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

    陈鸢带着自己的班底前往江南。

    一行人隐瞒身份扮作行商,没有走正常的巡视程序,放弃了从二品巡按使的规格和仪仗。

    她此次江南之行共邀请了六位好友,分别是:魏将军之女魏薇;工部侍郎之子,也是她的后院小郎,宇文;礼部尚书长子祁拓;大理寺寺卿的嫡孙裴昭;户部侍郎之女沈浊;外加一个出身南海海氏的海有涯。

    陈鸢走的是京杭运河,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上岸行进一两日。

    半路休息时陈鸢向众人介绍此次江南之行。

    江南地区现今是稻麦复种制。二三月既是冬小麦的返青生长期,也是水稻的育秧期。

    然而今年江南从二月中旬便是干旱少雨,这个季节遭遇春旱,意味着今年将会减产。因着江南是全国重要粮仓怠慢不得,当地官府及时盘点余粮,统计各地数据,却发现已是连着几年收入欠佳,储粮有限。便急忙上报给朝廷。因着前几年没出现大型灾害天气,储粮不足便显得格外突兀,就有了陈鸢的主动请缨。

    谁料祸不单行,先是春旱影响了小麦的生长,有雨水后又是连绵的春雨,虽然说不上是多大,但也是没个晴天。

    陈鸢抖抖手中的情报:“江南近日雨势不妙,骤雨已有几日了。再这样下去,春耕便算是彻底毁了。”

    裴昭点头:“这些我们都知道,但咱们此番前去,能做的不过是地方看看储粮是否有猫腻,地方办事是否怠惰。又何至于藏头露尾?”

    其余几人点头附和。魏薇更是满脸疑惑:“就算有人暗中搞鬼,我们走官道不是更安全?”

    陈鸢打开另一份情报:“我前些时日救了个江南来的姑娘。那姑娘隐约透露出江南这两年发展很好,衣食无忧生活蒸蒸日上。这和朝廷近两年收到的报告和税赋对不上。近年朝廷收到的报告都是江南匪患不断,社会动荡,人口外流,日渐衰落。”

    众人的神色变得严肃,他们来前做过功课,所知的情报和朝廷收到的报告是一样的。

    “那姑娘还不小心说漏了嘴,说江南百姓对朝廷都持怀疑态度。”

    陈鸢顿了顿,留给大家思考时间:“这段时间我也特意写信问了在江南任职的人。你们可知结果?地方官府谎报民情三年了!朝廷竟然没发现!”

    陈鸢冷笑,眼中尽是嘲讽:“这里面若是没个猫腻谁信?况且这——”

    “偷税漏税”“攒钱屯粮”“伪造户籍”“拥兵自重”在场几人接连出声,还不敢喊,都是压低了声音,随后面面相觑,又是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江南富庶,是朝廷的重要税收来源;永隆帝绝非昏聩之辈,而且长年夙兴夜寐,后宫中还有一个在外有产业的皇后。在这情况下还能瞒天过海。说明什么?

    这件事牵扯极广,从地方到京城环环有人帮忙遮掩造假!

    可笑他们本还以为凭着各自的身份,几个人聚在一起,天大的事都不在话下,这次出来就是攒资历和游玩的。现在这种牵涉广度,,他们更像是千里送人头。

    陈鸢似是仍嫌现场局面不够紧张,继续添柴拱火:“自接下这桩差事,我太子府的刺杀就没断过。”她一扬下颌:“宇文和阿薇就亲自经历过。”

    宇文和魏薇点头称是。

    全场的气氛彻底压低到冰点,一片冷寂,众人无不是一脸铁青。

    于树荫下商讨本是为了在空旷处防人偷听,顺带纳凉。而等陈鸢话毕,众人手脚冰凉,这时的阴凉配上微风却彷佛深邃山洞的暗风,吹的人心底发寒。

    时间一长,气氛变得更加诡异,有人坐立不安,有人神思游离,有人低头暗暗挪动,几个人中甚至隐隐出现了分化对抗局势。

    但就是没人说话。

    “嗝~~”过分的安静中忽然出现一个不合时宜的饱嗝声,一股浓郁的奶香味蔓延开来。

    年轻男女们这才缓过神来,向着声音看去,余光发现彼此虽然脸色都不好,但声音的主人脸色仍不太对。

    大家的脸色是惊得,而那位是憋的。

    海有涯手中捧着的大而笨拙的搪瓷杯已经见底,脸上是憋了好久后终于释放了的舒爽。

    他一脸懵地发现自己成了焦点,众人看他的目光压抑犀利,吓得噌地站起来,转身就要跑。

    “忒!”魏薇大喝一声,冲上去一脚将海有涯踹趴下,脚死死地踩住他的背部。

    “他是谁?”“她/他怎么在这儿!”

    魏薇的暴起像是个信号,打破了原先暗潮涌动的局面,几声质疑同时夺口而出,指向的是不同的人。

    打破僵局的是祁拓,祁大公子向来是长袖善舞:“大家不要急,阿鸢既然把我们一同叫来了,自然是信得过在场的每一位,我们何必内讧呢?”

