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返京

    洛晶倒也没有说谎,她一个学理工科的,上高中时语文成绩一般,这里的书籍都是繁体字,还真是认不全。

    他听了她的回话,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随即又问洛晶:“从本书的批注来看,姑娘想是去过不少地方吧?”

    听他如此说,洛晶忽然想到自己在《山海经》表方位的文字旁标有地图和坐标,连忙低头解释说:“这本书是家人在外买的别家藏书,到我们手上时就这样了,也不知道这批注和图画是谁做的,看起来还挺有意思的,所以平时闲了就翻开瞧一瞧。”

    说完,洛晶又想起三星堆那些轰动全国的出土文物,有的就验证了《山海经》里的记载非虚。可惜他们这个时代的人尚未有考古之举,无缘得见,想到这里,她心里跟着一动,玩味似的反问他:“这位公子,我看你一直问《山海经》相关的问题,您应该是对此书比较熟吧?既然问了,那您……觉得这书中的记载到底可信吗?”

    看着她期待答案的眼神,他沉吟片刻,这才回道:“《山海经》在小时候曾经读过。因成书时间甚久,流传颇广,里面光怪陆离、神奇之物,虽然现在绝少见之,但我想,这里面的内容未必不曾存在过。”

    林洛晶来这里一年多,彭生员的书房里,她唯一感兴趣的也就是这一套书,里面的怪兽插图和描述,再加上之前看过的出土文物图片,让她越发觉得里面有些内容和现代人探索猜测的外星人装备特别像。而且巧合的是,他们村子最新接的一批刺绣,就是和传统文化相关的,里面还真有扶桑树、若木、三足金乌的画面。

    现在她听眼前这人说里面的记载未必不曾存在过,不由得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出声称赞他:“有眼光!三国时期的曹操设立了摸金校尉,听说他们悄悄在古墓中挖了不少宝藏,那些出土的宝贝也是让人匪夷所思,也能印证《山海经》里的记录非虚。”

    他听了这话,一脸诧异地看向她:“姑娘连曹孟德设立的摸金校尉也这么清楚?”

    洛晶之前虽同宿舍的人看过几本曾流行一时的盗墓小说,里面就经常提及摸金校尉,此刻他又问起了问题,这才意识到自己貌似有点说漏了嘴,慌忙摆手道:“这些话公子不必挂心,其实这啊,只是我们这里的乡间传说罢了!”

    洛晶正寻思着这补救效果是否良好,刘嬷嬷又悄不息地挡在了她的前面,低声笑道:“姑娘,老太太刚刚派人来催,让咱们早些家去呢!”

    姑娘已经超过十岁了,所以刘嬷嬷平日里常常提醒她要注意男女之大防、姑娘家的礼仪,特别是外男更不可能随便见,就连姑娘舅妈娘家十三岁的侄子到彭家来给老太太拜寿,她也没有让姑娘出来和其相见。

    现在刘嬷嬷如此明显的提示,洛晶连忙收了自己的画板。至于那本《山海经广注》,那位年轻人见她们要走,已很是知趣地递还给了洛晶。

    刘嬷嬷见离那几位陌生人远了,她才出声道:“昕姐儿,您今日同那位京城来的贵人说话也忒多了些!”

    洛晶因为刚刚不假思索说起摸金校尉的事情,也觉得自己言语有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嬷嬷说的是,我也听出他们说话的口音,应该是从京城来的。不过,嬷嬷,人家问李先生,您怎么倒是不作声了,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刘嬷嬷没好气地嗬了一声出来:“姑娘哟,我哪知道他们口中的李默存先生说的就是‘李仙官儿’啊?不然姑娘也不必和他们搭话了。”

    洛晶这才笑,有的人就是这样,外号比本人名字还要响亮的:“嬷嬷,您不说他们是京城贵人吗?咱们就是普普通通的人家,现在又待在乡村,以后应该和他们也没再见的机会,您不用担心。”

    刘嬷嬷不以为然:“世上的事情很难说,姑娘现在已经大了,不比前年刚来时的模样,以后咱们还是多注意些为好,毕竟老爷还在京城。现在家里的哥儿也大了些,说不定很快就派人接咱们回京了。”

    没想到这件事还真让刘嬷嬷说准了。过了几天,京城那边就来了书信,说初九就是黄道吉日,适合家人返京。彭家人自知女儿、女婿那边必提前派人来接,所以早早就开始准备起来。主要还是吃的,比如农庄里自产的新鲜蔬菜以及之前就晒好的干菜,足足堆了半个炕。还有特意给小孩子们做的玩具,新制的衣服、鞋袜这些平常的物件。

