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

    陆屿教全了麻将相关的规则,带她玩了两把,就放手让她自己打了。

    应雪初时生涩,转脑子时总要比旁人慢上半分,后来渐渐能从中摸到点诀窍,再不像最初,输都输得稀里糊涂。

    应雪目光里渐渐染上些神采,也品出兴味来,手气好平胡了一把,开心坏了,第一个看向陆屿,“我赢了,我第一次赢!”

    她面上的笑意太过纯粹天真,连带着陆屿也忍不住勾起唇角,“嗯,真棒。”

    也不是总一帆风顺的,应雪毕竟是新手,很快被对面几人打得落花流水,毫无还手之力。但她斗志昂扬起来,再无萎靡之色,最后麻将有赢有输,还是以输居多。

    应雪贴了满脸的白条,显得惨兮兮的,她咬着下唇,看着手里这幅一团糟的牌,怎么理也毫无头绪,“这牌怎么打?”

    陆屿起先还想说再让应雪磨炼磨炼,但一对上她望过来的湿漉漉的乌黑眼眸,就失了语,“玩累了吗?”

    不然也不会这样求助般地看过来,一双眼睛会说话般,她许是不知道自己这幅样子有多勾人。

    应雪轻轻地“嗯”了一声。

    陆屿无奈一笑,“我来吧。”

    应雪是真的累了,一大早起床跟何姿到处逛,又坐车来到齐戎老师家,几乎是跨越了半座城,精神始终活跃着,体力却慢慢跟不上。

    再加上已经很晚了,原本来时的人走了大半,齐戎年纪大了,也早早回房休息了。

    应雪站起身的步子不稳,陆屿抓住她的胳膊,稳稳地扶住了她。

    言礼遥遥看着,忽然道:“书房里有张小床,你可以在里面休息会。”

    来此一趟,言礼始终没有机会跟应雪说上话,饭桌上离得又远,每当他想动身,就感觉陆屿的视线如影随形地跟过来,似是监察似是警告。偏偏望过去时又是那副温和的模样,仿佛那般强烈的掌控欲不是来自于他。

    应雪和陆屿是一块来的,两人相处间无意识流露的亲密,每次落在他眼里,都如鲠在喉。

    应雪回头,向言礼投去感激的一眼。

    齐意见应雪面色惨白,心疼得紧,“来来,好妹妹,我领你去里间书房里。”

    陆屿换下应雪,周佳心头一震,陆屿打小成绩优异,各种运动娱乐也未曾落下,麻将自然也是很在行的,想要赢他难上加难。

    两圈下来,周佳就发现陆屿有点心不在焉,忍不住调笑,“堂哥最近水平下降了啊,输两把了。”

    周佳话音未落,就见陆屿打出一张牌,赫然是心心念念一直等也不来的六筒,她狂喜,把牌一推,“清一色,我胡了!”

    陆屿丝毫不介意给周佳喂牌,只神色淡淡地站起,目光不着痕迹地在言礼脸上划过,站起身,“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们还想继续可以喊齐意姐。”

    齐意在沙发上刷着消消乐,头也不抬,“可别喊我上了,输麻了都,要不散了吧。”

    陆屿径直去往书房,应雪正歪歪斜斜地靠在床上,阖着眼睡熟了。

    这床很小,过于柔软,睡在上面很不舒服,她身体蜷着,手里还拿着一卷书,是本散文诗集。

    陆屿使了点力,才将书抽出来,放到一旁。

    应雪微微睁开眼,许是因为先前喝的酒后劲上来了,她迷迷蒙蒙,费劲地认了半天人。

    “陆屿?”

    “嗯。”

    男人嗓音清冽冷淡,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响起,“走,我带你回家。”

    应雪雪白的脸上浮着浅淡的酡红,她并未完全清醒,即便喊出了陆屿的名字,却还怔愣地盯着他英俊的脸庞,想着这个声音还挺好听。

    她还想听。

    应雪朝他伸出胳膊,露出一个有点傻乎乎的笑容,眼眸里晶亮,像盛满了璀璨星光。

    “陆屿。”

    “嗯。”

    “抱——”

    “……”

    应雪等待着一个盈满的怀抱,却见陆屿眼帘压低,笑了笑,下一秒将她拦腰抱起,往外走去。

    应雪外表看着瘦弱,抱起来比想象中还要轻,香温玉软,叫人不愿轻易松开。

    身体蓦地悬空,应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差点惊呼出声,下意识勾住了他的脖颈。

    男人浅淡而缈远的冰雪气息,让她惶然的心一下子安稳下来。倾泻而来的灯光在视野里变得刺眼,应雪往他怀里埋了埋,混混沌沌,困意逐渐来袭。

    自打陆屿往书房走,言礼就频频望向那个方向,直到高大修长的身影进了里间,逐渐看不见了,才黯然地收回视线。

    恍惚间蒋河峰好像喊了他两次,都没听见,言礼重新挂上笑容,“蒋哥你说什么来着?”

