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十八章

    一夜无眠,我枕着胳膊听了一夜蟋蟀叫。

    我黑着眼圈,伺候了张大小姐吃完早饭,又溜回房间,小心翼翼地合上门窗,检查我打包好的花布小包袱。

    窗外蝉鸣噪耳,偶尔路过的一阵浅浅脚步声也让我一阵紧张。

    我静静看着包袱里两件半新的衣裳,还有我存下的五两碎银,按照计划,中午张大小姐午睡睡着后,我就借口给小姐买胭脂出门,上街直奔码头和令绩会合。

    我忽然想到,拿着包袱的举动是不是太明显。为了带走这两件衣服,我只好试着把衣服一件套另一件地穿在身上。事实是,在这样的三伏天这样的行为,简直是脑子有病,不说我额头上流成瀑布的汗水,穿这么多也很显眼啊!

    罢了,该割舍就割舍吧,大局为重。除了银子,什么也不带。

    我刚要解开最外层衣服的腰带,忽然门被咚咚扣响。“杏花,你到这来躲懒,还不快出来!”女管家刻薄的话片进屋里,我都能想象到她那副指指点点的嘴脸。

    我本想脱了那两件衣服再开门,她催得这么紧,我烦躁地用力一把打开门,没好气地瞪着她。我都要走了,何必忍你这个老女人的气。

    她更不耐烦地撇着嘴,用手指着我的胸口:“杏花,你大了,脾气也大了,你摆谱子给谁看。”

    我没说话,只是冷笑着看她。她这种人,我和她争吵,她可能还没那么气,而静悄悄地笑着,她就会跳脚。

    我现在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女,她不能像几年内那样对我推搡打骂,顶多过过嘴上功夫。

    “我回屋换件衣裳而已,管家您老人家就得这样,火烧眉毛似的,有什么这么要紧的事情吗?”我眼带着嘲讽的笑意,看着她。

    “佘家刚刚已把小姐出嫁的头面送到老爷夫人那过目了,你马上去把那套头面拿来给小姐看。”她道。

    “哦——”我走出来,顺手把门关上了,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丢一件,卖十个你也赔不起!小贱蹄子!”她在我身后报复地喊了一声。

    我回头对她嘿嘿翻了个白眼,什么烂头面,卖了我赔不起,呸,在宫里我什么头面没有过。

    唉,新月,你还想那些干什么呢?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遥远得就好像上辈子发生的一样。

    只有令绩的存在,有时候会让我想起以前高贵的身份,我们两个相互映证着从前的岁月,那短暂而盛大的黄粱一梦。一个吃馊馒头都要靠抢的小乞丐,陡然被人扔进金色泡沫中,镀得周身鲜亮、香气芬芳,忽然,一切色彩被戳破,高楼倾覆,锦绣成灰,我被重新扔进漆黑泥沼里,对她到底是仁慈还是残忍。

    我的心被回忆刺痛了一下,被声音拉回了现实。

    “杏花,来了啊。”张老爷满面春风地站在门口,让我进去。

    桌上的红色托盘底下用红绸铺着,摆着一套镶红绿宝石的金制头面,闪闪发光。

    我低着头,看了一眼托盘,问道:“老爷夫人既已过目,那奴婢就拿去给小姐看了。”说着,我就伸手,去拿起托盘要往外走。一只手忽然又勾住了托盘,张老爷笑着对我道:“先别急,你夫人她礼佛去了,不到傍晚不回来的。”

    我手臂僵了一霎,愣了愣神,又觉得或许自己想多,便继续道:“既然这样,那我傍晚再来拿吧老爷。”我假装平时像一样,放下托盘就往外走。有一股力道拉扯着我的衣裳,是张老爷的猪蹄勾住了我背后的衣裳。“杏花,不如好事成双,你也嫁给老爷我做妾吧。”他的脸猥琐又真诚,似乎觉得这是我的荣幸。“人家老佘像我讨你,我都给回绝啦。”

    我看着肥头大耳,比我皇帝老爹都大的张老爷,着实倒胃口。

    我反应过来,用力一把推开他,就想往外跑,还没跑到门口,门洞已经被他的身躯堵上。我只能警惕地往后退,退到桌边,高高抄起凳子,瞪着他大喊:“你过来我会砸死你!”

    他慢悠悠合上门,靠在门框上,语重心长地劝:“老爷抬举你,你别不懂事。你这么漂亮,把你嫁给佘老爷,还不如嫁给我。只要你给我生个一男半女······”说着他就冲了过来。

    哐哐——我发狠地抄起凳子砸在他头上,他头顶渗出了红色的血,他蹲在地上吃痛地叫了一声,我趁机想溜,到门口又被他抱住了一条小腿。

    “不识抬举!”我脑袋耳朵嗡嗡响,是他打了我一耳光骂我,因为剧烈地震荡,我的视线也有些模糊,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在扒拉我的衣服。

    “烦死了,大夏天怎么穿这么多衣服。”我听见他低声咒骂。

    “因为我怀孕了怕着凉,是你们张家的种,二少爷的,已经……两个月了,你不要脸要爬灰了!”我开始直接胡说八道起来,对不住二少爷了,现在只能先用他一下了。

    他放开我,惊愕地站起身指着我:“你要是敢骗我,我给你卖窑子里去。”

    “二少爷对我好,府里谁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没想过吗?怀没怀你找个大夫不就知道,我怎么骗!你也算我半个公爹啊,你这么做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我肚子里还有你们张家的子孙啊。”我挤出眼泪,煞有介事地捂着小腹,哭天抢地着要祖宗评评理。

    他半信半疑地,大概又害怕是真的不敢动我,坐在凳子是喝了一口冷茶平静了一会儿。“你有了,二少爷知道吗?”

    “我家乡的习俗是头三个月还不说的,怕孩子不稳,现在不说也说了。”我瞎编道。

    “咳咳咳,好像是有这个说法。”他自言自语着走到门口打开门,叫来了一个小厮去传话了。

    我仍旧坐在地上,假装伤心地捂着肚子,心里恨得痒痒,嘴里的牙齿发狠地摩擦,恨不得杀了这个胖子。他敢再逼我,我就有种去官府自首,大家——一个都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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