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段淮眉目压低,责问着她方才的冲动之举。

    元遥自知有错:“抱歉。”

    她只想着这刺客既是奔她而来的,不能害别人因此丧命,所以才会下意识冲上前去护住闫牧舟,没成想却牵连了他为救她受伤。

    段淮的呼吸明显更重了些,好像憋着气儿似的,元遥只得更加小心翼翼地将纱棉按压在他的伤口处。

    伤口极深,凭她不熟练的手法难以止血,眼瞅着渗出的鲜血越来越多,元遥急得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

    最后她实在没了法子,无助地望向一言不发的段淮。

    段淮面无表情地拿过她手里的纱棉,往伤处重重一压,粗犷至极,元遥看得后牙根都跟着隐隐作痛。

    “这才有用,你那叫白费功夫。”

    元遥迟钝地点点头,本想问他疼不疼,但看他一脸不耐的神情,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血慢慢止住,元遥把帕子放在水中浸湿,想给他清理一下其他地方的血污,段淮难得顺从,反倒令她不适应。

    寂静在二人间弥漫开来,她紧绷着神经,生怕弄疼他,好不容易擦拭得差不多了,一抬头,正好撞进他幽暗的眼眸中。

    对视的下一瞬,元遥立即移开视线,站起身将手帕放进盆里一遍一遍洗着。

    她能感觉到,身后的视线仍然凝在她身上,心里不自觉敲起了鼓。

    段淮好像真的生气了。

    成亲第二天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搁谁都没法接受。

    她本来还想问他为何会出现在此,现在看来也不是时候。

    昨晚还想着如何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就欠了人家一条命。

    正当元遥思量着该如何报答时,段淮突然开口:

    “我就奇怪,”他声音低哑了些,“你到底看上他哪了?”

    元遥没懂他的意思,蹙着眉刚要发问,被门口的脚步声打断,是虞恒赶来了。

    她连忙起身给他让出位置,对段淮介绍道:“这位是虞大夫。”

    虞恒朝段淮微一颔首,待到对方也点点头,俯下身察看起他的伤处。

    “怎么样?”元遥紧张地询问。

    虞恒手脚麻利地打开药箱,依此拿出针包、药散等物,“伤口过深,需得缝针。”

    闻言,元遥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她忙寻向段淮,谁知对方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好像等会要受苦的不是他一样。

    她知他这人从小就倔,没想到这事儿上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针线穿梭在皮肉之中,任谁看上去都疼痛难忍,他竟一声不吭,生生挨着。

    明明到了暮秋,夜里寒风侵肌,段淮此时却像淋了雨似的满头大汗,下颌紧紧绷着,喉结不时滚颤。

    他瞥见一旁死死盯着自己手臂的元遥,费力道:“怕就别看,转过去。”

    这场面固然令人心悸,但元遥更多的是担忧,这样严重的刀伤,最是容易红肿溃疡,所幸正逢天干气凉之时,却也不容乐观。

    见她不动,段淮不再言语,待包扎完毕,禁军的人进来问了几句话,随后护送两人回去。

    到了公主府,还没下马车,一众下人便迎上前来,鲁姑姑的担忧更是溢于言表。

    得知元遥毫发无伤后,她稍稍松了口气,转眼就瞧见半条手臂被白布包紧的段淮,“诶呦喂……怎么伤成这样啊,快去带姑爷去歇息。”

    两个小厮忙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段淮。

    “……这是造了什么孽,究竟是什么人干的?”

    “现今还不知,”目光从走远的段淮身上移开,元遥对鲁姑姑道:“我会多安排些人在府里看守,这几日多注意些。”

    她又来至庭院,一路上见到府里各处已经布满护卫,侍卫总领魏清见她来,即刻迎上前:“禀报殿下,按您的命令,都已部署妥当。”

    “再加派一批暗卫到民递楼。”她沉声命令着,说完朝四周看了一圈,疑问道:“这些护卫都是我们府里的吗?”

    魏清:“还有不少是姑爷的人,说是奉姑爷的命令守卫咱们府上,我还以为殿下您知道此事。”

    方才在茶楼的确见他朝其下属说了些什么,原来是在吩咐这个。

    不过也对,今日一劫,他完完全全是被殃及的那个,如今人住在公主府,派自己的人护着自然安心点。

    都处理完毕,元遥一刻不停地回了房,一进院门,她见到房内烛火已熄,即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推门进了屋。