    蒋河峰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的车已经到了,你是跟我走,还是等助理来接你?”

    他们俩关系好,买房时选在了一所小区,蒋河峰便想顺带着跟他一起回去。

    言礼想了想,“蒋哥你先回吧,不用等我。”

    后面的话,言礼没有说完,他来到齐戎家里后,忙着装点订购的蛋糕,不知道应雪是何时来的,只当是齐意喊的她。

    应雪这样正值青春的小姑娘,大半夜独自回去,他不太放心,想着送一送她。

    可紧接着没过多久,陆屿就抱着应雪出来了,应雪身体柔软娇小,依偎在陆屿怀里,尽显小女儿情态。

    陆屿怀中抱着一个人却稳稳当当,丝毫不乱,朝齐意颔首,“齐意姐,那我们先回去了。”

    “那你路上小心。”

    陆屿经过言礼时脚步停也没停,目光几不可闻地擦过他的脸,眼神里是漠然和冰冷。

    没有炫耀,没有挑衅,好像理所应当,自然而然地拥着他的所有物。

    言礼如坠冰窖,捏紧了拳头。他以为这是一场无形的较量,却没想到,早在最初,就输得彻底。

    齐意见言礼面色难看,僵在原地,好心地上前关心,“你怎么还不回去,喝多了?要不先休息会?”

    言礼一语不发,齐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心想劝他几句,可开口又觉无力。

    齐意和言礼认识多年,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思。应雪生得雪肤花貌,性情开朗,很是招人喜欢,言礼同她几番相处下来,有所意动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陆屿在圈内向来没有绯闻,唯独近日和应雪走得特别近,如今堂而皇之地在他们面前,毫不掩饰地将关系展露无遗,其心思昭然若揭。

    何况陆屿那样的人,面上看着淡薄温和,但真正想要得到什么人,又哪是旁人可以插手的?

    这时已经很晚了,朦胧的夜色中,隐约可见道路两旁模糊的风景不断向移,周围静谧极了,唯有林叶在风中簌簌作响。

    应雪在副驾驶上熟睡,车停下后,也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

    陆屿喊了她两声,应雪眼睛睁开一条缝,迷蒙地看他一眼,半句话没说,又歪头睡了过去。

    怕是真醉了。

    陆屿无奈,索性故技重施,将她拦腰抱起,向楼上走去。

    温茹正在厨房忙活着,把食材放进锅里炖煮,就听门铃响了,她连忙洗了手去开门,开门后却愣住了。

    陆屿身形高大站在门外,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醒了怀中的人,“应雪今天跟朋友聚餐,奔波一天,太累了所以睡着了,伯母你别怪她。”

    这张脸太熟悉了,全国人民怕是没有不认识的。

    温茹清楚帮她治好病的是陆屿,也知道后来应雪和陆屿一同演戏,关系匪浅。

    可当他本人出现在眼前时,温茹还是惊在了当场,一时不知道是该热情欢迎陆屿,还是关心女儿怎么大半夜出现在他怀抱里才好。

    “她房间在哪?”陆屿问。

    “那间。”温茹情绪凌乱着,下意识指了指。

    陆屿向温茹点头示意,抱着她大跨步往房间走。

    应雪的房间以粉白为基调,家具装饰无不简单温馨,靠近窗口的书桌上立着一束玻璃瓶装的花束,鹅黄的花瓣迎风微微颤抖着。

    陆屿轻手轻脚地将应雪放在床上,盖好棉被,正准备走时,被一股力道拽住了衣角。

    应雪不知何时醒的,她额上汗津津的,眼里泛着潮湿的水光,盯着陆屿,“这是在哪?”

    陆屿停下脚步,顺着力道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指腹,“在你家。”

    他手下的力道不轻不重,目光却落在她殷红的唇上:“回家了,雪雪。”

    陆屿很少这样喊她,可每次都是在极为特殊的场景里,嗓音低哑缱绻,听进耳里无端骨头都跟着酥软起来。

    “你要走了吗?”应雪眨巴了一下眼,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可以不走吗?”

    陆屿笑了声,“你觉得呢?”

    应雪说完自己也觉得这个要求太荒唐,夜凉如水,她渐渐清醒过来。

    可能是刚从陆屿的怀抱里脱离出来,让她没由来产生一阵空虚,本能地想要寻求安慰。

    她黯然地抽出手,沉默半晌,忽然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想重新高考,重新考大学,你觉得可行吗?我们…会怎么样?”

    这话今天一整天始终在她脑海里盘旋,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想要真正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

    许是从看到何姿在导演方面的专业和成熟,许是站在镜头前因为演不好屡次被陶勘NG,许是第一次在演技课上看着电影里少年提灯,清冷如玉。

    又或者可以追溯到最早,早到应雪家庭幸福美满、富足安康的幼年时期,她牵着爸妈的手在商场里走,仰头看着巨大的荧幕上播放的广告,俊男靓女,美轮美奂。

    那时是旧城新建,许多从未见过的新奇事物被从大城市搬来了这里,她从未见过这样清晰而巨大的画面,指着上面的女主人问爸爸,“那是什么呀?”

