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季秋荻躺在床上，脑海里一直回荡那句。

    “你认为爱是什么？”

    “爱我所爱，乐我所乐，做我所做，行我所行……我是谁？”季秋荻默默地在内心回答：吾名：归海遥；吾道：历而不执，留痕不留迹；吾心自由，立于寰宇之上，行道无尽虚空。

    在这番纠缠的梦境里，她坚定道心得同时感受到一阵拉扯的力量。

    当归海遥豁然睁开锐色的双眸时，只觉周围金芒爆耀，像是有无数把光剑直刺而来。

    伴随金芒过身，脑海里不断浮动金色的纹路。她甩下头，捏紧手里的东西，下意识地低眉看去……

    “不执……剑。我……回到身体里了？”

    “相柳？”归海遥喊了一声，却没有任何相柳存在的痕迹，连系统面板都不存在。她茫然地看向四方，像是漂浮在金色符文的海洋，无数的金光从身体穿插而过，被体内原有的巫纹纠缠而驻留在她的身体内。

    “这种感觉……是……传承？”

    “阿遥……回来吧。”金芒的空间深处传来一声声地召唤。

    归海遥试图寻找声音的方向，但四面八方上下周围全有呼声。

    她茫然地向前走去，踏在金芒闪烁的空间流波内，一直向心中选择的方向前进。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在迟疑中她握住一根从金色虚空里延伸而来得软软似藤条的芽尖，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从接触的指尖传入大脑和神魂。

    在这飘摇的感知中，归海遥跟着藤尖从神纹域里一步踏进新的世界。

    她呼吸到一种奇妙的气息，清浊相间的泥土芳香。她下意识地回首，只见到一面黑褐色有瘢痕的墙体。

    “哎，死里逃生，感觉如何？”有个女声问来。

    归海遥闻声看去，入目是一名身穿翠绿古装、长发如仙的漂亮女子，女子的背后是一座简单得不能再古董的茅屋小院。小院周围的篱笆围笼这片不大的地方，院里她所站的地方外还有不少花草小树。

    她看向脚下的泥土……不能称之为泥土……

    “这个流光的感觉……是虚空。”

    【本源虚空界面，高于世界树的存在。生命进化的终极地方。】归海遥的脑海里瞬间扑入这条信息。

    “聪明。我是天星雅。阿遥，你可算回来了。”天星雅拍了拍归海遥，指向她背后的“墙体”。

    “世界树的内核被青云祖神设置为神纹域。神纹域连通整个世界树上得每一个世界。”

    “什么……”

    “你不明白啊？”天星雅一把拉上归海遥，随两人不断得长高，棕褐色的“墙体”也不再是围墙，而是一棵巨大无比的金色大树的主杆。

    主杆延伸出去无数分枝，每一枝上都长满翠色泛金有光泽纹路的璀璨树叶。

    一树无边的华丽像是擎天的金绿色大伞，泛出比金子的光芒都要耀眼的金芒，给初见的人直击心灵地震撼。

    归海遥低头看向双手，再瞭望四周，好大……无边的大，一些奇怪的片段在她的脑海里交替呈现。

    她抚摸了下头，目光落在攀着金色叶脉生长得黑金色的爬藤植物。她盯在那里后，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然而，爬藤的尖尖飞速得在翠金色的树叶间游走，向归海遥这边快乐地奔过来。

    天星雅看清她茫然目光，莞尔说：“青云祖神说你的本命神器差最后一根弦，那……就是你自己……不对，如今你是人身成神，完成了青云祖神给你设定的守护者任务。祂，你的本体，你得第七弦，你将要守护的未来。”

    “祂？指得是这跟黑金色的藤？”归海遥还是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脑海里衔接上“在虚空杀死天道王龙”的画面，后来被一位高阶任务者的空间法则禁锢……关键时刻在啻芒的提醒下，灵魂脱离身体进行ABO世界的任务，现在是……

    “我回到我原本的身体……那这里是本源虚空界面，世界树生长的地方？我从世界树里走了出来。”

    “对啊。你还不收起你的第七弦？你也是该独立的时候了，别老赖在世界树上，真要做菟丝花呀？”天星雅推一把还在整理思绪的归海遥。

    归海遥踉跄地跌出去，身体里的不执剑化为不执琴，向那棵在她眼前欢快摇摆身姿的黑金色藤蔓飞去。

    藤条像是大树上蜿蜒的蛇一样，从攀附世界树生长到慢慢地缩小为不执琴的琴弦长度。

    这条藤蔓带着摇摇几片金色的藤叶，像是回家一样扑上不执琴的琴身。

    刹那间，归海遥的脑海里补入更多的信息：一棵本出身在虚空的小藤每日都战战兢兢地活着，期盼不要被虚空巨兽看到而吃掉，又或者被踩踏而死。某一日，小藤的旁边来一位青衣女神和拉着一棵巨树和大鼎的男人。

