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汝，年十六，此时已是省队一名游泳运动员，六岁进市里青少年集训营，成绩优异，第二年以市里第一名成绩留队，继续白天上课晚上训练的地狱生活。
这姑娘吃过的苦可比一般姑娘吃过的盐都多，不过性格倒是自信开朗，许是从小在黄莉莉的压迫下不停读书的原因，乐汝的杏仁眼里总有一分不似同龄人的沉稳从容，见人也能侃侃而谈。
用乐松年的话说就是“老主意真，倔的很，性格好，脾气差。”让人听不懂他是骂还是夸。
七岁参加省比赛，年纪最小，个子最矮，依旧拿了个全省第三，这一次乐汝和黎茗教练再次相遇。
只是黄莉莉让女儿加入省队的条件是白天学校上课，晚上队里训练！
黎茗教练她，答应了！
乐汝快要晕倒……
好在孩子争气，也是天生条件好，仍旧是队里打头的，你说气不气人。
有成绩，有偏爱，人也可爱，队里红眼的人可不少。
常年累月的比赛让乐汝收获颇多，家里奖牌奖杯一大堆，多到放不下，队里绝对的一姐。
不过十来年的训练也让她也落下一身伤病，身上总是贴满肌效贴，这回因腰伤复发，趁着修养，回了趟路城。
都说回家是激动的，乐汝却总有些踌躇，只因最近因为要不要参加国家队的选拔赛，家里产生了严重分歧。
十六七是读书时代的花期，却是运动员的转型期，尤其像乐汝这样，十六七了还在省队待着的大姑娘。
既然成绩那么好怎么还在省队呢？没办法，前两次的大赛乐汝因为伤病缺席，错过了最佳时间。全国运动员基数太大，一旦错过就会有无数人顶上。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没有那么好的训练喝恢复的条件。晋安地处北方，本身也不是游泳强省，自然没有好的条件加持。竞技体育这个东西还是很看地域的。
就像七台河出冰上雪上的人才；湖北出体操的人才；浙江广东出水上人才。这些地方要么自然条件满足，要么就是出了成绩后加大投资力度，良性循环继续出成绩。
晋安对于游泳，两项都不符合。
看看那些奥运健儿们，要么十六七就站上了最高领奖台，要么就已经开始全世界比赛打成绩赢积分了，最差也已经入围国家队开始集训了。傅园慧十六七手握两枚世锦赛冠军；十五六的叶诗文拥有两个亚运会金牌。
乐汝呢，十六岁，还在一个全国排名靠后的省队里当一姐，唉。
但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乐汝确实有个冠军梦，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不支持了。
这次趁腰伤复发回家修养，乐汝打算和爸爸好好谈谈这事。
刚放下行李，坐上车，乐汝还没说话，乐松年就开始了：
“咱这是北方，你搞搞清楚，天生骨子里没水！”
“你看看我和你妈，一个短跑，一个自行车，现在呢，有啥，我还落下个腰椎间盘突出！”
“你妈，自行车竞速赛全国第六，牛不牛，现在是图书管理员！和谁竞速去！和楼下你张阿姨，竞速去菜场买菜！拿不了第一没用的！”
“你现在都十六快十七了，还在省队，早过了运动员出成绩的黄金期了，别做梦了，能不能醒醒啊，我的大小姐！”
乐松年喋喋不休的现身说法，让乐汝心烦的闭上了眼睛。
乐松年是个好父亲，对乐汝绝对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但是一个体育生表达爱的方式总是那么直白，表达批评的方式总是那么伤人。
他严厉耿直，乐汝对他也是又依赖又想逃离。
终于到家了，黄莉莉早就做好一桌饭等着了，叫父女二人洗洗脸赶紧开启进食模式。
“爸可能言辞过激，但那也是着急，你这孩子太犟，不听人安排。”
“我也有我的梦想，我苦练这么多年，就是为了那点热爱。”