    一眼看见的,便是已经昏睡了的段淮。

    望着床上身长腿长的男人,元遥不免纠结要不要先去客院住上一晚,转眼又见着段淮逐渐失去血色的脸,索性抛开顾忌,来到了床前。

    她今日虽告知过下人将客院收拾出来,但没细说是作何用,下人们想不到是给段淮准备的,理所当然认为新婚夫妇要住在一处,所以将人带到了这里。

    想来他也无暇顾及自己身处何方,不然怎么会同意住在她房里。

    段淮的呼吸并不平稳,元遥走进了一看,他躺在床的外侧,眉头紧紧锁着,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淌入耳后。

    元遥将帕子浸了温水为他轻轻擦拭,又把手背贴在他额头试温,还好并未发热。

    虞恒临走时说,这样的伤最怕就是夜里感染发热,只要能熬过这几天,就会慢慢开始痊愈。

    许是面上的异物感有些重,段淮低哼了一下,向一旁闪了闪头,但并未转醒。

    元遥见状拿开帕子,俯身守了他片刻,见他的呼吸慢慢趋于平稳,她才直起腰,来到了离床边不远的美人榻上。

    静坐片刻,她慢慢放软身子,斜靠在锦褥上,双目半阖,思量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有人要取她的命,不惜大庭广众动用死士。

    很难不担忧,是否她们暗里筹谋之事已然暴露。

    此番行刺,怕是有更深的意图。

    眼前看似逢凶化吉,实则平静之后暗藏着翻涌的巨浪,不能有丝毫的掉以轻心,必须提前做好应对的部署。

    元遥的视线落在月华透过花窗映在地面的影子上,随着时辰的流逝,大脑越来越混沌,倏地一下,犹如风筝断线,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

    秋夜露重,尽管是在北方,闻风仍是觉得自己周身携着潮寒之气。

    尽管公主府的下人知他身份并未过多阻拦,到了公主殿下的寝院,他也自觉停住了脚步。

    不多时,紧闭的门扇缓缓打开,像是怕吵醒里边人似的,段淮出来后关门的动作也极轻。

    “主子,”闻风压低声音。

    “大理寺连夜验尸,那些刺客身上并无明显印记,死因均为毒发,那毒暂未验出名目,只知毒性极强,尸身胃腔乃至喉管皆被腐蚀。”

    死士所为见不得光,他们的主子为了杜绝后患,用在其身上的,必定是些未记录在册的奇毒怪药。

    “暗器呢?”

    段淮侧头,目光似寒风凛冽,因受伤而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闻风道:“属下已将其送往青安府,周公子说需得些时日才能验出材质。”

    那些刺客丧命后,段淮便注意到了他们藏于袖口的暗弩,这类机关暗器,形小力威,对材质要求苛刻,且那些暗弩制作精良,溯其材源,或许可得知出于何处。

    “继续查。”

    段淮出门时仅披了一件外衣,在外头还不甚明显,一回屋里觉出了屋内屋外的冷暖之差。

    人倒没什么,就是这伤处一冷一热受了刺激,不声不响地加剧了疼痛,使得他不由双唇紧抿,深吸了几口气,才好转一些。

    一进内室,段淮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到蜷缩在美人榻上的元遥身上。

    她的睡姿比之刚刚有所变化,而那张他轻轻搭上的被子,也已经随着动作被紧紧裹在了身上。

    烦躁填满胸腔,段淮比任何人都知道这股子情绪从何而来。

    原地站了片刻,他坐回床上,沉思了许久,才再度躺下。

    ————

    元遥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醒来后摸着暖和的被子,她不由恍惚,隐约记得榻上平时不置锦被,只有一条薄毯供她午歇。

    “睡傻了?”

    段淮的声音使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撑着手肘坐起,见他已穿戴整齐地坐在桌边喝茶,且精神好了不少。

    踌躇了片刻,元遥轻声道:“多谢。”

    她指的是被子的事。

    段淮顿了顿,继而放下茶杯,悠悠道:“给个解释。”

    元遥不解:“解释什么?”

    “你为什么睡在这儿?”

    原来他是想问这个,元遥也觉得应当同他商量清楚,比如两人今后怎么住,住在哪。

    可是他这么一问,她又不知从哪说起,只能先就近回答:

    “……这是我房间。”

    段淮疑问地嗯了一声,随后扬了扬眉:“那就是说,昨晚你趁我意识不明,让人带我来了你房间?”

    这说法甚是怪异,元遥没法答是或否,她总觉得不管她怎么回答,段淮的嘲讽都会随之而来。

    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语气良好道:

    “我已经命人将西院收拾了一番,今日你便可以住进去。”

    段淮脸色沉了一沉,又恢复了那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

    元遥不知哪句话说得不对,怎么就惹到他了,试探着继续提议:

    “或者……你可以回段府,毕竟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在我这里定然是不够安全,回去的话,养伤也方便些。”

    段淮轻蔑一笑,充满讽意道:

    “这么快就要把我打发了?世安殿下倒是会知恩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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