    青云祖神在踏上弱不禁风的小藤芽时，即时收回脚，弯身说：“小芽儿，整个虚空好多生灵，打来打去可不安稳。我就借你的地盘安个家，顺便给你撑一片成长的天地吧。”

    自此，弱不禁风的小藤芽可以依附一棵大树生长。在漫长的本源虚空岁月里，藤蔓有了想要产生自我世界的想法。

    她依附在巨人的肩膀，怎么能安心做一条虚度光阴的懒藤呢？

    “哎……阿遥，你又发什么呆？”天星雅拉把沉溺在小藤条生长记忆里的归海遥，带她落回本源虚空的地面。

    “世界树心的时空所是凡人望图成神的天堂，取个‘不死城’的名字，还把好好的神纹域叫做禁锢时空所的死亡之域。

    只可惜，凡人终是有割舍不下的牵绊，少有人真正看清神纹域是什么，都不能从里面正常地走出来。如今好了，你算是走出来了。

    那位叫啻芒的任务者，把你扔进传承‘创世法则’的神纹域，却阴差阳错将你提前送回来。”

    归海遥明白过来，诧异地说：“你说啻芒……她原本是要……置我于死地？”

    “在她们那个角度，你这么想也没错啊。神纹域么，以他们狭隘的想法……就是禁锢时空所的牢笼呀。道心不坚、心智不纯者，进入神纹域就是受割魂裂魄的刑法，那不是牢笼是什么？”

    天星雅莞尔说，“对了，我听青云祖神说，你自己养的小宠物要自己解决。

    我觉得这么忠心的人少有哎，你直接给弄进‘不执’，成为你的灵，岂不完美？”

    “你在说什么？”归海遥没接上这个跳脱的思路，脑海里颇有些浑浑噩噩。

    她一下子软倒下去，被天星雅接住身体。

    天星雅诧异地喊：“哎……怎么回事啊……青云祖神，阿遥不是已经回归……怎么神魂又跑了？”

    小茅屋内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毫无波动地说：“她的任务没完成，神魂被世界树拉回去。”

    “原来是这样，吓死我了。祖神，阿遥在这次任务完成后能回来吧？”天星雅朝屋里问。

    “自然。不过，她的世界刚开始成长，往后有很多事要做。成就祖神神位，哪里有这么容易呢。”屋里的人说完后沉寂下去。

    天星雅抱起归海遥的身体把她放在小院子里的摇椅上。

    她戳下归海遥额间变成金色的巫纹，嬉笑说：“阿遥现在不是一棵没有灵魂的本源虚空小藤了呢。以后，咱们能一起玩儿了。新的祖神啊……真期待呢。”

    **

    季秋荻在黑暗里醒来，意识到手里抓着什么。她拿起来看着黑暗里发出金白双色光芒的长笛……喃喃说：“不是……梦？”

    相柳从茫然里清醒过来，急切地扑出季秋荻的脑海，抱住她的脖子哭唧唧说：“宿主，你刚才怎么了？我都联系不上你。”

    季秋荻一把提起在脖子上洒泪的宫装小相柳，一会儿看她，一会看手里的不执笛……良久说：“相柳，你能出现了，而我看到了神。”

    相柳理所当然地说：“什么神？时空所任务者的终极进阶目标就是成神。宿主本就是要成神。宿主，你看看额头。”

    季秋荻闻言直接抛出不执笛，不执笛化为镜子，照出她额间若隐若现的金纹。

    那金纹不再是刀匕粗凿的宽阔痕迹，而是像金色的齿痕型修长纹路。

    这让季秋荻想起梦里见过的藤蔓。

    她看向重新幻化的不执琴，看向那根黑金色的琴弦。伴随她的意动，琴弦的末端伸出尖芽，缠绕上季秋荻的脖子。

    相柳大惊，呼喊说：“宿主……这是什么呀，琴上最细的弦，却好危险的样子。”

    “祂……是我。此弦……名：世界。”季秋荻无比享受地任藤尖在身体上……不，灵魂上游走，滑过她灵魂刻印得每一道巫纹，比起巫纹还要玄奥得是金色神纹，构建世界的神纹传承，属于青云祖神创世界法意的创世神纹。

