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酥糖早以被我们吃尽。我拿鸡毛穿过两个铜板做了一个花花绿绿的毽子。
今日天气晴暖，吃完午饭我和榆花在庵堂前的空地上踢着玩。
我看到观音殿里，那些女尼一个个在打坐念经，诵经声整齐如水浪，我觉得她们枯燥极了。
我一踢没接住毽子，刚要蹲下去捡，有人帮我把毽子递到了我手里。
“你来了啊。”
吴浮芸嗯了一声，替我拍下肩头的枯叶。“我想来看看你。”
“哦，那你看吧。”我淡然道。
我抬腿将毽子踢成一个弧线飞向榆花，榆花刚要踢过来，被吴浮芸一个眼神吓得呆住，将手放在身前，小心翼翼看向我。
吴浮芸命令道：“榆花，你回屋暖和吧，我带桔子出去走走。”说罢他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
我不情不愿但是没有办法。被他拉着出了山门，一路往山下走。
我一语不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肚子饿不饿呢。”他忽然问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包着荷叶的甜饼，他递给我时，饼居然还是温热的。“来的路上看见的，觉得你会喜欢。”
我啃了一口饼，外皮是脆的，里面黏糊的红糖浆很香。
我坚硬如铁般的心在这一刻忽然有一些温热，但只是一瞬。
山下不远就是集镇，他又问我饿不饿，我说还有一点，他拉着我，慢慢地走，走到一家热闹的小面馆，要了热乎乎的两碗面。
面端上来时，我拿筷子一挑，在碗里翻出两个红皮鸡蛋，我蓦然呆住。
“今天是你的生辰。”他轻声说。
我如梦初醒。“我忘记了。你..….还记得啊。”
“叫夫君。还在记仇吗？吃吧，吃完我们家桔子就十七岁了。”
我眼角有些湿润，埋头吃完了长寿面。
“在外面住了这么久，跟我回家吧。”
“我不，我才不去你家。”我站起身，就往街上跑去。
他追回来，跟在我身后，让我回去，我充耳不闻。虽然在他家住着吃喝不愁，但是我总觉得有一层透明的山压在身上，我情愿住在外面。
他要求我做一个温顺端庄、听话体贴的小妾。我成为不了那样的人，我生来就桀骜不驯，粗野爱自由，就连我的皇帝老爹都没有要求我像一个端庄的公主。我还记得，他说：“新月从小就在宫外长大，不要拿淑女的要求强迫她。”
我跑累了，快步走着。他默不作声，跟在我身后一步远，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从午后走到了黄昏。太阳在西边的大地上隐没了一半，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了。
他从我身后抓住我的胳膊。“为什么，就是这么讨厌我。”
我想甩开，但是他力气很大。
“你总是要求我听你的，顺着你。你想要我温顺乖巧，我做不了那样的人。你喜欢那样的人，你就应该去找那样的，比如说青姬，绯咏。而不是把我扭成那样的形状，我不喜欢你，一点也没有。你放了我吧，我跟你只是为了离开铜矿。”
他松开了手，脸上有失落和愤怒。“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你就不会为了我改变吗，这是你应该学会和适应的。哪个男人不是如此。让你顺着我就有这么难，我现在都已经低头来找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只是利用你。我不想装了。”
他看着我，像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流下了一滴眼泪。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他极快地用袖子擦去眼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永远都这么傲慢，永远都不喜欢我，不管我怎么对你，小时候是，现在也是。”
我不想面对他，转身离去。忽然，有大风吹起，乌云迅速在天上聚拢成厚厚的屏障遮挡日光，四周瞬间昏暗下来。
刷啦啦——
暴雨已至。
身边一个个跑过躲雨的人，我惆怅地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我的身体，土腥味让我想起儿时还在皇宫的岁月。
我只做了三年的公主，此后一生都得承担这个身份带来的痛苦。
我很苦恼和烦躁，很委屈，很想哭。要是这时候我与令绩在一起多好，我想他。
我头上的雨停了，是吴浮芸追上来，脱下外衣挡在我的头上。
“别这样。我不喜欢你。”
他用一只手捂住我的嘴：“别说话。”
他将我带到旁边一个客栈躲雨，要了一桶热水，强行扒了我的衣服把我摁进去和他一起泡着。
泡完澡，他帮我擦干把我抱上了床，和我盖着被子。他搂住我，手按住我的脸一直亲啊亲。
“我知道你闷在府里不自由。我下次休沐，单独带你去山上打猎好不好？还是骑马、放风筝、坐船都行。”
“我..….”
“让我不开心的话不要说。”他又捂住我的嘴。
窗户纸透过一阵显眼的白光，紧接着惊心动魄的雷声接二连三地传来。我害怕得转过身缩在他怀里。
他紧紧抱住我，摸着我额前的碎发。
“害怕打雷吗？”他握住我颤抖的手。
“嗯。”
他用下巴轻轻顶住我的脑袋，我嗅到他身上熏的淡淡檀香。“我抱着你。你有没有安心一些。”
“有的。”
“新月。这些年，你在外面怎么过的？”
“偷过人家的鸡，有时候睡草堆里，但是也不是太难过。”
他看向我，眼神很难过。“很辛苦吧。”
“也没有，因为..….”有令绩陪我，想到不能暴露他的存在，我马上收住话头。
“因为什么？”他问我。
“因为我命硬啊。”我打趣说。
“这里睡一觉回府吧。”
“可是榆花还在山上。”
“我派人去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