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

    应雪在男女之事上向来迟钝,哪能感受到气氛的异样,只低头看着手中的卡纸,其上字体笔锋凌厉,风骨劲拔,“你字写得真不错,以前练过吗?”

    话题的转变冲淡了房间里紧张的氛围,言礼有些遗憾,还不待他开口,已经有人从门口进来,“言礼在书法上学艺精进,曾有业内人士重金买他一副字,不只是练过的程度。”

    陆屿步子迈得大,站到应雪身侧的位置,只是三两步的功夫。他身量很高,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清峻挺拔,落下的阴影将应雪笼罩其中。深灰的风衣外套质地偏硬,垂落下来的衣角微微触碰到她的肩头。

    应雪朝上望去,陆屿没有在看她,只目光清凌凌地望向对面,嘴角噙着笑意,看上去却不如往日温和。

    “毕竟师承书法大家,言礼的字无论是开业、祝寿都一应难求,放到拍卖场上也能卖出好价钱来。”

    “哪有,太过誉了,”言礼笑了笑,“都是些朋友的客套话,当不得真。”

    这是在向应雪解释,但是言礼朝着她的方向望了两眼,都不巧地被陆屿所遮挡。许是巧合吧,言礼神色间的轻松却淡了几点。

    陆屿面色如常,“张导在外面喊你,李硕也联系不上,所以我帮着找找。”

    言礼掏出手机看了眼,“原来是手机没电了,怪不得这半天没响,那我先去了。”

    他语气轻松揶揄,向房内几人颔首示意,只临走前又多看了陆屿一眼。

    言礼忙惯了的,平时总是这边催那边找,这时张导找他多半是因为嘉宾和当初定下的有出入,要重新核对一下台本细节。

    应雪不觉有异,从言礼离去的背影上收回视线,就听陆屿问:“这是什么?”

    陆屿垂眼,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卡片上。光面的卡纸上墨绿竹林幽幽,言礼浅笑着立于其中,右下角鲜明的字迹未干。

    应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言礼给我的签名照。”

    陆屿点头,“嗯。”

    陆屿没说什么,但他眸色幽深,仍旧盯着那张签名照,让人无由来的慌张。

    应雪的心突突地跳了跳,忙不迭解释道:“是我亲戚家的小孩托我帮忙要的,叫温梅,十七岁,还在上高二,言礼应该很受年轻女孩的喜欢,她房间里海报挂了一整面墙…”

    她不自觉眼眸里带上几分笑。应雪的高中在忙碌中度过,学业、兼职和生活上的负担令人焦头烂额,像座巨山一样压在身上,令她喘不过气。

    不论应雪和温梅关系如何,提到这种青春期少女独有的恣意和放飞,她难免多些感怀,“温梅这样挺好的,要是我也能像她一样就好了。”

    应雪由衷地感叹着,浑然不觉室内气压悄无声息地降下来,而旁边的陈小意战战兢兢地看着这边,噤声不敢言。

    陆屿敛眉,抽出她手中的照片,落在卡面上,目光微凝,嗓音冷淡,似是随口问起:“哪样?你也喜欢他?”

    应雪有点茫然,费劲地思考着他说过的话,“喜欢——谁?”

    “没什么。”

    陆屿神色转变得很快,一瞬恢复如常,让应雪忍不住怀疑,刚刚感受到的可怖气息,只是她的错觉。

    应雪愣愣地,思考的时间足有一刻钟,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心脏毫无缘由地越跳越快,也说不清楚是因为察觉到气氛微妙,又或是别的什么。

    她攥紧胸前的衣服,有点喘不过气来。

    “给你,好好收着吧,还要给你亲友留的。”陆屿将卡纸递还回去,视线轻飘飘划过她的脸,站直身体。

    应雪眨眨眼,莫名觉得方才还近在旁侧的人,忽然一下子又变远了。

    暖气明明开着,却有莫名的寒凉透过单薄的衣衫爬上她的脊背,应雪下意识攥紧了陆屿的衣袖,被他反握住了手,一把拉住,防止她倒下。

    温热的手覆上她的额头,陆屿嗓音低沉,“你在发烧。”

    “……”

    怪不得身体这么难受。

    陆屿竟然比她先一步发觉。

    应雪发懵着,像是不能理解陆屿话中的意思,手仍乖乖被他牵着,没有反应过来已经可以松开了。

    她脸颊又红又热,几缕发丝散乱地贴在耳边,视线直愣愣地盯着陆屿,片刻后抿了抿干燥的唇,小声跟他解释:“那天回去后就持续低烧,没有别的症状,所以我没放在心上,可能是在飞机上空调开的有点低,赶往这里的途中就开始头昏脑热……”

    “药呢?”