“热爱不能当饭吃吗宝贝儿，我和你妈谁不热爱！”
“你总说你们，你咋能知道我和你们就一样呢！”
“为啥？因为太了解你了！”
“我怎么了？我是没好好读书还是没好好训练！”
“训了那么久还在晋安，有啥用？”
“有啥用？我觉得有用！我就喜欢！我就觉得有用！”
“能当饭吃吗！准备喝西北风吗！”
“怎么不能当饭吃！怎么就不能当饭吃！”
“来，你说说，能干啥？”
“我……”
乐汝一时语塞，答不上来，只有眼泪珠子滴滴答答，撂下筷子跑回房间，锁起了门。
哭着哭着，再醒来，已是万家灯火。
门外妈妈敲门，乐汝开了门。
“你别怪你爸，你爸其实担忧的也有道理。”
“妈，你就出去遛弯吧，我不想听这些。”
“小汝，不管什么事，你得给人说话和解释的机会。”
……
一阵沉默。
“好吧，你说吧。”从小，她习惯了迁就别人，习惯了顾忌别人的感受，唯独，忘了此时的自己开心不开心。
“其实我们彼此心里都清楚在练体育这条路上你的年龄确实不小了，对吧。只是你还不太愿意去接受。
好在你的文化成绩一直没掉队，你爸爸想你这回干脆转回学校上课，来得及参加高考，奋斗两年，好好准备，凭你的这股子倔劲，拿个差不多成绩，凭文化生的身份好好上个大学，也感受感受‘青青校园，白衣少年’，
妈妈一直不是特别支持你走体育这条路的，我和你爸爸都是体育出身，我们知道其中的辛苦。妈妈一直想让你成为一个温文尔雅，学习琴棋书画的女孩子。
这些年，你太累了。
一身伤病，腰伤肩伤，眼睛也受伤，头发永远是枯黄的，我和你爸爸想你歇歇。如果你坚持要参加四五月份的选拔赛，那你就入校的时间就又要往后推了。”
……
黄莉莉一口气说了一大推，乐汝知道父母是担心自己以后的发展，怕她到时候没有选择。
乐松年又怎么允许自己的孩子没出息呢，这是骄傲的他决不能接受的。他常说，人要走一步想三步，别等到老的时候后悔。
可乐汝又觉得人生路漫漫，如果永远都是走一步想三步，那没等到迈出那一步估计都要脑细胞全部消耗完了，万千变数在前面，谁又能永远预测正确呢，再加上如果人生永远在权衡利弊，那什么时候才能感受草木发芽、雨打芭蕉呢？
但她也明白，她的身上承载了父母太多的希望，他们把生活所有的意义都放在了乐汝的身上，希望她能光耀门楣。
她明白，这些希望太晶莹太沉重，她坨不起，却不敢碰触，她怕这些会碎，怕父母伤心。
唉，懂事的孩子终究是无法自私的。
但这回她想争取一下。
“对不起妈妈，我发了那么大脾气，我没能体谅你们的心情，是我的不对。”
“你应该去和爸爸说，不是吗？”
“我就在这呢！”
乐汝走到门口一看，原来老爸就坐在门口抽烟。
“老爸我不对，希望你别生气。”
“不生气能行吗，上来就是各种不耐烦，一副誓死为热爱代言的样子，这会还怪起我来了。”乐松年也是一脸的火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爸爸，我还是想再试一次，想好好看看我离梦想的距离，也想让自己再发次光，就像老爸说的，看看到底能不能靠着特长，靠着热爱吃上饭，如果没成功，我相信我可以补回这半年的时光！”
乐松年沉默了，欲言又止，生气的情绪溢出了眼眶。看样子又要一顿输出。
“你几岁了，听不懂话吗？为后半辈子考虑考虑吧！”
“我才十几岁，考虑这些也太早了些，况且，说训练的是你们，说停的还是你们，难道，我不能发表意见吗！”
“你！”乐松年气的摔了手上的烟。
“好了好了，在给你半年时间，”没等乐松年开口，黄莉莉代替他表了态：“半年时间以后，如果没有进步，你就回学校上课吧！难得回来一次，先把饭吃了吧。”
这顿饭，又在一场可怕的沉默中吃完。
在家休整半个月，腰伤恢复的差不多了，乐汝再次朝梦想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