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吴浮芸被外派差遣去了,负责押送今秋的税银进京,三天后才会回府。

    走之前那晚,他宿在我房里,像是特意为了叮嘱我才来的,大清早走之前,叮嘱我在他不在家的时候,不要惹事生非,叫我性子收敛一点。

    我不乐意听,把他推出门。“我天天被你关在家里,能生什么事?你赶紧去吧,别让同僚们等你。”

    “你性子这么虎,我多说两句怎么了。你从前带人放鞭炮,烧了三座宫殿的事……”

    “知道啦。去吧去吧。”我打断话头,不耐烦地推着他的肩膀。

    “深秋天凉,你……你多加衣。”他搓搓我的手,居然像个小媳妇一样有点难为情,抬步走了。

    我正要回屋睡个回笼觉,他在拐角处,又缓缓回过头望向我:“桔子,你不与我道别吗”

    “哦哦,夫君早去早回,一路平安。”我敷衍地咧嘴笑笑,与他摆摆手。

    吴浮芸晚上折腾得我半宿没觉睡,回笼觉一睡眨眼就到了中午,朦胧中听到桌上摆东西的声音,我睁开眼睛,掀被子爬起来,围着桌子流口水。

    “榆花,你终于回来啦。你家里嗷嗷待哺的小桔子快饿死啦!”

    桌上摆着榆花路上买的杏仁豆腐、驴打滚、汤包、酱牛肉还有炸得酥酥金黄的鸡骨头,我抓起一个汤包就整个塞嘴里,好吃得直夸她。

    榆花拿着鸡骨头啃,指着那幅卷起的字画:“五十两啊,这些吃食一共才花四百多文钱。”

    我夸奖榆花越来越会买东西了,每一样都选得很好吃。

    “府里那些老妈妈还不知道背地里怎么说呢,我上次听到两个妈妈说我们两个,成天好吃懒做,大手大脚,还说什么我们这样的,要是放在她们村,嫁都嫁不出去。”

    气得我一拍桌子站起身怒吼:“谁,哪两个碎嘴子,说出来,我要她好看!”

    榆花缩了缩脖子:“别冲动啊,我们才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她将杏仁豆腐端起给我,按着我的肩膀安抚我坐下,“来来,不生气,我们吃这个,我在街上吃了好几碗,可好吃了。”

    “榆花!下次,你再遇到,你就直接走过去,撕烂她的破嘴,我给你兜底的,知道吗?”

    “哎呀,算啦,算啦!”

    我恨铁不成钢,拿鸡骨头指着榆花:“你就是太软弱、太善良了知道吗?算了,我不管你了。”

    榆花傻笑着走到我背后给我捏肩膀。

    我缓和了语气:“吃吃吃,别就知道吃啦,除了吃呢,咋们出门呢也不要被别人欺负,心眼子也多带几个嘛。剩下的钱,你多买点核桃补补脑瓜。”

    我肩膀上的力道停顿了。“剩下……没有钱了。”榆花讪讪道。

    “买首饰啦?也好,小姑娘买件首饰戴戴好看。”

    “没有……是刚才给楼妈妈看病了。”

    我一口淤血差点没吐出来。

    “楼妈妈身强体健,生什么病?”

    楼妈妈四十多岁,虽然是吴浮芸的乳母,她的两个亲儿子也在都尉府里当差。但平日他们三人在府里却总不招人待见,只因他们三个都是赌棍,手里的月钱发到手还没焐热,就跑去赌坊玩个天昏地暗,不把钱输完是不会出赌坊的。楼妈妈用花样百出的借口,管府里的仆人大大小小借了很多钱,那钱就像肉包子打狗,讨也讨不回来。直到有几个人忍不下去,告状到吴浮芸那里,吴浮芸帮乳母结清了府中人的欠款,也为此教训了乳母很多次,收效甚微。

    “不是楼妈妈生病,是他的大儿子得了肺病。”

    榆花拎着东西回府,路过水池边,见到楼妈妈孤零零地站在池边竹影下啜泣,憔悴的倒影在水中零零碎碎。榆花不忍心就走过去问了问。

    “我的大儿子得了肺病……大夫开的药太贵了,我们家买不起。”楼妈妈哭肿了眼,伤心地低下头捂住脸。

    “要很多钱吗?病很急吗?等都尉回来,我帮您去问问都尉大人。”

    “唉,别——”楼妈妈道,“我们家这孤儿寡母,已经很让都尉破费了,这么好再开口让都尉为难。”

    “要那么多钱吗?要多少啊?”

    “你个小丫头,月钱才多少,问这个干什么?”

    “你说说看啊?”

    “少说也要个几十两啊,这可如何是好……”楼妈妈擦了擦苦涩的泪水。

    乖巧的榆花小小一颗心也跟着被纠痛了。她拿出袖子里的荷包,将袋口打开:“楼妈妈,我这里还有桔娘子给我的四十九两银子,能不能帮得上你?”

    “能,能!”楼妈妈一把搂住钱袋,“你真善良,榆花姑娘,你会有好报的。”

    听完榆花的讲述,我撇撇嘴:“就这?你的四十九两就被骗走了?”

    “你为什么这么冷漠,桔子。”

    “楼妈妈的大儿子听说是生病了,他昨天就在都尉那个奶儿子面前哭过了。都尉刚刚给了她五十两,还严厉警告她不许再拿去赌,否则死活不管。怎么的,今天又哭着说没钱。昨天的五十两呢,她儿子吃的药是龙肝凤髓啊,一天吃五十两的药。那钱指定又是被她拿去输在赌桌了,如今没钱买药,不敢再和府里提,你做了这个冤大头。”

    榆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气呼呼地走到门口:“我找她去!叫她把钱吐出来。”

    “回来!论身份,他是都尉奶娘,你是小妾丫鬟,她大你小,她人又阴险泼辣,你如何争得过她。说不定这钱,又被她花没了,你去了就是白白碰一鼻子灰,受一肚子气。”

    榆花啊了一声,哭丧个脸,在门槛上坐下,背对着我,脑袋埋在膝盖里哭了起来。“我好没用,那是你给我了四十九两啊,我可以花好久好久好久……”

    我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拍拍她后背:“多大点事,别难过啦,我又没怪你嘛。下次不被骗就行啦,别哭啦,起来,把我今天给你布置的课业写了。”

    榆花骨子里还是个很好学的孩子,听到课业,又红着眼睛站起来,慢慢给砚台倒水研墨,哽咽着握笔一笔一划地写起来。那个傻模样,让我觉得好笑又可怜。

    我还想着,等过几天吴浮芸回来,和他告楼妈妈的状,为榆花出一口气。

    可是,我低估了榆花的善良和其他人的恶毒。我的榆花,也因此性情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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