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希把刚刚过掉的稿子放在一边，剩下的几张稿子丢给刘心语。
“心语，我看场比赛。”
“好好好。”刘心语也看过去，参赛选手已经准备好起跑姿势，季怀屿刚好是第一组。
一声枪响，七道身影同时飞奔出去，50m的距离，大家都铆足了劲儿，虽然历来运动场上都是人狼狈的剪影，但任希却看不出，目光追随着那道黑色的背影，乌黑利落的短发被劲风扬起，揭开少年最冲动的一幕。
季怀屿轻松的拿到第一。
跃过终点，旁边有几个女生都递来了水，季怀屿一个也没接，往一边走了。
从起点赶过来的方云凯连人都没看到。
任希收回目光，对刘心语说：“我去换下衣服。”
刘心语把念过的稿子扔到角落，随意道：“去吧，去吧。”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
任希先是回教室拿衣服，然后才去洗手间。
从里面换完衣服出来后，季怀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洗手间外面，他穿着自己的外套，拉链敞着，里面的t恤因为他的动作有时贴在身上，隐隐露出形状，好像还有腹肌。
任希把他的校服外套放在了教室，没带过来，还以为他是过来拿的。
“你外套放在教室了。”
“嗯。”
“走吧，去教室？”
季怀屿点头，他就不是来拿外套的，方云凯后面有比赛，宋翊找初夏去了，其他的几个，要么看比赛要么就是到处跑，都闲不下来，他觉得无聊，想起刚才他对任希说的，然后就过来了，没想到还真在。
两个人一起回去，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任希来到座位前，把外套搭在手臂上，刚想转过身找他，跟在身后进来的季怀屿一下子趴在了桌子上，似乎累的不行。
“你的外套。”任希给他放在椅子的后背上。
季怀屿一把拿过然后垫在了自己的脑袋下面。
“……”
那外套，刚刚还被她盖在腿上。
任希还想着广播站的事情，把视线投向趴在桌上睡得安稳的人，轻声道：“我先走了。”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男生闭上眼睛的样子比平时少了些锐气，全身懒洋洋的，像是给他个枕头能睡到天荒地老。
她刚站起身，一只手准确的拽住了她的手腕，“困了，陪我待会儿。”声音里满是倦意，语调低沉，像是在挠人的心。
难得见季怀屿有这样的一面，任希的心不由软了下来。
广播站的事情……
大不了下午自己多忙会儿。
“你这几天失眠吗？”任希问，这几天，人不是趴在桌上就是快要趴在桌上。
季怀屿闷着声笑了下，说：“没有，忙化学竞赛的事儿。”他说，“只有回去那会儿还能看会儿书，刷下题。”
他选的座位光线确实不错，这会儿阳光从外面照进来，给冷冰冰的教室徒添了一抹暖意，有几缕光线打在他的额上，不由让任希想起了在地铁站撞上男生时的场景，那时候，他的脸也是隐在光线下，只是那个时候的他和现在截然不同。
地铁里，他对于她而言，是没什么交集的人。
现在，男生的手还拽着，没有松开。
任希坐下来，把左手放在桌上，脸慢慢的靠上去，和季怀屿面对面，中间没有书本的阻隔。
季怀屿已经放开了她的手，她把另一只手也枕上去，看了男生一会儿迅速的转回头。
季怀屿听见动静睁开眼，勾着嘴角又闭上眼睛。
教室里的氛围安静下来，大家都在看比赛，几乎没有什么人过来，教学楼距离运动场也远，喧嚣嘈杂的声音在空气无声消散。
任希也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教室里那个大表盘的声音滴答的作响，任希听着那道声音意识一点一点的被唤醒。
季怀屿坐在凳子上，像是没有看她，等任希朝他看过去，季怀屿也朝她这边看过来。
“几点了？”迷迷瞪瞪的直起身，任希不自在的动了动已经麻掉的手臂。
随着她的动作，一件衣服从她身上滑到了椅子上，黑色的，明显是季怀屿的外套。
“快12点了。”
居然睡了这么久。
他重新换上了那件校服。
“季怀屿。”可能刚刚睡醒的脑子还不太清醒，任希突然想叫他。
“我之前让你去看的那部电影你看了吗？”
无厘头的一句话。
或许是现在的时机恰好合适，又或者是任希此刻头脑发热。
“你能告诉我……”
“任希。”季怀屿打断她，无奈的笑了下，认真的看着她：“等我比完赛，我再跟你说，好吗？”
他还不想比赛弃权。
中午季怀屿几个人去了学校外面吃饭，运动会管的没有那么严，几个男生说说笑笑的，去了一家火锅店。
季怀屿索然无味的划拉着手机，听着旁边的人在不停描述跳高过程，他很给面子的问了句：“拿了第几啊？”
方云凯一听有人问到重点，来精神了，“第三！”
紧接着一顿，“哈哈哈，我牛逼吧？”
季怀屿配合的给他鼓了鼓掌，嘴角噙着一抹笑：“可以可以。”
宋翊也在一边笑，还一边打趣，“有人给你录下来吗？可惜了，我们都没看到。”
曾楚商也在，毫不留情的插了一嘴：“幸好你们没在，我看了两眼，虽然动作是很潇洒，但是表情……”斟酌了一下用词，随后郑重其事的点了下头，“有点儿狰狞。”
“诶，不是，这重要吗？我为(1)班赢得了荣誉，你们是没看见，刚刚还有妹子问我微信号。”
几个男生在那不住笑，还有人问方云凯妹子长得漂不漂亮。
