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

    祁珩看着宸鸢示弱的笑有些呆愣,但还是问出那句琢磨了千八百回的话,脸颊发烫:

    “阿鸢,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一声饱含情绪的阿鸢,叫得宸鸢汗毛直竖,宸鸢是她道号,她又不姓宸,亲密点的都叫她萝生,没有喊阿鸢的。

    难道是不记得她名字了?说得是“啊——鸢?”

    惊惧的她,愣是把小心翼翼的语气听成不耐烦。

    她不自觉想起去地府时祁珩套她身上的罩子,那极为刺激的失重感,本能陪笑:“祁珩仙君,你我哪还有什么约定?先前那个不是我违约,是戚严自己不愿回你那里去。”

    一直感觉别扭的祁珩终于发现不对劲了,他拧眉端详着宸鸢,看得宸鸢越发不安。

    良久才开口:“凡间的事你还记得吗?”他感觉喉咙发紧。

    “不记得。”这个问题好说,宸鸢答得干脆。

    在诡异的沉默中,宸鸢情绪平复完毕,睚眦必报的性格也同样冒尖:“但是师父说仙君你半途而废,我能平安归来全靠我自己运气好。难道您这是来赔罪的吗?”

    她干脆利落甩出凌飞阁的上新册子,指着正中央最流光溢彩的珠串:“既然仙君你是来赔罪的,我也不好揪着不放。”

    “就把那珠串作为赔罪礼吧。然后这事便两清了。”

    最后宸鸢手带着珠串心满意足。

    而祁珩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一直在想宸鸢会不会主动来找自己,没等到后便主动上门,三天两头跑到陆机那里等偶遇,今天才如愿以偿。

    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这段时间来的忐忑不安和隐秘期待烟消云散。

    他一时之间心头大乱。

    看着祁珩没头没尾地问了两句话就匆忙离去,宸鸢一头雾水。

    她在那琢磨半天也没个头绪,等回过神来只能干跺脚——

    祁珩没把师兄从小黑.屋里放出来!

    宸鸢回去请了好多人,最后请到陆机才还了师兄自由。

    顾轻狂一出来,就一副着急的神态,生怕乖巧柔弱的小师妹被欺负了:“宸鸢,祁珩没为难你吧?”连仙君都不叫了。

    陆机一听,更是放下繁忙公务要去找祁珩算账。

    宸鸢好不容易才劝住两人。

    她心里暖洋洋的,师父和师兄对自己的关心是真心的,与几位帝君忽冷忽热的态度不同,与戚严无时不在算计的感觉更不一样,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宸鸢顾轻狂又马不停蹄赶往螣蛇族。

    螣蛇族位处南荒,两人乘坐云舟也要三天才能到。

    宸鸢总算明白师兄为什么说放假了。

    因着他们的文书不能带出天宫,能远程处理的事务不到一天就解决完毕。

    这还是宸鸢第一次坐云舟,一是云舟配置齐全价格昂贵,对于体力非凡且有各类法器的仙人来说,只有懂得享受的人才肯花大价钱买;另一个则是云舟是远距离运输工具,而宸鸢,从来没出过中央仙界的天宫范围。

    这次出游她很开心,穿梭在云雾中,在云舟上前前后后走动。

    而顾轻狂第二天侧卧在船头摇扇当了一天酒鬼,第三天连衣服都不换又原地儿睡了一天。

    清醒的时候会吟几句诗,感概一下天地之大,人生之无常。

    每当这时宸鸢就会接一句:“无人欣赏之寂寥。”

    闲得无病呻吟。

    宸鸢在这期间一直在联系藤衣。

    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自小的感应从她历练回来就断了线,每次都只能说一两句话,甚至说声“嗨”就断了。

    几天的断断续续后,通过组词成句,两人总算完成沟通,交流了在修罗界时发生的事。

    然而藤衣也不知道宸鸢是如何逃出修罗界的。

    能让两人沟通的力量似乎是有限的,当时宸鸢晕过去后,藤衣也很快回到了现实中,并没能获知更多消息。

    费了好大劲才传达出修罗族有能力和外界沟通,虽然修罗族人无法进出,但有少量外族人进出往来。

    可能是嫌宸鸢没用,送人出去时把她一起丢出去了。

    宸鸢第一想法就是要告诉几位帝君,修罗族有异动。

    修罗族自身不能修练,靠掠夺他人灵力为生,造成生灵涂炭才被几界联合封印。

    不能不管。

    宸鸢想到这些就要跑回天宫。

    没两步,她脚下一顿。

    然后,要怎么解释她的消息来源呢?

