着脸好似有人欠他一千万的少年。

    少年闻声望过来,风尘仆仆赶路的灰扑扑在看到她的一霎那重新有了颜色,墨色眼眸染上一点光芒。

    这可不就是她昨晚梦到的成人版男孩路行止吗!

    二人一明一暗,一人背光一人逆光,一个愣怔错愕,一个平淡中带着一点奇怪的情绪。

    唐非橘站在门口举起手又放下去,心里总觉得尴尬想要后退一步,但身体刚动同时路行止也上前一点,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

    挣扎之下,她最终还是在路行止目光下与系统的催促中放弃抵抗:“你怎么在这里?”

    路行止蹙眉指了指一侧的锅:“找吃的,这地方除了腐肉就只剩这些青菜土豆。”

    唐非橘伸着脖子过去一瞅,还真是!除了土豆青菜花生等不能生吃的素菜之外什么都没了,肉类食品别说影子,她翻遍了房间也没找到。

    这一摊子菜让她有点头疼,唐非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很好不是很饿。她又扒拉了一下,从缸里扒出半缸干净的糯米,伸手捧了一捧细看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米还能吃。”

    有米有菜,这一顿饭其实已经很好解决了,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

    “你会做饭么?”唐非橘提出了这个致命的问题。

    果然,路行止这个未来大反派摇了摇头。

    “不会。”

    唐非橘:“……得,那今天饿着吧。我也不会。”

    路行止还不知道做饭到底有什么难得,少年迟疑两秒一撸袖子拿起桌上的菜刀,开始动作生疏的点火洗菜。

    一心看热闹的唐非橘靠在门边看着他一顿忙活,想起自己这个顿顿速食人士那糟糕的厨艺——曾经做出一锅蓝绿色堪称女巫的毒药的饭。

    那一次差点炸了的厨房和发出去被白老师笑话了整整一个月的“饭”在她心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而路行止这个厨房新手奇怪的是他虽然一腔热血,但在做饭这件事上居然有很大的天赋,两柱香时间就炒了三个菜出来,干看卖相比她做的不知好了多少倍。

    “尝尝。”一身烟灰的路行止放下菜,弯着眼角笑意盈盈地邀请她。眉眼间遮挡不住的笑容让唐非橘迟疑一刻钟,拿起筷子试探着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路行止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期待:“怎么样?”

    唐非橘眼睛一亮,在路行止面前又不想表达的过多喜爱,咳了两声开始鸡蛋里挑骨头:“也就是太咸了点,青椒有点辣,还有卖相也一般般……还没我家厨子炒的好吃。”

    “好,”他今天异常地好说话,随手拉了个还算干净的木凳坐下,拿着木筷夹了一块青菜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后认同道:“的确不够。”

    唐非橘满脸疑惑,心里升起警惕:“你想要干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肯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她做。

    路行止摇摇头,他想说不干什么,看到唐非橘似是猫儿一般炸毛的神态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手指点着桌面意味深长:“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呵。”唐非橘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给他:“想不到,毕竟我和您老算什么关系,您凭什么告诉我啊。”

    熟悉的话配上阴阳怪气的语气,别说路行止,就连系统也找不到什么话反驳。

    昨日说这句话的是他路行止,今日收到这句话的还是他路行止,也算有始有终。

    他自嘲想。

    唐非橘等着这位睚眦必报的黑心莲拍桌跳起报复她,很可惜没有。记仇的少年人手指抵着锦绣灰白衣衫,单薄的身形板直着腰坐在凳子上,垂下眼帘透出几分落寞。

    她嘴唇抽动,你落寞什么?!难道当时说这话的不是你么!

    识趣的少年变了话题,尴尬的气氛环绕在他们身边非常不适,路行止没有话题也硬要起一个话题,在脑子里搜刮了许久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我回过归月山庄,在密室里找到了这个。”他推出一封信,指着上面慌乱的几点墨渍,皱着眉将里面的信封抽了出来:“如我所料,庄主是天冰宫的人,云长风死前将妖丹全部放到了山庄主那里,但其中通信几件全都绕着妖丹,具体的也只能从中猜出他们的少主么做什么法阵,至于作用是什么,恐怕找不到。”

    刚咽下去的菜不上不下卡在她胸腔那处难受的紧,唐非橘捂着胸口拍了拍,直到把那跟青菜咽下去才松手。

    她嗓音有点哑,但仍旧掩饰不住瞳孔的震惊:“所以,一路上这些人全部是天冰宫的?等等,你先告诉我天冰宫的少主到底是谁!”

    路行止罕见地沉默了,好奇与探究欲驱使着唐非橘继续往下问,即使她知道那个人是路行止永远不想提起的人,即使她知道那个人曾经让路行止有一个不忍回首的童年。

    即使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但她还是想听路行止亲口承认那个人是谁。

    仍旧是良久的沉默,唐非橘抿了抿唇,未曾涂口脂的唇依旧粉红如旧,和他印象中别无二致。

    路行止艰难开口:“她名唤路棉,是我娘。”

    一道重重的敲击声肯定了那个模糊但被她所认为的正确答案,在平静的心里荡起一片不小的涟漪。

    “!”

    天冰宫少主居然真的是路行止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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