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传来的是声音。

    主人好像很守规矩，只慢慢地走着，跟在夜蛾后面。

    夜蛾还在低沉地嘱咐什么，应该又是冗杂的学校规定、烂橘子的吩咐。

    五条悟想，穿的应该是银座的那种女式皮鞋。

    没有多余可爱的花纹或者装饰，品质良好的鞋跟踩踏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响。他不讨厌，或者说，除了幼时经常听到的、木屐踩在木质板上的、死板声音以外，他都无所谓。

    奇怪。

    我为什么要在意陌生人的脚步声？

    他把鼻梁上的墨镜往上抬了抬，掩住白色碎发后的苍蓝瞳孔。

    六眼让他不用看，就知道硝子在旁边散漫地刷着手机。

    是美甲吗？什么啊，不如看漫画吧。

    旁边杰的位置空无一人。对，他去出任务了……走前还嘲讽地比了个中指。

    无聊、无聊……等下去买喜久福吧？哪个味道好呢……

    喉结滚动咽下唾液。

    啊。

    快来了吧。

    五条悟漫不经心地抬起头，干燥秋日的阳光依旧刺眼，透过窗户毫不留情地照进教室，又被纳入眼中。

    ——先是长且顺直的黑发随动作微微飘起，眷恋地擦过少女红润的脸颊。

    再是是这个年纪独有的生命力。

    “哒哒”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因为带有口音，所以含糊不清、显得有些怪异的细软腔调：

    “初、初次见面。”

    ……

    啊啊，第一次见新同学就结巴了！

    你有些欲哭无泪，心中紧张，尝试几番都无法念出自己的名字。只能伸出手指，拿过讲台上的白色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写出来。

    还因为对日文的生疏，显得有些歪歪扭扭，像幼稚园小朋友努力写的字。

    完蛋了——绝对会被嘲笑的吧！

    窘迫地想到。下意识随着习惯，你抬起右手扶了扶右耳的助听器缓解压力，看着台下的两人抿唇笑了笑，难掩脸颊的燥热羞红。

    人好少……虽然早就听过日本这边咒术界人不多，但跟华国比起来也有点少过头了。

    本来刷着手机的粽发同学，在听见招呼后抬起头看向你，轻轻笑着挥挥手表示友好。

    是女生！

    而且是美女。

    你伸出手小幅度地摆了摆，回应了一下。

    而唯二的白发同学表情掩在那副墨镜后，让人看不太清。

    不过他原本后仰靠在椅子上的轻浮动作，在看见你轻微的摆手后突然僵了僵，随即也伸出手摇晃了几下。

    只不过因为体型和气场，到是显得在找茬。

    应该……也是个好人吧？

    毕竟会主动打招呼。你不确定地想。

    看见似乎跟同学相处不错的你，夜蛾正道点了点头，依旧是严肃的神色。他向台下说道：

    “咳，我还有事，就不多做介绍了……硝子，你带交换生先熟悉下环境。”

    硝子，是那个女生的名字吗？

    许是没怎么鼓励过人，夜蛾正道在走之前，那双黝黑宽厚的大手生硬地拍了两下你的肩膀。

    怪温柔的。

    你眨眨眼想道。

    ……

    家入硝子看着面前略显无措的新同期，眼神从助听器，和她随身挎包里露出的白板咒具上一扫而过，并不急着带她离开，而是开口闲聊起来：

    “是外国人吗？华国？”

    在得到你的点头肯定后，她放慢语速，咬字比平时清晰地说：

    “我是家入硝子。术式是「反转术式」，今后出任务有受伤的话，可以来医务室找我。”

    天生的听力问题吗？反转术式有没有用？家入硝子思考着，顺便将新同期的外表收入眼底。

    嗯……个子很娇小啊，有160cm吗？黑色及腰的长发，墨色瞳孔，眼型是微微下垂的。

    哦呀，笑了。

    她垂眼自己默默补充：笑的时候眼尾反倒会上扬一些，带出点卧蚕。

    “家入。”

    你回忆起日本的礼仪，把硝子两个字咽下，认真又礼貌地喊道，掏出挎包里的白板，用咒力在上方规整地具现：

    [我刚来日本，右耳天生的不太好，说话也是、会结巴。]

    家入硝子平静地看完，还没等她点头，新的字紧接着浮现：

    [你是会反转术式吗？好厉害！平时会不会很累？哦哦，我从老家带了安神的特产，你喜欢喝茶吗？我等下送过去……啊，对不起！刚才看着你泪痣发呆了，你好漂亮。]

    把这一大段字用咒力写完，你才想起日本人都是温和又疏离的性格，这样可能太过热情。

    于是家入硝子又看见：

    新同期似乎为了表达歉意，一个歪歪扭扭的颜文字被画出来：

    [＞人＜]

    原来是这种类型吗？还以为会是话少的小社恐……家入硝子眨了眨眼，对上你羞涩又带有本人意识不到的直白的目光，耳根悄悄泛了红。

    还没等她开口回应，刚才莫名安静许久的五条悟高调地插话道：

    “诶——不管怎么看，明明是我更厉害吧？”