    在季秋荻灵魂与世界藤蔓交互的过程，敲门声响起，她也一下子从玄奥里回过神，看向手中恢复如初的不执笛。

    伴随心念神动，隐去身体上外显的巫纹痕迹，收回不执笛入体。

    下了床整理翻后，她才喊了声：“请进。”

    盛明茜推门进来，乍见心喜，心扑通狂跳。

    她无法理解这种见到季秋荻后爱到不能自拔的心情，狂奔过来，一下子扑进季秋荻的怀。

    “秋秋……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呵……你快起来。乐先生的行动真是迅速，这么快把你接过来。”

    “唔……秋秋，你不想快点看到我吗？我打败杨雪青，想和你分享这个消息。”盛明茜激动地说。

    季秋荻闻言夸赞两声，便把她来的目的说出来。

    “乐先生在星盟的地位不一般，我把你托付给他教才放心。”

    “秋秋，你为我考虑我知道。但是，这样的交易要你付出很重的代价吧？”盛明茜被季秋荻的劳心劳力、出谋划策的行为感动地无以复加。

    季秋荻轻轻地摇头，婉声说：“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把手中控制腺体信息素增速的秘诀交给他。”

    “这……这还不算大代价啊。若是申请专利，你就可以坐拥大笔的财富，在红珠……”盛明茜看着明眸善睐的季秋荻，一下子卡壳。她知道季秋荻不是那种自私牟利的人，抿唇说，“我……我只是……”

    “傻姑娘。这没什么，Omega用久了抑制剂身体会有损，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如果此法可以无痛无伤无副作用的解决Omega活动受限的问题，难道不是大功一件吗？”季秋荻分析给她听。她知道盛明茜是聪慧的姑娘，能理解到这里面的深意。

    盛明茜点头，取出袖子里的一寸微芒，递过去说：“秋秋……你去吧。”

    季秋荻莞尔。如果‘不执’没回来，她确实会用一寸微芒去操作。但如今，不执来了，就不需要一寸微芒。相较来说，不执的效果远胜于凡器一寸微芒。

    “以后，它就是你得了。它代表我，将看着你走上辉煌之路。”

    盛明茜握紧一寸微芒，箍住季秋荻的手臂，靠在她的肩头说：“秋秋……你真好真好……”

    参商的行动力确实强。

    午间时，庄多多就来领盛明茜离开，他手下一名第四梯队的Alpha将是盛明茜接下来的训练官。

    季秋荻叮嘱盛明茜几句，才让她离去。

    这过程里参商一直没有露面，直到盛明茜走后，他才出来说：“你相信等她成长起来后会反克你吗？”

    季秋荻莞尔，看向神色平常的参商，淡定地说：“你调查过她，就应该知道她得几位人生导师。

    第一位正是她的母亲。盛安悦的母亲一直对女儿说：我是亲白的……而这成为她的女儿人生路上最强的榜样。一位身处逆境也不曾放弃自我的母亲，正是她最好的导师。

    盛安悦的第二位人生导师是欢乐城社服的苏女士。

    苏女士助人不求回报。这给盛安悦将来面对一切恶意都会心怀善念的航向。

    她若要变坏，我会让苏女士成为那个提醒她什么是善心的人生指向标。”

    参商接话说：“你要说她的第三位人生导师是你？你给她制定目标，给她去爱人的勇气和自信。她在面对困难时，将不会退缩以及盲目。”

    季秋荻点头，再次肯定地说：“她的第四位人生导师就是你。星盟的官场不会一帆风顺，而你是她踏入星盟最好的指路石。”

    参商收回远望的眸光，看向季秋荻说：“她的人生也有几块磨刀石：她的父亲，解决了。欢乐城里的西瑞达还在，包括将来政局上的凤染初以及其他人。”

    “所以，当她有能力进入军中前，你给她准备一张去天枢星的船票。

    人生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把柄留在那终归是隐患。与其到时候被人握在手上利用，不如趁未起时就暴露出来。

    合理的操作后，那些‘过往’就不是把柄，而是他人口中立志的榜样。”季秋荻看着他，自信地说，“等她解决西瑞达和自身的身份问题再筹谋入军队吧。这样清白干净又立志的人生，才是星盟需要的人才。我想，你划定的地点应该在……同盟星，星盟总部大本营。”

    参商望入她眼神的目光含着喜悦，轻声说：“昨日，我已经拒绝凤染初前往联盟城的邀约，星际天狼星历的半年后盛明茜会前去天枢星换回她的本名盛安悦。三年后，盛安悦会有最好的成绩进入星盟军队，而与天魔牛得一战将是她和凤染初的胜负之战。但……她是一位货真价实的Omega，我无法保证她不会在中途跑去嫁人。”

