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牢里没有床和被褥,角落铺着一些发霉的稻草就算是卧榻之地了。还好现在是夏天,冬天这样简陋的环境,一定会冻伤手脚。

    我虽然没有那么干净讲究,但空气中不时传来的尿骚味让我一阵恶心。这里只给一个盖不牢的旧马桶,所有人每天的粪便都去那里解决,已经快要溢满,一群绿头苍蝇每天兴奋地在旁边飞来飞去。

    在牢里已经第三天了。

    我坐在角落,努力地想有什么办法,最终的答案是没有办法。

    如果我和令绩暴露身份,那么这座牢里的所有人都会为我们陪葬。逃出去?我又不是长翅膀的飞虫,轻而易举从夹缝中飞走。

    我们只是几颗被洪流裹挟的沙砾,不知道会被命运推到哪里。

    张夫人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了。夜里,月亮出奇地亮,从高处小小的窗棂透过来,清冷的白色月光仿佛要把囚室的一切穿透,得她忽然坐起来,哭着说:“报应,都是自找了报应。”

    张大小姐端了一碗水递到她唇边,被张夫人轻轻推开,她只是闭上眼睛流着眼泪。

    中年女仆荷花婶子抱着白乎乎的大胖胳膊,不满道:“佘家本有一个指腹为婚的刘家小姐,谁让你们趁着刘家生意没落了,赶着去佘家贴,让佘家改了亲事,刘小姐一气之下上吊了。”

    “什么一气之下!”葵花婶子抢过话头,“我听人说是刘老爷觉得被退亲丢了人,喝了酒之后,就拿白绫冲进女儿房间把她勒死了,对外谎称是女儿自己想不开,当时他勒死刘小姐的时候,好多刘家人都看见了,就是没有一个人出手拦的。十几岁的年纪,啧啧,好可怜哟。”

    几个中年女仆心直口快,张家待下人平日又苛刻,女仆们不再顾忌什么,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我叹了一口气。为可怜的刘小姐,为我自己和令绩。

    第二天,天才微微亮,大家听到一声尖叫醒来。

    张夫人走了,不甘地睁着眼睛,嘴唇已经变成白色,手脚已经凉透了。在张大小姐的哭声中,狱卒用草席将她裹起,拖出去了。我知道她将会被拖去郊外的乱葬岗,这里的所有人都一样。

    张大小姐哭到了中午,牢门被打开了。狱卒送饭来了,今天中午的粥比平时稠了一些,狱卒放下装着粥的木桶,“快吃快吃,吃完就要赶路了。”

    话音落,牢里响起哭声一片,也没有人去盛粥喝。

    “官老爷,我们会去哪里?远不远?”我凑过去,讨好地问他。

    “楚胥郡的矿上,两百多里路,你们一路上有得走了。”

    “大人,我们府里的男丁呢,也是一样吗?”我恭敬地追问。

    “那哪能一样。”狱卒摆了摆手,“现在边关缺人,所有男丁都要发配充军去美玉关戍边。”

    牢里的哭声此起彼伏更响亮了,女仆们的丈夫儿子大多也是张府的下人,美玉关离此一千多里路,常年风沙弥漫,九死一生,恐怕今后不得相见了。

    “哭哭哭,再哭每个人打十棍子。快吃,马上走了,三天之内要到矿上报道。”狱卒不耐烦地踢了一脚旁边的木桶。

    我们喝完稀粥,一个个被带上束脚上的镣铐,依旧像来时那样依次被一根麻绳绑着手一列前行。

    队伍走过潮湿的廊道,我们终于路过了男囚室,男囚室里也是哭声一片,他们的双手扒拉着栏杆,大声和女眷道别,在黑压压的人头中,我的眼睛努力寻找令绩的身影,我快被拉走时,令绩终于挤开了其他人,挤到了门边。

    “令绩!”我大声叫他。“我们去楚胥郡的铜矿,你要活着,你他妈要活着啊!”

    “我知道!你等我,等我!”令绩声嘶力竭地喊着。

    令绩的声音渐渐远去,我们被拉出监狱,出了大牢,一路走啊走,到了码头,上了去楚胥郡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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