    爸爸说:“他们是演员。”

    应雪的眼里闪烁着熠熠的光,在寂静的夜里明亮而动人。

    陆屿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怎么样?”

    应雪鼓起勇气,“我戏演得越多,越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我想经过正统的演戏指导,成为一个合格的演员,但是我不想放弃你。我们之间也许不会隔着异域他乡那般遥远,但肯定会有一段时间无法见面,娱乐圈这么大,总会有源源不断的新人进来,她们青春、活力,比我漂亮——”

    说这些话应雪没觉得羞耻,一股脑将心绪倾吐而出,到最后几乎口不择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直到陆屿沁凉的指尖碰上她的脸颊,应雪才恍然惊醒地低下头,又被抬起下巴。他垂下来的目光沉静而深,像裹在海水里的炽烈火焰。

    应雪是第一次意识到,她好像真的太喜欢他了。喜欢到在这段关系中,即便是陆屿先主动,即便对他深信不疑,应雪也想要将哪怕只有半分的不确定性,紧握在手中。

    这样缠绵悱恻的时刻,她只想让此刻永久,却也不得不追问一个答案。

    “我们会分手吗?”

    “不会。”

    陆屿回答得又短又快,像是没有经过思考,也像是足够笃定。

    应雪惶然地望去时,他竟然笑了声,“我会给你足够的自由,倒是你……”

    陆屿看着她目光里流露出的茫然,仿佛真的没觉出来,她悄然的美丽对男性有足够的吸引力。

    大学的男生莽撞而青涩,面对社会尚还处于懵懂的状态,陆屿不觉得这群小毛头能比过自己。

    他自傲也自负,可一对上应雪那双清澈的眼,心中的欲望就要深浓几分,渴望独占,渴望私有。

    “算了。”

    陆屿轻叹一声,话语里的意思却不那么恬然,指腹摩挲上她樱红的唇,直到她的眼眸都染上潮湿的热意。

    “好好学习,好好考试,我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不许不接。”

    应雪可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小女孩,她猛地坐起身来,凑到陆屿眼前,眼睛晶亮,“那我可以找你出来玩吗?在你偶尔休假的时候。”

    “去哪玩?”

    “不知道,哪里都行。”应雪其实没有想那么多,她嗓音温软,像是在撒娇。

    “我只是想和你见面,想要和你待在一起……”

    想要拥抱,想要亲吻。

    未尽的话语在四目相对的刹那说尽,陆屿笑了声,附身吻上去。

    *

    把应雪哄睡后,陆屿从房间里走出来。

    温茹兀自在厨房忙碌着,见他出来叫住了他,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喊,出口时略微别扭,“陆先生。”

    陆屿朝她礼貌地行一礼,笑容恬淡温和,彬彬有礼,“伯母叫我陆屿就好。”

    温茹脸上洋溢着热情,身上的围裙没摘,沾染着厨房的热气,“先别走,我给你盛了碗羊肉汤,你来得巧,正好赶上了热乎的。”

    她戴着过隔热手套,将一个大瓷碗端出来,热腾腾的热气下是满碗丰盛的料,羊肉成堆,萝卜剔透,香喷喷的,霎是诱人。

    陆屿被半推着在桌边坐下,他僵着身体,不太适应面对长辈过于亲切的问候,更不明白该做出如何反应。

    在陆家及其所有世交家族里,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都是保持着的适当的社交礼仪,从不越距,他面上不动声色,捏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

    温茹毫无察觉,只无意识絮絮叨叨地说了下去,“这丫头白天就嚷嚷着早上想吃羊肉泡馍,看了一圈外面没卖的,我就买了点羊肉,回来炖上了,也不知道她明天还能不能按时醒过来……怎么不动筷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陆屿犹豫两秒,夹了小块萝卜放进嘴里,灼热而浓郁的稠香,口感细腻软糯。

    “很好吃。”

    “喜欢就行,”温茹笑得眉飞色舞,“她说下个月就不住家里了,我得给她做几天好吃的大补,你有空也来,好吗?也是感谢你对小雪的关照。”

    说到最后一句时,温茹特地放轻了声音,她怎么会看不懂这两人的关系,应雪一个月前某天回来时就莫名的雀跃,她心里便有了猜测,只是还没有对她开诚布公,温茹就装傻不戳穿罢了。

    陆屿微微动容,这种热切又温暖的家庭氛围让他感到陌生,可房里的暖气开到最适宜的温度,那种烘烘的暖意顺着地板往上蔓延,烧得他胸口都在发热。

    陆屿抿着唇,郑重地应下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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