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头顶突然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元遥蓦地回神,只见段淮弯腰同她对视,一只手还悬在上方没收回:

    “先干正事,一会儿再玩。”

    说罢他直起腰,转身继续往前走。

    元遥快步追上去,小狗子已经跟她熟悉了似的,紧跟着她的脚步跑了起来。

    到了秋弘轩,元遥站在屋外,脚步迟疑几瞬,段淮似有察觉,侧身看向她,眉间透着不解。

    “它能进屋吗?”元遥说出心中顾虑,这小家伙在土里翻来覆去了半天,若要是个毛色浅的,恐怕早就脏得不能看了。

    “随你,我没那么讲究。”

    小家伙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先元遥一步跳过了门槛,毫不客气地在屋里上蹿下跳。

    段淮生活精简,要带的东西不多,除了那幅未完成的画,就是几件兵器,连衣裳都是让下人随意收拾的。

    待到东西都装上马车,二人也要打道回府。

    自从被摸了几下,小狗子就一直与元遥寸步不离,这下要分别,元遥有些不舍。

    “好了,我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好不好?”

    小家伙使劲蹭着她的掌心,不时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别下次了。”

    段淮走过来,一把抄起跟他手掌差不多大的小家伙。

    元遥不知他的用意,蹲在原地,目光迷茫。

    “带回去养?”他又道。

    小狗子在他掌心乖顺地趴着,葡萄珠儿一样的眼睛盯着她看,仿佛在等待着的回答。

    元遥求之不得,起身的动作都轻快不少,又重重点了几下头,难掩欣喜之色:

    “好。”

    段淮嗯了声,走没两步,想起什么似的,把狗递到元遥怀里,随意道:

    “你抱着,我胳膊疼。”

    他要不提,就凭刚那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元遥都想不起来他手臂还有伤这事。

    就连走起路来也是大步流星的,需得她快步才能跟上,哪有半点儿伤者的样子。

    二人回到公主府已是日落西山,等到段淮那头都安置好,元遥才回去歇息。

    因段淮受伤,原定在成亲第三日的回宫归宁便被搁置了,皇宫那头儿递话过来,说已派了人严查此事,这些日子就让元遥陪着段淮好生休养。

    其实用不着别人说,接下来的几日元遥除了夜里,几乎都是在春和院度过的。

    一是答应了帮段淮作画,毕竟是替他画,本人在一旁看着总要稳妥些,画得若不趁他心意,也可及时改动。

    二是她心里愧疚,总想尽自己所能多照顾他一些。

    起初她还怕段淮不愿意,试探着在他房内待了大半天,见他没说什么,胆子就大了起来,一待就待上整日。

    两个人虽在一处,话却少得可怜。大多是元遥主动搭话,他只简短地回应。

    就比如先前,元遥问他给狗取什么名字,他说了句“随你”后真的不再过问。

    后来又告诉他,取的名字叫钱串,他也只是点点头,说了句“挺好”。

    不过作画这方面,段淮倒也宽松,大有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任她自行施展。

    他最初只描了个底,马本就难画些,元遥又许久不曾练画,进行得着实艰难了些,眼瞅着快过去十日还未完工,段淮也不催促。

    总归二人之间还算和睦。

    当然,这屋里的常客除了元遥,还有另一个“不知好歹”的小家伙。

    “啧,”段淮拎起钱串的后颈,对它语气不善道,“你再咬我衣角,立刻把你扔出去信不信?”

    小家伙好像心虚似的,咕咕噜噜地别开脸不敢看他,大眼睛溜溜地往元遥这边瞧,委委屈屈的,好像刚才屡次咬着人家衣角不松口的不是它一样。

    段淮到底是吓唬它,凶完就撒开了,小家伙一落地就翻了个身,扑腾出的声音还不小,连滚带爬地扑进了书案后元遥的怀里。

    元遥放下笔,双手将其环住,手指一下下地顺着小家伙的后背和肚皮来安抚它。

    段淮见状滞了滞,随后冷嗤一声:“小白眼狼。”

    元遥揉着钱串的脑袋,抿了抿唇,思忖片刻,望向盘腿坐在矮几旁的段淮:“是你太凶了。”

    “我凶?”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我要真凶起来,这小玩意儿我一脚能踩死仨。”

    这还不凶……元遥暗暗想着,他以前最多是冷傲不爱笑,不像如今,说话都冲了不少。

    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他,元遥低下头继续勾勒着细节。

    那边的段淮突然起了身,她下意识看过去,见他只是站起来走动走动,刚打算收回视线,就见他出了房门,这才放下笔跟出去。

    一来到门口,就见他正从兰锜上拿下把剑,作势要练。

    “不可!”

