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海中一片浆糊。

    我惊愕的下巴还来得及没合上，反抗的火焰已经熊熊燃烧起来。

    矿井里的一部分男奴隶们拿起锤子扁担和监工们打起来，窑里有四个炉工已经将平日欺压他们的昆爷围起来。

    整个铜矿上叫喊连天，像一壶陡然沸腾的水。

    刀爷摸着下巴哂笑，望着骚动的人群：“两年没闹事了，终于没那么无聊了。

    他提着刀，向混战的人堆跑去。

    几乎没有悬念，对于刀爷来说，这些不过是乌合之众。刀爷用巧劲地接住对面砍来的铁锤，用力一挑，弹开一个男人，他一脚踹在另一个汉子身上，一刀砍去，汉子登时没了声响。不过一盏茶功夫，窑中的四个男人伏倒在地。再不消多时，在刀爷的强势武力中，这场起义以失败告终。

    矿上四处血肉横飞，死了十二个人奴隶，一个监工，六个被俘虏活下的男奴隶被捆在一起。

    衣裳尽红的刀爷带着未散的杀气，走回窑中，看着怔楞原地的我，踢了我一脚，“还不去换一壶茶水。”

    我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为何他的外号叫“活阎王，笑面虎”。

    小桌茶具被溅上了一滩的鲜血，褐色的紫砂壶上落满斑斑点点喷溅的红色血珠，有的低落在地，徐徐渗透进土中。

    我忙低下头，弯腰去取茶具，端着托盘往井口方向走，还没走两步，因为没有看路，刷拉——脚下一滑，我被粗重的脚镣绊到，向地面扑倒，托盘和茶具在空中飞了起来，我的上半身落下，趴在死去的奴隶身上。他很年轻，黝黑的面庞上，高挺细直的鼻梁显得有几分英俊，他依然执拗地瞪大着双眼看着人间。

    噼里啪啦，茶具碎了一地。我撑着手臂，慢慢从尚温热的尸体上爬起身，爬到碎片边上，拿着托盘，一片片捡拾碎片。我又想起什么，回过头爬过去，跪坐在他身边，抬起手覆盖在他脸上，阖上了他的眼睛。

    你是个英雄，希望你往生极乐。我暗暗对他说。

    刀爷走过来，倒是没太在意茶具：“桔子，跌痛了吗？”

    我低下头捏着碎片，带着哭腔：“碎掉了。”

    “怕成这样，你再去我房里拿，那里还有一套备用的。”

    失败者的尸体被迅速清理。

    所有奴隶再次被聚集在一起，围看处刑。

    六个活口被大监工莫爷挑断手脚、扒光衣服，用麻绳勒着胳膊像鱼干一样悬挂在烈日下暴晒，他们会被活活晒死，在夏季这样的酷暑中，他们被煎熬着死去。

    莫爷站在台上骂骂咧咧，警示着奴隶们。

    我被特许不用去看，因为刀爷不喜欢凑热闹，我伺候他在窑里喝茶。

    我听着风中吹来的莫爷那些刺耳的训诫，出离地愤怒，指间不受控制地颤抖。

    “吓到了，吃点东西吧。”一只红色的苹果被递到我的唇边。

    我不敢拒绝，忍着胃里的恶心劲儿，将苹果小口小口送到嘴里机械地咀嚼，用力吞咽下去。

    过一会儿，我借口去茅厕，两眼一黑，肚子的苹果和着酸水，一股脑地全吐到了茅坑里。我蹲在地上一直吐，吐到最后干呕得只有酸水了，才慢慢站起身，擦干净嘴，走回窑里。

    刀爷让我反胃，但眼下为了活命，只能对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