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随后的一个月里,年冉都在忙着安顿灾民,重建修缮房屋,还不忘给林县令买了一双新鞋,那老人家实在是太节俭了,为官多年,两袖清风,衣服和鞋子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好不容易把灾情基本平复下去,年冉又开始带着一众工匠跑来跑去,勘测地形,才最终确定采取“裁弯取直”的方案,把河道大转弯的地方削平,然后再修筑堤坝,这样就算是遇见大雨,河流也能正常流通。

    这是一个大工程,所以年冉一连数月,除了吃住,几乎都在河道边奔波,把林县令看得老泪纵横。

    转眼又到一月一次登台演出的日子,这边岁继演出刚一结束,就回了自己的屋子,结果一打开门,就发现里面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正是按耐不住的三皇女。

    少年抿了抿唇,就那么站在门口,也不进去。

    “怎么,岁继,就这般不想看见孤吗?”三皇女见他无声抗拒,也不恼,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道:“还是,心里还在念着孤那个好六妹?”

    听见年冉的名字,少年的睫毛动了动,抬眸看向三皇女,声音像泉水清澈,却极冷:“上次我已经与殿下说清楚,对殿下并无其他情谊,殿下深受爱戴,想来也不会为难我一个风尘中人”,顿了顿,又道:“至于六皇女殿下,我与她如何,是自己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我不喜欢你,别再来烦我,至于我喜欢谁,与你无关。

    清冷又决绝。

    三皇女听完却是大笑,彻底撕下了往日那层儒雅的面具,“好一个贞洁烈夫,只是不知道,你这般深情厚谊,孤那六妹,还有没有命知道了。”

    少年猛地抬头,瞳孔骤缩,又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三殿下这是何意?”

    三皇女第一次看见岁继出现别的情绪,美人动怒,竟也这般好看,虽是为了别的女人,但想到那傻子应是回不来了,美人最终还是要进自己府里,心情便好了起来。

    “无事,孤就是随口一提,岁继若是想通了,随时来找孤,皇女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说完便走,路过时还不忘用眼神扫了一遍侧身站的远远的少年,瞧见那近乎完美的侧脸,心里顿时痒了起来。

    果真是个美人。

    岁继被那粘腻的目光恶心地皱了皱眉,三皇女,现在是装都不装了。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联系上六殿下,让她知晓三殿下要对她不利,而且这事,耽搁不得。

    想唤暗卫把消息传去安城,一连唤了几声却无人应答,岁继心下一沉,三皇女既然敢明目张胆地把这事告诉自己,必是做了完全准备,那暗卫恐怕已经......

    顾不得犹豫,岁继当即收拾细软,又和金缕阁的管事说自己要去城郊寺庙礼佛,面对这棵摇钱树,老鸨自然是不会拒绝他的要求的。

    到了城郊,就换上自己租来的快马,往安城赶去。

    一路快马加鞭,除了必要的补充和休息,岁继几乎不曾停歇。

    终于在半个月后的黄昏来到安城,一进城,岁继就直奔驿站,却被告知六殿下此时还在河道边。

    此时残阳如血,隐隐约约地印在河水中,河边的工匠早已回去休息,年冉觉得在安城不会有什么危险,况且有暗卫跟着,于是把身边的侍从和侍卫遣回驿站,独自一人在河道边探测地形。

    “殿下”年冉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不然怎么会听见岁继的声音。

    猛地起身,却见远处有一戴着白色幕离的男子正在朝这边跑来,正是岁继。

    年冉赶忙迎上去,“岁继!!你怎么会来安城,哎,这脏,你不要下来。”

    少年走得急,一不留神,被脚下的小土堆绊得往前扑,刚好被年冉搂到怀里。两人一对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空中突然传来利器破空的尖锐声。

    年冉下意识就护着岁继往地上一滚,躲过了被扎成刺猬的命运,接着就见从两旁的树林里各窜出来两拨波黑衣人,很快双方就激战起来,刀光剑影,尘土飞扬。

    很明显,其中一方是来刺杀年冉的,另一方是一直呆在暗处保护年冉的暗卫。

    其中两三个黑衣人摆脱了暗卫的阻挡,直冲二人而来,年冉只能忍着痛,拉起岁继就跑。

    一边跑一边心里直骂娘,这是什么鬼,今天怕不是活不到任务结束。

    余光瞥见有锋芒直刺岁继,年冉猛地把人拉到胸前,自己结结实实挨了一剑,然后双双落入河水之中。

    待到年冉醒来,已经是身处浓厚的夜色中,周围水声潺潺,躺的地方全是坚硬的碎石,全身像是被车来回碾了十几次,痛得她直抽抽。

    忍痛坐了起来,年冉看了看四周,暗叹自己命大,竟然被河水带到了下流的岸边,忽而又想到什么。

    岁继,对,岁继呢?他和自己一起落水,他人呢?不会还泡在水里吧?!

