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发

    夕阳的余韵迟迟舍不得落下,温热的余晖打在两人的脸上,一人面露犹疑,一人从容不迫,似志在必得。

    江幼枝端起茶杯,没有犹豫一口干了,将杯子重重砸在了案几上,声音清冽,天青色的茶杯碎裂,从案几上滚落至地。

    待得掉落的碎茶杯最后一个音符结束,她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沈令柔,你心思不正,我江幼枝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说完便离开了。

    依旧坐在夕阳中的沈令柔面色渐渐收冷,她看着那片落在地上的碎片,嘴角微微动了动,似是自言自语道:“江幼枝,这是你自找的。”

    她正愁没机会下毒,也没想过她会喝这杯茶。

    真是天助她也。

    *

    才刚刚回到屋里的江幼枝就觉得身体有些奇怪,尤其是心口窝的位置,有些隐隐约约地疼痛感。

    她以为是和沈令柔撕破脸皮气到了,只是喝了一些水缓缓神就开始为明日做准备。

    花朝节选储妃一共三日,第一日只是一些初步的筛选,每年筛选的方式都不一样,用姜姒的话来说就是淘汰一些没有缘分的女子。

    可第二日和第三日则不同了,容貌身材才艺皆会有,这个江幼枝倒是不怕,她自幼长居家中,家里也给她请了嬷嬷悉心教导,不说样样精通,在江南贵女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她最担心的是衣裙如何穿搭,今日才知道桃红色代表的宋曣,可又不能三日都穿同一件,于是她将柜子里所有的衣裙都翻了出来,悉心搭配了好久才将第二日与第三日的衣裙选好。

    次日一大早,江幼枝就被屋外戚戚沥沥的雨声吵醒了,春日的雨水一下,温度骤降,而她今日选的衣裙又是极其轻薄的布料。

    坐在床上的她浅浅叹了口气,顿时,心口的位置犹如被针扎了一般,剧烈的疼痛感使江幼枝额头紧皱,紧接着大滴大滴的汗珠也落了下来。

    她意识到不对立马让月见去唤府医。

    府医号完脉,摇了摇头:“小姐的身体并无大概,只是有些思虑过度。待老身给你开两副药调理一下即可。”

    此时身体的疼痛不知是已经适应还是因为府医的话减轻了,她开始穿衣打扮。

    待她到了百花园后,这场雨已经慢慢停了下来,从各宫来的宫人们已经开始准备今日所需的茶点,一看就知道有重要的人要来。

    江幼枝往人群中寻了一圈,没看到姜姒,不过她看到了沈令柔,她依旧穿着昨日的那套衣裙,只不过好像比昨日更加自信了一些,满脸淡然。

    她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红色身影。

    阿蕊?

    她寻着背影追了过去,可人群中到处都是红色身影,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席卷全身。

    阿蕊所说的报仇是什么意思?难道是...

    一阵冷汗浸湿了后背,她走在人群中挨个寻找又挨个道歉,紧接着心脏也传来一阵又一阵剧痛。

    在人群中走着走着她忽然就失去了力气,猛然倒地,连眼前也开始眩晕起来,她听到嘈杂喧哗的声音,也听到了有人不停叫着她“枝枝”,隐约中她还听到了那一声“阿姐。”

    可她心口疼到无法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江幼枝才从这场噩梦中缓了过来。

    一醒来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龙涎香,接着那人的脸庞才逐渐映入眼帘,白衣白发,目如朗星、唇若涂脂,长身玉立。

    在罗汉床旁慢悠悠踱步。

    “除去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陪白衣。”江幼枝看着那张郎艳独绝的脸动了动唇,也不知为何,她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枝枝,你醒了?”宋曣走过来,坐在床边,将江幼枝扶了半倚在床头。

    他看了看她,眼神有些闪躲,不知如何开口。

    她今日在众人面前昏倒,便将她安置在了百花园中的行宫中,唤来了李太医。

    她中毒了,穿心丹,如果没有解药,七日后会因为心口窝疼痛而死。

    此种毒药只有如阜特有,解药中有一味药是制毒之人的血,所以李安歌无法研制解药。

    宋曣听完十分生气,又是如阜!

    圣上的侍卫还在行宫门外等候结果,并且将今日的选妃事宜都取消了,以彰显皇家威严。

    二人商量到最后,认为眼下关键是找到下毒之人,了解下毒之人的诉求来换取解药。

    彼时的暗卫刚好收到了一封给太子殿下的信,信笺中只有一行字:子时香兰阁见。

    宋曣和李安歌皆认为是下毒之人所送,因为今日宋曣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江幼枝,想必下毒之人也看到了。

    二人当时就决定兵分两路,李安歌去查这送信之人,而宋曣就先守在江幼枝身侧。

    在没有搞清楚如阜的毒药为什么三番五次流落至大元之前,对外则一致进行隐瞒,包括还在昏迷的江幼枝。

    他正踌躇间,就听到了江幼枝醒来的声音。

    “殿下,这是哪里?”江幼枝认真打量了四周一圈,这个地方似乎并不是东宫,也不是她的又春苑。

    声音喑哑又柔弱,宋曣忙端起旁边的茶水给她润了润喉。

    “这是百花园的行宫,你今日晕倒了,便将你带来此处了。”

    “不必担心,安歌已经来过了,他说你只是太疲倦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谢谢殿下。”喝了茶水的江幼枝喉咙恢复了原来的音色。