    “你得这一点后顾之忧，我已经考虑过，并且埋下解决问题的关键物。话说回来，因为我的出现，凤染初现在中意的对象早已经改变吧！？”季秋荻在他沉落的脸色上晃过，莞尔说，“走吧，我们去禁闭室。我这人做生意讲诚信，你有了行动，我也会付该出的报酬。”

    她婉约笑起，转身向实验楼走去。

    知北游已经等候良久，得知消息后，就已经让红科那边运来最先进的录音设备。此刻，两人一进入房间，他就打开所有能用的录入器。

    在禁闭室的房间内，参商笨拙地按季秋荻的要求摆好五心向天的姿势，凝神闭目等待乐声响起。

    季秋荻假装从袖袋里取出不执笛，旋手摆正后置于唇瓣。她吹得正是《清心普善咒》，安神静心的乐曲。

    在不执笛声的加持下，参商伴随空灵的笛声很快进入季秋荻说的玄奥之境。他感应到后脖子下私密腺体，伴随节奏分明的心跳声，他感应到腺体内随血液奔涌的信息素。从血里生成，最终在腺体处一点点汇聚成堆。

    【控制血液的流速……降低血液经过腺体的频率，以此控制信息素的积累。突破……突破是大量的信息素堆积后去冲击腺体屏障，成为Enigma。】

    “嗯……”参商的神思一晃，在变幻的笛指导下试着稳住心神。

    他倾耳凝听，心神在刹那间恍惚起来……飘飘忽忽的虚幻里，他看到前方一闪遮挡光芒的黑金色实木房门。

    而光从门缝的地下渗出来，像是星光在诱惑人类奔向宇宙。

    参商站在渗出微光的门前，鼓荡的心在剧烈的跳动。他抬起手，向那扇仿佛奔向宇宙的门推去。

    门吱呀一声打开，门的背后是一间不大的卧室，一个披散长发、面容娴静的女孩安静地靠在床头。她的手里翻着一本书……那书是什么内容呢？参商已经无法注目。

    他的目光落在女孩那张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青春面容。

    女孩从书中抬起脸，看到来人后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即柔声问来：“萧轶，你……怎么进来了？”

    参商一下子从奇妙虚幻里回过神。他重重地喘息着，目光聚焦，看清眼前目光担忧的季秋荻。

    他望入她似曾相识却又陌生的眼神，神思一荡，喃喃说：“秋荻……是你。”

    季秋荻震了下，心神感念下，不执琴反馈给神魂一道“因缘生念”的感知。

    那个人的名字瞬间涌上脑海，甚至来到唇齿间徘徊，又被她坚强地咽下去。

    她的目色幽幽，依旧含笑地望着眼前的男人，镇定地说：“参商，你成功了。”

    参商从她的镇静里清醒过来，诧异地抚摸下后脖处的衣衫，心情复杂地点头。“是，谢谢你，秋荻。我……有些累。”

    “好，我不打扰你。我去找知北游讨论下计划能不能成行。”季秋荻毫不犹疑地起身离开禁闭室。

    她能察觉到背后那道复杂又熟悉的目光。

    知北游在实验室激动地迎接她，想起她的真实身份是谜又收敛几分。

    “你得这首曲子音频很奇怪啊，确实对他有效果。太好了，这是我们社科史上新的突破，将改变ABO人类的格局。”

    季秋荻看向监视器画面上抱头静坐的参商，背对知北游，点头说：“那接下来就麻烦博士和社科那边一起推进这项工程。别被一些守旧的人阻止。”

    “你放心，里面的人站在我们这边，这个项目一定会被研究，而成果必将在他退役前推广。”知北游信誓旦旦地保证。

    季秋荻回神看向他，恍惚明白这家伙像谁了……高银世界……白氏中医馆的白河！？

    她掀动唇齿，收敛发散的思绪，漂浮的目光也从监视器画面上收回。她顺激动的知北游意思又听一遍录入的音频，在特殊得几个转音处提些要求。

    知北游一一记下，同时将资料传给社科那边。

    而社科的团队早就等着这份据说能改变ABO人类结构的研究数据。

    相柳在这时提示说：“宿主，任务进度50%。”

    “说明一切都在按我的计划方向前进。”【只是，中途发生了些意外。人真得有来生啊！】季秋荻默默地说，转身离开实验楼。

    她需要找地方静一静，仔细地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