    想到这一点,年冉猛地站起来,全身的伤口被这么一使劲,又开始往外渗血,但是她不敢耽误,又怕黑衣人还在搜他们,所以不敢喊出声,只能一瘸一拐地抹黑找人。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前方岸边的浅滩有一抹白影,年冉不由加快脚步,将人小心翼翼扶起来,果真是岁继。

    少年双目紧紧地闭着,小脸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双手无力地耷拉在水里,已经泡的发白,年冉一惊,赶忙探了探鼻尖,还好,气息虽然微弱,但还活着。

    寒风习习,此处实在不是休息的地方,且视野开阔,刺客要是追来,他们简直就是活靶子,年冉只能奋力将人背起来,往山谷里走。

    好不容易寻了一处比较隐秘的山洞,又用打火石燃了火堆,还好自己整天随身都带着用油纸包着的打火石,不然今晚怕是要冻死。

    旁边的少年突然小小地挣扎起来,似是极为痛苦,年冉就着火光,这才看清岁继脸上不自然地红着,往额头上一摸,好烫!竟是发起了高烧。

    这可怎么办,年冉急得直冒汗,在这种情况下发高烧,这还是在医疗落后的古代,一不小心人就没了。

    看了眼前人身上湿哒哒的衣服,年冉犹豫了一下,心一狠,不能再让他穿湿透的衣服了,这样高烧会越来越严重,醒了被打就被打吧,救人要紧。

    往衣服上撕了根布条,蒙住眼睛,就摸索把岁继湿透的里衣脱下来,留下了被风吹得干的差不多的外袍,心无旁骛,浑身都散发着正义的光,心里还时不时骂骂系统,自己的宿主差点没了,它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又把人往火堆旁挪了挪,把他湿透的衣服架在旁边烤着,这才放心地往身上又撕了一块布,跑出去用河水浸湿,搭在少年的额头上。

    带着伤跑进跑出大半夜,直到天蒙蒙亮,岁继的烧才退了下去。

    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看着熟睡中的少年,年冉轻轻笑了下,睡觉的时候倒是很乖,一点都没有平日里的拒人千里。

    怕岁继又受寒,年冉干脆把人揽到怀里,充当人肉垫子。

    可能是火堆温暖,可能是天光让人看着安心,年冉累得眼皮直打架,就这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的睫毛动了动,醒了过来,神思回了笼,这才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以保护的姿态,微微挣了挣,女孩却抱得越发紧了,明明在睡梦中,却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哄小孩子似地轻拍。

    “不冷不冷,阿继不冷。”

    岁继愣了愣,这是,在叫自己吗?看着少女眼底的乌青,她,就这般照顾了自己一夜吗,亲力亲为,她,可是皇女。

    少年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没有再挣扎,只是把头轻轻靠了上去,像汲取温暖的小兽,慢慢闭上了眼睛。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时间仿佛都静止下来。

    这一觉年冉觉得睡了好久好久,正想动动身体,却发现怀里还抱着熟睡的少年,年冉轻轻抽出了手,想把已经干透的衣服给岁继穿上,结果一低头,就对上了一双琉璃目。

    年冉一时放了不是抱也不是,手忙脚乱的狼狈。

    少年却是安静地站了起来,拾起里衣,欲要穿上,年冉慌忙转过头,只听见耳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昨天,我昨天,给你脱衣服是怕你发热更严重,我,我是蒙着布条换的,什么都没有看到的,如果如果你愿意,我一定负责。”年冉磕磕巴巴地解释,话里颇有点心虚,虽然自己确实是为了救人,但是确实是对貌美的小哥哥有非分之想。

    见背后的人一直没说话,年冉的心慢慢沉了下去,看来自己的爱情要无疾而终了,那既然这样,就体面一点。

    “抱歉,这次是我唐突了,我.....”

    “殿下打算怎么负责,纳我当夫郎吗,还是……外室?”宗室女子的正夫大多都出生名门望族,更不用说她还是皇女,所以纵使他已经确定少女对他的真心,却也了解自己以后大致的命运。

    罢了,既然已经动心,那便是飞蛾扑火,夫郎也好,外室也罢,能在一起就好了。

    少年想着,能遇有心人已经不容易,何必强求一心,不该有的,多想无益。

    年冉被这转折惊呆了,所以自己这是,成功了?要不是系统在空间里疯狂尖叫,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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