    洛晶也跟着沾了光,得了几身新衣服,姥姥和舅妈说这些就当是提前给她过生日了。出发那天,洛晶特意选了一身新衣裳穿在身上,彭家婆媳见了,心里果然高兴。

    天津离京城也二百多里地,相当于现在的一百多千米,坐马车的话,再不济也能第二天到京了。

    但彭生员家地处京杭大运河支流河畔,洛晶整日由刘嬷嬷带着在河两岸戏耍,这次说什么也要尝尝坐船回京的滋味,家里长辈少不得由着她的主意来。

    最后决定,刘嬷嬷及彭家一众甚善驾船的下人护送洛晶走水路,钮祜禄家的人则驾着马车带着满车蔬果特产及其他物什走陆路,两拨人最终就在京城通县通惠河畔码头会合。

    因这条河仅是京杭大运河的一道支流,所以洛晶他们从早上出发,行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驶入京杭大运河道。一进京杭大运河,众船拥挤,洛晶见惯了堵车,还是第一次看到堵船的,耽搁了半日才驶出了几百米。

    可见这行船速度远不如马啊,难怪钮祜禄家之前是派马车来接她归家。但洛晶就想体验体验这船上行路的感觉,耳畔全是南北商客贩卖货物的声音,北腔南音。洛晶分辨着,依据以前和大学同学学来的一些方言,验证着自己的方言水平,看看能听懂多少种,最后数着数着竟然睡着了。

    醒来后船已经驶入了正常河道,码头附近的喧哗早就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但是她还是觉得这运河上的风光真是好,浪费一些时间也是比较值的。

    直到黄昏时分,船上随侍的下人献上了一二十只硕大的螃蟹和几十只大虾,她这才又来了兴致,让刘嬷嬷把随船携带的炉子和各色蘸酱拿出来,准备蒸螃蟹,还有烤大虾和蔬菜吃。

    之前学过的课文里面就曾提及船上做饭的手艺人,等晚上船在码头停靠时,洛晶又着人去买了五六盏各色花灯,照得船上亮如白昼,然后将船驶往岸边的柳树深处。

    这些下人都是素日里和洛晶常搭话的,今日要亲尝她的手艺,都有些受宠若惊,都暗暗通了消息,若是一会儿姑娘做得味道普通,也都千万要捧着才是。

    洛晶也不管众人如何看自己,她一心一意做起了烧烤食用的蘸酱,好吃不好吃,就看这个了。忙乎半日,看得到天上的月亮升起,她拿着蒜锤在臼窝里鼓捣了数次,又亲自尝了味道,终于觉得能对得起那些螃蟹和龙虾了,这才停手。

    螃蟹快蒸好时,洛晶这才着手烤大虾和各色蔬菜。她先请刘嬷嬷把酱汁端过来,然后自己则拿着毛刷子一遍遍地在大虾和蔬菜上面将酱汁刷了一遍又一遍,等酱汁的味道飘起来时,不一会儿就渗透了柳树深处,直至到了河岸边。

    另一位善做饭食的厨娘在一篇学着做,等洛晶和刘嬷嬷她们去进餐时,她在厨房里继续做。等上过三遍时,众人皆说好吃,甚至还道吃得过饱,都快撑着肚皮了。

    没想到还有下文,附近竟然还有闻到味道后特意划船而来的女侍,说时辰有些晚了,此刻登岸去寻吃的,怕小主人等不及饿着了,想以物品更换一些吃食。

    洛晶一听说是小主人,怕饿着孩子,她见食物还有不少剩余,即使别人不吃也给浪费了,还不如一起分享呢,连忙道:“你们不嫌弃我手艺就好,真不用以物更换了。”

    于是洛晶请刘嬷嬷找了一套船上最为精美的杯盘碟碗,亲自选了品相好的食物分门别类装在食盒里,最上面的是用碟子盛放的几种蘸酱,同时也借给了她们一套蟹八件。

    过了半个时辰,刚刚那两位划船女侍再次返回,这次她们乘坐的则是一艘装饰精美的大船。原来她们所谓的小主人,竟是一位八九岁的小女孩。因看洛晶也才十岁出头的样子,和主子年纪相近,所以这才决计当面致谢。

    这位小女孩虽然年纪小,但洛晶看她的通体打扮和周围随侍人的衣饰,感觉应是大户人家。

    她们请洛晶登船款待,细细相问,原来这位小姑娘叫季玉,她们这次是从京城出发,要去往滇黔一带。洛晶刚想自称姓林,但想想刘嬷嬷在旁,只好实话实话,道出钮祜禄氏·明昕。

    季玉一听她是满族大姓,连忙笑道:“原来姐姐也是旗人,我是汉军正白旗下。”