    柔软,细腻且甜,如风铃般悦耳。

    江幼枝放下茶杯,想问今日名单是否公布,自己是否被入选,可那人就在眼前坐着,到了嘴边的话全部被害羞堵了回去。

    “你晕倒后今日百花园的事宜都取消了。”宋曣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解释道。

    她看着宋曣那双闪着亮光的星眸和那头如瀑般的白发没由来得安心,许是她每次最危险的时候他都在,又许是他悄悄为她做的那些事。

    她越来越觉得,若是能一直在宋曣身边就好了,所以她非常在意今日的结果。

    “那...结果什么时候公布?”她怯生生问道,问完后发现面部有些潮热,她知道自己定是又脸红了,于是便将脸埋在被子之间。

    既然刚刚已经告诉皇帝是疲劳所致了,想必明日就能继续了,其实他想现在就告诉她结果的,可看她耳根后的绯红忍了下来。

    “明日。”

    说完后又突然想到认识她这么久好像还没跟她一起吃过饭,于是示意道:“听闻春盈阁这几日上了新菜。”

    他想着她这么说她定会请他吃饭以示感谢。

    江幼枝听到吃的果然立马抬起头,可她心里想的是回去就带着月见去吃!

    思索了一下,她问道:“今日劳烦殿下了,臣女身体已经无碍,是否可以回府了?娘已经等急了。”

    宋曣:“...”

    请孤吃个饭都不愿意吗?!

    算了算了,宋曣罢罢手,反正来日方长。

    他安排饶幻送她回府,她发誓,这是饶幻最温柔的一次,居然用了马车!

    苏柔笙听闻幼枝晕倒的消息十分着急,但后来又听说是疲劳过度才稍微放了心,于是在家忙着给女儿炖汤。

    听到女儿回来的消息端着刚刚炖好的汤就去了她的屋子。

    母女二人依偎在一起其乐融融。

    “若是你阿爹还在京城,定是比我要着急。”苏柔笙将鸡汤一口一口喂进幼枝的口中。

    苏正清因为还有职务在身,到了京城只是去朝中述了职,便带着职务回了苏州,只留得她们母女二人在京城。

    “娘,你错了,爹爹最疼的是阿蕊。”

    说道阿蕊,她想到今日早晨的事情,便拉着阿娘的手问道:“娘,你之前说阿蕊要报仇,阿蕊的仇人可是...”

    江幼枝还没说完就被苏柔笙堵上了嘴巴,摇了摇头:“那人说不得。”

    可从母亲闪躲的眼神中,江幼枝知道了答案。

    心口又开始一下一下疼了起来。

    见她眉头紧锁,苏柔笙连忙扶她躺下。

    江幼枝心想,自己也许真的是疲劳过度了,只要内心稍微一着急就会一下一下地疼。

    可她还是担心阿蕊,她的阿蕊性子活泼至极,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需要只身涉险,而且还不告诉她这个姐姐。

    看着阿娘一副不想说的样子,她也就没有再问下去,但此事她还是要找人查一查。

    待阿娘走后,她忍着疼痛起身写信,让月见将信送去宣平王府。

    *

    等待子时的宋曣内心十分焦急。

    李安歌说过,中了这个穿心毒后,情绪不能太过于起伏,心的疼痛程度会依据情绪而变,若是情绪过度,可能会不到七日就死亡。

    他真是一刻都不想等,与上一次有所不同的是,他似乎比上一次更着急,而且现在好像越来越害怕失去她了。

    可越是着急,时间就越慢。

    他站在春盈阁的包房中,看着那柱香一点一点燃尽,待得它熄灭,他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

    香兰阁离春盈阁不远,经营业务也大同小异,可以说两家是竞争对手。

    虽然无太多人知晓春盈阁的主子是宋曣,他在去之前还是让李安歌给他易了容,染了发,还带上了面具。

    居心叵测的人太多,且此人在暗他在明。

    他刚至信中所说的包间,一群丰盈窈窕,媚态如风的女子就闯入了包间跳起了舞,时不时还用身上的少得可怜的衣物抚过宋曣那副面具。

    宋曣不为所动,认真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没有埋伏,没有高手。

    一曲毕一曲又起。

    门后走进一位娇嫩丰盈的女子,面上带笑,拍着掌声说道:“殿下真的是好耐力呀,我差点都要信殿下是断袖之人了呢。”

    声音柔媚娇态,让人浮想联翩。

    可宋曣何许人也,在听过江幼枝那清澈又柔软细腻的嗓音后,便觉得世间所有女子都乏味。

    “有话直说。”宋曣甚至没看来人一眼。

    女子走到宋曣面前,跪坐在他身前,用食指抬起宋曣的下巴,看着那仅剩一双眼睛的宋曣说道:“你想救她,可以。”

    “不过...”

    “你也要给我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

    宋曣这时才认真看了看眼前的女子,与脑海中的画面逐一重合。

    第一次,宣平王府莲池,第二次,百花园。

    心中对她的厌恶又加了数倍,于是甩开她的手,加重了音量:“做梦!”

    他的声音如寒泉般清冽又冻人心。

    那些跳着舞的舞姬皆被这简短的两个字吓得乱了节奏。

    沈令柔呵斥了一声,舞姬低着头离开了。

    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那殿下,就要为她收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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