    裴昭却不领情,直接向祁拓开炮:“不用你打圆场,在场最有问题的就是你。谁不知道你家的底细?江南瞒报,你家必有参与。”

    裴昭的祖父,大理寺寺卿曾是帝师,裴氏一门更是世代从政,世代清流,声名卓著。

    在这次夺嫡之争中,仍保持着高洁之态,只忠于皇权,是个少见的无党派人士。

    不过无党派人士有政敌,那就是上位不正的礼部尚书。

    沈浊是向魏薇提出质疑:“众所周知魏将军站了誉王一派。”誉王府驻扎陇西,向来代表北方军队势力,这一代的誉王世子和清河郡王一样是过嗣热门人选。

    踩着海有涯的魏薇冷着脸,斜着眼去看沈浊,眼神恐怖,仿佛是想恐吓,吓死这个安静文弱的小姑娘。

    沈浊冷冷清清往那儿一站,对魏薇的刀子眼视而不见,有林下风致。

    祁拓想想放弃了打圆场,水已经浑了,非正主不能管,不如趁机搞个明白:“魏将军站了誉王,你沈家不是站了清河郡王?而且你沈家还是户部的,江南的事定有参与。”

    唯一跳出了内斗圈的人是宇文,从始至终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也没人搭理他。他就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埋头,死死盯着手上的图纸。

    陈鸢稳坐地上,不慌不忙,看着原本一派祥和打打闹闹的小团体,撕去伪装,扔掉友善,原形毕露。

    祁拓余光一直注意着她,看她似是有些不耐烦,质疑的话刚落又去哄陈鸢:“阿鸢你倒是说句话啊,难不成是哄我们几个陪你送命来了?那鄙人可是愿意得很,生不能同衾,死能,,”

    陈鸢一歪头,险些翻了个白眼:“送什么命?这不是怕出事才找的这个商队?而且也只是暂时的,等进入江南地界就分开。”

    陈鸢找的商队是她后府小郎莫日根的,莫日根原是草原的小王子,两人为合作关系。

    陈鸢看一圈现在表情各自精彩的好友们,知道也不怪他们。他们在京城中都有各自的圈子,平时互相不过泛泛之交,甚至可能有过过节,这次能凑到一起,完全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友人名叫陈鸢。

    在出发前,为了做好保密工作,她没透露同行人员名单,只是把在职的人调到了流动岗位上,出发后才向他们的部门下调书。只有魏薇是以个人身份来的。

    说实话,他们能现在才撕破脸已然是很给面子了。

    陈鸢抢过先前放在海有涯身边的小布袋,翻出牛肉干分发给大家:“你们先坐下,这次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我连那个位置都做稳了,其余不都手到擒来?”

    待得将众人都按坐在地,她先帮魏薇做了解释:

    “我带魏薇来是因为魏薇信得过,李殊来不了,咱们中间总需要一个武功高的。”

    她看向沈浊,沈浊近两年才走到台前,不知道她和魏薇的关系,对于一些朝廷关系细节也不了解:“魏将军投靠誉王不过是因为武将身份,他生性坦率,誉王不拿他当亲信,只不过要他的表态。而且我可以保证魏薇是魏薇,魏将军是魏将军。”

    沈浊看其他人一圈,发现他人都是早就知道的样子,颔首表示接受,顺便为自己解释:“我祖父自陈鸢小姐上位以来,时常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认为站队早了。此次让我来就是我们家的诚意,希望小姐能接受我们沈氏的投诚。”

    魏薇因着对沈浊没有印象,便知沈浊算不上高门贵女,却没想到她居然敢向自己发难,此时还在不爽着:“你不过是沈家的五小姐,非嫡非长,有什么资格代表沈家?”沈家好歹占着户部副职,且是下任尚书的不二之选。

    陈鸢主动为沈浊正名:“阿薇慎言。沈小姐近年声名鹊起,沈大人亦是对她寄予厚望。因着沈氏这代没有比沈小姐还出色的男丁,沈大人已经决意为沈小姐招婿。沈小姐是沈氏下一代主事人。”

    陈鸢这话说的很是客气,实情是沈氏教养不当,内斗厉害,新一辈养废了一半,另一半才俊又内斗斗了个两败俱伤。

    要不是意外发现沈浊这颗蒙尘明珠,沈氏退出京城核心圈是板上钉钉。这沈浊办事利落周到,日后会是少有的干臣。

    魏薇扬着头,终于是肯正眼看沈浊:“既然阿鸢如此夸你,我便姑且相信。你可别拖后腿。”

    被陈鸢拿石子弹了一下后,又不情愿地补充:“你要是能立功,回头你看上哪家公子就告诉我,本姑娘帮你,包你手到擒来。”

    沈浊淡淡一笑,站起来福了个身:“多谢魏小将军美意,帮忙就不必了。您若是想帮忙,回京城后少联系我就是帮了我的大忙。”她和魏薇混,名声还要不要了。

    魏薇暴起:“你什么意思?”又被陈鸢走过去压下,顺道踢了踢祁拓,让他解释。

    祁拓被踢后笑了笑:“我的情况和魏薇类似。我父亲管不了我,我生是阿鸢的人,死是阿鸢的鬼。”

    “油腔滑调。”裴昭冷冷吐出几个字。

    “至于他,”陈鸢拍拍海有涯的头顶,“他是处理这类事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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