    其实洛晶对这旗人之事知之甚少,所以话题也不围着此展开,只泛泛说了几句去远方要处处小心,注意安全之类的平常话。

    季玉见洛晶豪爽大气,赠送物品断然不受,只好笑道:“姐姐,我略通琴技,那今晚就为姐姐弹奏一曲表达谢意吧。”

    洛晶连忙说好,随即听得一阵山高水远之音,她随即微闭双眼,神识随曲调漫游,刚开始犹如处于陶渊明的田园生活之中,随后又像进入绿树密植的深林,奇花异草,珍稀动物,皆入眼帘。可是最后的曲音,季玉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之事,不免带有感慨悲凉之声。

    一曲终了,洛晶和她述说自己的感受,季玉笑说:“姐姐所说大致和我的心境相近,家父生前曾在寺院出家为僧,刚刚想念家父,所以在曲中忍不住感慨悲歌。姐姐,其实之前并非我贪嘴,而是闻得姐姐的蘸料里有白皮辣椒,家父出家后,不食荤腥,只爱随身带一把白皮辣椒,我也是因为思念家父之故才得遇姐姐……”

    洛晶听闻她小小年纪竟然丧父,身边跟着的也是丫鬟婆子,想是母亲也不在身边。她想起养母来,刘嬷嬷此时去放食盒,刚好也不在身边,这便也和季玉说起了自己的伤心事。两人感慨一回,随后抬头望向明月,洛晶忍不住轻声清唱了一首《水调歌头》,季玉听了,果然喜欢。

    于是二人一个抚琴一个唱歌,又演奏一遍。

    刚奏唱完毕,谁知又有一艘大船及近,更意外的事季玉竟然认识上面之人,称其中一位为“十六哥”。洛晶一看此人,艾玛,没想到自己也认识,竟是半月前在竹林子里见过的那位文质彬彬的雅士。正想着,怎么不见那日的年轻公子和他一起呢?不提防船舱那厢忽然有人打起了窗帘子,不是那人是谁?

    洛晶刚和他对视一眼,刘嬷嬷就复又上前遮了视线,连忙提醒她道:“姑娘,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船了。”

    于是她忙向季玉道别,以现代人的拥抱之礼和她抱了一下,随即祝她和随行之人一路顺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改日等她回京之时再相聚。

    夜晚在船上休息时,洛晶又听得似有琴声响起,于是猜度是不是季玉和她相识的那个十六哥,还有那位年轻的公子,这些文人雅士聚在一处,吟诗作对,想是有意思得很吧?人生中的事情真不好说,萍水相逢,竟然还能再见。人和人之间,有可能都在不经意间结缘。

    第二日,洛晶所乘的船又走两个小半天,不到黄昏时分就到了通县码头,通惠河畔,钮祜禄家的下人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古时的京城和洛晶在现代社会时看到的大不相同,虽然没有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但路经繁华街道时,依然看到店铺林立、热闹非凡。

    之前在彭家姥爷家,乡村人都说钮祜禄家是大户人家,谁想真到了明昕的家,发现京城的家庭条件比洛晶想象的要差很多。不过最让她深感意外的是,这个明昕是镶白旗下的钮祜禄氏,往上数几代甚至还有配享太庙的老祖宗,出了几服的同宗还有当过皇后、贵妃的大人物。

    可惜他们这一支,自阿灵阿巴颜巴图鲁,经长子萨穆哈图,家族开枝散叶,竟一代不如一代,家境越来越差。满汉本不通婚,但无功无职之辈多了,祖上几代似乎可以不必遵此规矩,娶妻都是汉族女子,钮祜禄·明昕的祖母乔氏和额娘彭氏皆是汉族,而且家里男子读书识字之人甚少。钮祜禄老爷还是靠着祖宗的荫蔽,在同族叔伯的帮忙下,才谋了个武职京官从六品典仪,一年下来并没多少收入。

    钮祜禄本家有十几口人,加上家里的奴才家婢,等于现代社会的一个小型公司了。洛晶按照现代的标准换算了一下,在一线城市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人,加上对外人情往来的开支,银子根本不够花啊,难怪他们这次回京竟从天津那边拉了一车的干鲜菜、农产品,还有鸡鸭猪羊这些过年的物品,连她天天见面的山鸡也都虏来了。如此家境,平时还得靠彭氏做些刺绣补贴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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