    明明在讲台上就主动跟他打招呼，五条悟想，肯定是对他有好感吧……啧，看起来好矮一个，有到他胸口吗？

    但为什么不跟他搭话呢，反而去找了硝子。

    从刚才开始心就怦怦跳着，压抑在干燥喉间话语不能倾倒而出，纤长的白色睫毛扇动，如果主动跟他打招呼，他也不是不能……

    不能怎样？

    思绪突然卡壳。

    站起来的白发同学显得更加大只，他微微弯下腰，手指很没距离感地戳着你的白板，语气骄傲又自大：

    “老子是五条悟、小矮子你应该听过吧？啊，这是咒具吧，但是属于弱鸡的那一档……”

    语气相当臭屁。

    这种人是可以活到这么大的吗？你有些困惑，抓着白板的莹润指尖微微发白——

    然而在对上圆形墨镜后露出的瑰丽瞳孔后，你瞬间明白了一切。

    想从记忆里搜寻处相似的颜色，结果却找寻不到……大海、天空、天河石，都无法媲美万分之一。

    这就是六眼啊。

    你恍然大悟，想起来师傅跟你的科普……诶，话说回来，这是要夸夸的意思吧？

    对好看的人你总是有无比的耐心。觉得自己完美接收到信号，你难掩笑意的操纵起咒力，“说”道。

    五条悟看着小同期白板上的字迅速消失，又迅速浮现，展示在他的指尖下：

    [听说过的！五条君的六眼、还有无下限都很厉害，感觉超强啊！而且人也很池面……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好看哦，尤其是眼睛]

    咒力的痕迹停在这涂涂画画，似乎是主人在纠结什么：

    [见面礼本来是玉佩的、现在想想颜色和质地，完全比不上五条君的眼睛嘛……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很长的一段话。如果要说的话，小结巴不知道会用多少时间。用白板和咒力代替，才可以让对方看得清楚又快速。

    上面的文字连着串，带着热烈的情绪扑来，像一只萨摩耶，绕着你腿弯打转不肯离开。

    又因为是咒力形成的文字，就算大脑潜意识再怎么害羞拒绝，六眼也会把字一笔一划、清晰地印刻在脑海中消磨不去。

    耶耶x2了！

    五条悟受到过很多或直白或含蓄的夸赞。

    从本家在到高中，不乏有人说他的脸、他的强大——本以为自己早就习惯，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大脑有些晕乎乎，不可忽视的羞意爬上他。五条悟声音不自觉提高，以此来掩饰住心脏处的鼓动：

    “哈、你眼光也不差嘛，那就勉强给你个机会啦，我要仙台那的毛豆生奶油喜久福，还有京都那边的草莓……”

    “不要压榨新同期啊，人渣。”

    一旁的家入硝子额角蹦上青筋，面无表情地打断五条悟接下来的离谱要求。

    她隔开你和五条悟，微微叹了口气：“先走吧，别理这家伙，我带你到处逛逛。”

    “嗯。”

    从嗓中发出轻哑的呢喃，你下意识乖顺地拉上家入硝子的袖子。她愣了愣，朝你头顶看了一眼，似乎在找有没有会动的动物耳朵。

    而接受日语轰炸的你，脑海中还困惑地在想毛豆生奶油会是什么味道——

    毛豆不是下酒菜吗？五条悟报的这是甜品吧？这样出来会是什么味道呢……

    好想尝尝。

    你转头想要道声再见，结果背后白色衬衫的领口被突然提住，然后听见五条悟有些不满的声音：

    “喂，你先告诉我你的术式，为什么六眼会看不见？”

    他可以看得清咒力的流动痕迹，也能看的见你体内的咒力。不多不少，要论评级，大概是二级咒术师的水平——可长得有点奇怪。

    不像以往观测到的，那种粘稠恶心的样子，反倒透露出一丝淡淡的白光。

    细看下又会转瞬消失不见。

    术式啊。

    来日本作交换生的你已经被师傅科普过了，又由夜蛾老师倾情解说，此时对于日本咒术界的了解已经相当清楚。

    对着五条悟举起白板，你斟酌着组织语言：

    [我没有术式啦。]

    考虑怎么说得更清晰易懂一些，少女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板，直直盯着五条悟墨镜后的眼睛：

    [五条君可以看得见我的咒力吧？那是为了方便使用日本咒具，体内灵力所分化出的。平时祓除咒灵也是用的灵力。]

    “灵力”其实并不算是陌生的词汇。

    根据五条悟和家入硝子的了解，只有华国除咒力外还有这一分支——但也仅仅限于“同样可以祓除咒灵”的层次。

    毕竟连华国本土咒术师也对灵力持有者了解甚少，更别提大洋彼岸的他们。

    看完解释，五条悟轻快地挑起眉，好奇心压过刚才不明所以的忸怩，恣意要求道：

    “啊，那有空的话，和老子打一架吧。”

    “看看灵力到底是什么样的。”

    出乎意料的，看起来很弱又小个的你自然而然地应下，扬起唇角应道：

    “嗯！”

    在六眼眼中，阳光映照下的你，散发出温柔又不可忽视的微光。

    这就是灵力啊。

    看着拉住家入硝子袖口走远的你，五条悟抬起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碎发下早已红透了的耳根。

    就这么直挺挺站在教室里半晌，他才闷闷喃喃，不知给谁听：

    “什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