    她当初是把自己装扮成了,被卷入修罗族的受害人的身份,想着进出都有人见证,一问三不知就可以把自己摘出去。

    那现在呢?就要重新编一个复杂的故事,完美的谎言了,补上藤衣情报里没说的细节。

    叔叔们对她的风吹草动格外关注,想糊弄过去,很难。

    正当她头疼之际,她想起还有祁珩,那个全程不知情的倒霉蛋。

    祁珩也出来了,天君肯定知道这件事;既然她没被找去询问,那说明这件事已经和她没关系了。

    她瞬间高兴,有负责人在上顶锅,她无所畏惧,负责人说的都是对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悠闲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到了螣蛇族,二人直奔邢海家中。

    站在府门口,敲了半天的门,却没有人回应。

    又去问了邻居,邻居说邢夫人最近一直没外出。

    两人站在门口商量对策。

    “宸鸢!”一声叫喊插入进来。

    宸鸢转头看去,看到离疏一身玄衣御剑而来。

    “你怎么会来?不是说你这段时间一直在修养吗?”因着听说过离疏的事,宸鸢给了他一个格外温暖的笑容。

    顾轻狂的扇柄敲敲宸鸢的发髻,私下传音到:“你还太小,早恋不好。”

    宸鸢一胳膊肘怼回去。

    离疏却没有往日见到宸鸢的愉悦,眼神中少了些光,多了几分沉郁。

    他咧着嘴角,勉强笑出来:“师父说我总在家憋着也没用,不如出来散散心。刚好因着出了人命,螣蛇族担心犯案人实力强大伤及无辜,麻烦到了师父头上,师父就让我来了。”

    这个宸鸢可以理解,在书院时,小仙人们已经可以根据兴趣和天赋自主选课,宸鸢因身体孱弱选的课基本都是日常法术和人文方面的,离疏那时则已经确定了武将方向,经白芨仙君传授进阶课程后更是一日千里,出来做些简单任务没问题,有问题找师父就是了。

    只不过白芨不是让他来散心的,而是送他来见宸鸢的。

    白芨自认关爱弟子,各方面情况都会去了解,离疏曾经天天下课后跑去送宸鸢回家,白芨也是知道的。

    她觉得自己不擅长开导没关系,找到对的人不就行了,陆机手下徒弟个个人品正,又生得玲珑心窍,没问题。

    因着委托方不同,离疏是见了螣蛇族族长后才过来的。

    听了宸鸢说了情况,脸色一变:“不好,螣蛇族长说怕歹人对邢夫人下手,今早还特意派了人来告诉她先在家呆两天,此刻肯定在家的。”

    “这敲门不开,别是出事了。”

    顾轻狂带头施法强闯了进去。

    三人兵分三路,分别去寻人。

    顾轻狂瞪一眼凑过来的离疏,低头告诉宸鸢:“要是碰到身份不明,鬼鬼祟祟的人,释放我给你的信号弹。师兄即刻就到。”

    然后拉着离疏便走,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宸鸢飞快行进,一路上发现邢夫人打理宅邸很是用心,诺大两进两出的院子,没有仆人帮忙仍是处处照顾得到,能看出也就这几天没整理稍有些乱。

    奔至后院时,她闻到浓重的酒味,很难闻,她皱了皱鼻子。

    在一角的凉亭中,宸鸢找到了喝得烂醉的邢夫人,衣襟散乱。桌子周边摆了满地的酒坛,几乎让人无法落脚。

    她看着邢夫人的颓态,施了几个清洁咒,盖过外衫后才叫来师兄和离疏。

    醒酒的法诀也就顾轻狂才会去学。

    邢夫人在屋内醒来后,双眼放空一会儿,倚在榻上开始呜呜恸哭。

    邢夫人身上有一种独属于成□□人的柔致风韵,此时这玉惨花愁之态,更是让人动容,我见犹怜。

    宸鸢有点不知所措,抬头去看另外两人,发现他们都是满含期望地在看着她。

    好吧,她懂了。

    她走上前去,轻轻抱住邢夫人,拍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邢夫人,您节哀。令夫用生命护住您,肯定是希望您能活下去。您若是过于悲痛哭伤身体,令夫如何能安息?”

    “我们今天来,就是来帮您查出凶手,告慰亡者。”

    许是因为宸鸢太过温柔,邢夫人转身抱住宸鸢,又哭了一会后镇定下来。

    她抱歉地对三人笑笑,一举一动优雅迷人,连宸鸢都看呆眼:“几位远道而来,是我失礼了。不如先去休整一晚,明日再查案?”

    顾轻狂庄重回了个礼,语气体贴:“邢夫人言重了,天降横祸,哪有人不失态的。夫人您已是难得的体面,无需自责。”

    这话说得漂亮,宸鸢都不禁侧目,师兄居然还是真人不露相。

    不过休息是不可能的,寒暄过后三人便去了案发现场。

    现场一片凌乱,满是打斗痕迹。

    邢夫人看着一处一人高的立柜,没忍住又开始抹眼泪:“我在柜里不知外面情况,打开柜子时,他就扑在柜子上,死死按住柜门不让我出来。”

    “我就隔着那道缝隙,看着他满脸是血地对我笑笑,关上了门。”

    “那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对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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