    “没买。”

    应雪仰脸看他,“对不起……”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陆屿面色微沉,以至于他说话时的模样,显得有点不留情面的冷淡,他在手机上发了条信息,没过多久钟延就送了药过来。

    应雪愧疚地说:“又给你添麻烦了,我会尽量不耽误工作的。”

    陆屿见她神情慌乱,莫名好笑,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不忍心,他站了片刻,似乎在犹豫。

    末了还是伸出手,将她的头发拨到耳后,“没事的,你好好休息。”

    *

    短片的拍摄如期进行。

    应雪到了现场,发觉跟事前安排的不太一样,节目组删减了承接和背景的部分内容,着重拍摄了出场的镜头。

    正面侧面,三百六十度环绕,光是出场动作和宣言都换了十来个,但听说后续不用再补拍,大家心中都松快不少。

    应雪拍完她的部分,本来想等等陆屿的拍摄,但吃过药实在熬不住,眼皮子直打架,在陈小意的劝说下,跑去休息室囫囵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在收尾了。

    缩短进程,加快速度,短短两个小时就顺利结束

    姜衿听说应雪生病后,第一个来找她。

    “真是意外的顺利,张导性格龟毛,爱拍各种视角的镜头,到时候剪辑的时候哪个效果好用那个,可这次竟然这么轻松就放过我们了!”

    钟延的药出奇管用,应雪睡了会后,精神好了很多,尚有余力笑她,“那还不好?导演难得善心大发,还要被你背后吐槽,知道了得要伤心了。”

    “早点下班当然好,”姜衿说着,眼珠子一转,“但真的是他善心大发吗?诶,我听说明天的水上乐园取消了,太可惜了,我还想节目组给我拍几张美照,能先给我一份,我好发给昶乐呢。”

    姜衿提到男友时,眼神都甜蜜了许多,可随即又看她两眼,“不过游泳馆对外宣称是早就定好了日期,要对泳池进行消毒,可是节目组一般都会事先调查好,怎么这么巧?”

    姜衿说是满口巧合,但眼睛一直在应雪脸上打转,像是想在她脸上盯出个洞来。

    应雪撇开脸,没由来地一阵心虚,“我怎么知道。”

    拍摄地位于一处郊区森林,时至黄昏,林叶簌簌,晚风悠悠擦过脸颊,丝丝凉凉,抚不平心中焦躁。

    “是陆屿安排的吧,怕你高烧下水受凉,加重病情?”

    “……嗯。”

    这种事情放在陆屿身上,只是一个电话的功夫,本想说录制日期延后,但应雪执意不让,两厢权衡下,取了个彼此都满意的方案。

    说来说去,这事本来和陆屿毫无关系,之所以需要得到他的首肯,是她和陆屿心照不宣的默契。

    退一万步讲,她一个小小的无名艺人,能要求什么?

    姜衿站累了,毫无形象地往台阶上一坐,也拉着应雪坐下,认真看了她好一会,忍不住说,“你不会真的爱上他了吧?”

    “什么,”应雪啼笑皆非,“你可别乱说。”

    姜衿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你看陆屿这个人,满贯影帝如今事业有成,年轻帅气还多金,从业十年未曾传过绯闻,主要是他对你很照顾,换位思考,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应该很难不心动吧?”

    姜衿说话间思绪越飘越远,应雪眨眨眼,凑上前瞧她,揶揄道:“你想到谁了?”

    “你别想转移话题!”姜衿触碰到应雪目光的一刹那,立刻反应过来,条件反射站起来,“我又不是瞎子,你们之间的互动我当然能看得出来的。”

    她来找应雪,不是获知了什么小道消息,实际上每次瞥见陆屿看向应雪的眼神,心中都会升起隐隐不祥的预感。

    这种不安在今天通知泳池取消,且得知应雪高烧的同时到达了顶峰。

    姜衿声音太大,旁边隐隐有人看了过来。

    她收敛几分,重新蹲下来,缓和语气,将酝酿在心间好久的话说出口:“你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他了呀?”

    远方残阳灼烧着灰云,沉淀出一种澄明透蓝的色泽,天幕下搭建好的帐篷建筑里灯火点点,频繁有人进出来去。

    拍摄快结束了。

    “喜欢又能怎样呢?”

    “就像你说的,很难不心动。”

    应雪深深吐出一口气,第一次试图将心意说出口。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是不是想说让我不要陷得太深,娱乐圈看着光鲜亮丽却满是沟壑腐朽,但其实他——”

    这一刻应雪喉头微哽,竟无法把那个名字说出口,只能任其消散在风里。

    “他是很好很厉害的人,就像你所说的,他如今年纪已经光环在身,而我有什么呢?我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能养活自己就很不错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我,”姜衿嗫嚅着,目光闪烁,“我怕你受伤。”

    “你可能觉得我很好,但事实上工作、房子,样样是他让钟延帮忙找的,我虽然正式入行演戏,但是一部像样的作品也拿不出来,好不容易靠自己面试得来的角色,也被人轻而易举拿走了。”

    应雪抱着膝盖,平静地叙述着。灯光盏盏亮起,澄黄的光芒柔和而静谧,披撒在她身上,如散落星光。

    “我知道我配不上他,知道这段旅途梦幻而短暂,我只是想留在他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你就满足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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