    她这一喊,段淮停住了动作,眉目不悦地侧了侧目。

    元遥道:“你的伤口才刚开始愈合,不能做剧烈之举。”

    这人是对自己的身子骨是多自信,才能这么不把伤口当回事儿,这才几天,线都没拆呢就打算练武了?

    “我用左手练,碍不着事。”

    元遥坚持地说:“那也不可,多少会牵扯到。”

    段淮挑了下眉,不再与她争论,而是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番,片刻后忽然与她平视,嘴角向上勾起,语气中暗藏嘲弄:

    “元遥,你这几天有院子不回,整日跟我后边寸步不离,还这般关怀备至,该不会……”

    “是想跟我重归于好吧?”

    元遥一时有些哑然。

    “好马尚且不吃回头草,所以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

    他这话还真是带着些无理取闹的意味。

    但元遥只是温声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会的。”

    段淮笑了一声,眼神却冷得骇人:

    “是啊我都忘了,你向来喜新厌旧。”

    随后便不愿再看她一眼似的,转身进屋。

    元遥自知理亏,无言以对。

    进屋后静静坐回了桌案前,纠结了许久,终于要再搭话,谁知抬头却只见到了段淮离开的背影。

    直到午膳,两人也没再见面。

    午歇过后,皇后那头来了通传,要召她进宫。

    元遥虽心中有疑,但不得不前往。

    进了宫门,她直奔朝仪殿。

    那儿原来是她母后的寝宫,母后逝世后则一直空着,直到元青弘即位才易了主。

    “见过皇后娘娘。”

    青檀榻上倚着的妇人在宫人搀扶下慢悠悠地起身,“遥儿来了,快坐下。”

    大概是元遥要过来的缘故,杨皇后即使还在午歇,仍然衣着整齐。

    烟缕由香炉顶缓缓升起,飘逸无根的烟雾向四周缭绕。

    不知这屋里用的什么香,进来没一会儿,就熏得元遥脑仁儿疼。

    “这么一晃儿,我们遥儿都嫁人了,出了那档子事儿,你们夫妻没回成门,婶婶这些日子记挂你得紧。”

    “娘娘费心了。”元遥客套道,继续等着她的后话。

    她疏离的态度令杨皇后面上浮现了一丝窘意,但仅仅一闪而过,随即换上了一副蔼然可亲的面孔。

    “我那兄长前些日子从西域带回了许多上好的和田玉籽料,本宫命人制成了些首饰,你来瞧。”

    婢女们应声呈上木匣,如杨皇后所言,匣中摆放了五六件质地厚润、无暇如凝脂的白玉首饰,有手镯、珠串、发簪、耳坠以及一对杯底大小的平安扣。

    光瞧这玉质,便知珍贵非常。

    杨皇后将其拿起就往元遥身上比划:“果然,我们遥儿粉妆玉琢的,最是适合戴这些东西。”

    面上不显,元遥内里琢磨不已,这人究竟打得什么算盘?若真想示好,没道理在自己成亲的时候毫无动静,过了这么些日子突然整这么一出,到底欲意何为?

    “玉最养人,美玉更要配美人,婶婶见到这些东西的第一眼就觉得定是要给你的……”

    她顿了顿,眼波向下,含笑道:“月儿这孩子也喜欢玉饰,还记得你们两个小时候还曾为一块玉佩争得不可开交过,不知不觉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元遥眼里并无笑意,杨皇后说的那件往事她自然记得,事实上这些年来,元歆月对她的恶意愈发增长,幼时没那么明显,只敢借着皇祖母对她的厌恶暗里整些幺蛾子,这一打元青弘做了皇帝,这人就本性暴露无遗,装也不装了。

    诸如此类的事不少发生,只是元遥懒得与她争抢,大多时候都顺着元歆月去了。

    只有那一次,就那一次,在元歆月想抢走那块玉佩之时,元遥没有顺她的心。

    那块玉佩是段淮在元遥父皇去世五七过后,要回北漠前送给她的,本来是一对儿,另外一块则在他自己手里。

    因此她那时才没有妥协。

    “其实月儿这孩子就是霸道了些,总认为她喜欢的东西就应当是她的,实际性子单纯得很,身为堂姐,还要辛苦你多担待些。”

    “所以……有些东西便莫要再深究了,都是一家人,闹得沸沸扬扬,总归丢得是皇室的脸。”

    惊异之色在元遥瞳孔绽开,她先是不敢置信,迟了几瞬,眸色似有冷意:“娘娘这话是何意?”

    杨皇后浅笑了下,视线投向桌上的首饰匣,抬手将其中一只手把件握在手心,轻轻摩挲着,指尖转着圈缠绕底下的穗子。

    良久过后,缓缓抬头,目光却不看元遥,而是落在门外黄叶凋落了半数的海棠树下,伴着宫人清扫落叶的刷刷声,她才开口:

    “遥儿冰雪聪明,无需本宫多说,只要息事宁人,本宫能保证茶楼之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