季怀屿又扒拉了一下手机，点开一个软件，退了，又点开一个软件，又退了，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安定不下来。
这下午决赛也不想参加了，所以他跟任希说先让他比完赛，这他妈哪儿还有心思干别的？
旁边的曾楚商注意到，随口问了句：“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然后目光不小心瞥到他的手机上，是季怀屿和任希的聊天对话框，季怀屿像是连续拍了几张日常的图片给女生，然后对面也回了个表情包，那表情包贼小一张，他就扫了下什么也看不清，和季怀屿发的形成鲜明对比。
曾楚商扭过头，“我什么也没看见。”
他真没想到，两人相处起来是这样的，他还以为季怀屿是被动的那一方，这么看来，季怀屿更像是……
之前那点对任希不清不楚的心思瞬间也给他收了回去。
放下手机，季怀屿看向睁眼说瞎话的人，男生自始至终没回头，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
下午的天气好上许多，天边隐约有丝丝缕缕橙黄的光晕，拨云见雾。
季怀屿的决赛在下午，彼时任希在广播站，为了弥补上午缺席的遗憾，下午她都尽量没让自己歇着。
决赛照旧要去检录台，任希和走过来的季怀屿对视了一眼，可能是因为知道接下来即将面对什么，心跳的有点快，不敢直视他。
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她想给他加油的话，任希问：“你能拿第一吗？”
季怀屿答的坦荡：“难，有两人都是体育班的。”
他身上还是那件黑色t，看多少遍还是会觉得养眼。
说完这句话后人去了现场，场上起了点风，男生的短发被风吹的微微扬起，扎在脸上，有点痒，季怀屿抬头朝着台上看过去，任希也在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
他禁不住低下头，失笑。
嘴角向下压都压不住。
裁判员在边上维持着秩序，挥了挥旁边的人，示意他们离跑道远一点。
紧接着，哨声响起，季怀屿的衣服甚至被风吹的稍稍鼓起，吹进来的风有点凉，但架不住一颗心却在此刻烧的滚烫，快要把他的理智烧昏了。
又是伴随着一声枪响。
广播处也在此时传来一句清晰的女声：高二(1)班的季怀屿。”
“我……”她停顿一秒。
“在终点等你。”
然后，又是一声浅淡的，那声音似要散在空中。
“来自高二(1)班的任希。”
“哇！”场上沸腾了，甚至有人开始鬼吼鬼叫，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是看向台上还是台下。
……
话落的同一时刻，“哗–––”季怀屿冲过终点，50m的距离太短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第几名，只知道朝前跑，刚才的声音还萦绕在耳边，我在终点等你。
我在终点等你。
场上的氛围还在持续，旁边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围在他旁边，那声音像是能把人的耳膜炸掉。
刚广播的内容让青春的少男少女都沸腾了。
季怀屿微微撑着自己半躬的身子，还没缓过劲，小声喘着气，下意识朝台上看去。
有人看见他的目光，立马大声喊：“来了，人来了。”
女生已经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脸上带笑，往他跟前递了瓶水：“恭喜你啊，第一名。”
“第一？”季怀屿的视线渐渐聚焦在她脸上。
任希笑着说：“你超过了一个体育班的，与体育班的另一个人并列第一。”
跟着跑过来的张木华，看了看他们两个人，表情得体，动作得体，语言得体，没有作为学生出格的地方，他多留了一会儿，还是没看不出什么，一分钟后，他放心的走了。
刚才任希的话一落，那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像是能把教学楼的天灵盖儿掀飞，教导主任马上穿过人海的视线，递给了张木华一个眼神。
大庭广众之下能做出什么事？他安慰自己。
而且这还是他最骄傲的两个学生，真有什么，他能打能骂吗？
张木华是背着手，摇着头离开的。
季怀屿接过水，盖子已经帮他打开半搭在瓶口，本来不渴的，此时却感觉嗓子干涩的厉害，他直接灌了半瓶。
旁边的几个男生又忍不住怪叫，方云凯过来用手臂勾住季怀屿的肩膀。
后者毫不客气的拿手肘捅了他一下，方云凯不顾身上的疼痛，凑近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下一秒季怀屿直接把没喝完的半瓶水重重的砸在他身上。
任希看见边上有几个女生的眼睛甚至已经红了。
“我先过去了。”
“嗯。”季怀屿冲她点头。
任希在众人的目送下离开，但季怀屿这边的还没散去，宋翊被初夏拉过来，开口就是一句：“成了？”
“咳……”季怀屿咳了一声，他什么也没说呢。
此时广播处又传来播报，是任希的声音，让高二男子50m前三甲去领奖。
“呦。”
“去吧，第一名。”
周围又开始瞎起哄，季怀屿在众人的视线中眉头都没皱一下，迈着长腿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