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真季的形象大概和几人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毕竟敢于挑衅禅院家权威的人在大家的某些刻板印象里多少会带点叛逆与桀骜不驯，详情可以参考五条悟。

    但反观真季此人。

    寡言、沉静，显然一副闺阁小姐作派，和她做出来的事简直形成一个极端大反差。

    早会结束后，作为未来大概率会和真季有更多相处时间的唯一一位女同期，硝子是第一个传递出善意的人。

    她弯起眼："我叫家入硝子。我没有什么术式，是因为会使用反转术式治疗他人所以被招募进来的。"

    她拉过真季，指着自己身边的空座位示意这是她的位置。

    掌心的手腕细的过分。

    身为反转术式的持有者，硝子很早便有意识地开始学习医学知识，因此很快便猜到真季苍白的脸色和瘦削的身材恐怕来源于幼时的营养不良。

    她的指腹蹭过真季异常凸出的腕骨，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看来是个脆弱的孩子呢，在禅院这样的家族里长大，吃了不少苦吧。她这样想着。

    相较于硝子细腻入微的观察和心思，五条悟则是从真季进入教室便紧紧地盯住了她。

    在六眼面前，一个人关于咒力的一切都将不再是秘密。但这次，五条悟惊奇地发现，他有些搞不懂真季的术式。

    他蓦地凑上前，墨镜被勾到鼻尖，一双灿若星辰的眼一瞬不瞬地盯住刻印进女孩□□的术式。

    "你的术式，是家传的？"六眼发出这样一声询问。

    看着五条悟近在咫尺的脸，真季有些不自在地往后仰了仰，别开了头。

    "不知道。我没见过我的父亲，母亲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悲伤的情绪。

    好恶劣的初见面，估计会演变成超糟糕的初印象吧。

    硝子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好像有黑线划过，看着五条悟变得有些无措的脸，她觉得自己有些替人尴尬的毛病要犯了。

    场面陷入了一些诡异的沉默。

    五条悟没想到自己和人家第一次见面一开口就踩在了别人的痛脚上，一时间嘴开开合合，刚刚想好的一套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措辞一下子全噎在了喉咙里。

    谢天谢地最后还一个细心周到的夏油杰过来解围。

    他捏着一张纸过来，略带不赞同地看了五条悟一眼，随即装作没听到刚才那番糟心的谈话般，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对着真季说道："真季同学，夜蛾老师说因为你晚入学了一周，所以有张摸底测试卷需要你来做。"

    真季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自己因为父母过世实在太早了所以并不太介怀这些事，只能装作没看见五条悟心虚的表情，道了声谢便从夏油杰手中接过了卷子。

    卷子题量不大，真季扫了一眼，表情有些僵硬。

    注意到她的异常，硝子凑过来同样扫了一遍试卷。都是很简单的基础题，硝子目估了一下，如果换成刚入学的她来做，基本拿八十分以上是没问题的。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迟迟没有动作的真季，随后像想起了什么般转身回座位掏了只笔过来："喏，忘了你是刚入学，还没准备学习用品吧？"

    真季能说什么呢，她只能默默接过笔，做起了这些让她两眼一抹黑的题。

    06

    "好惊人。"

    这样一句评价从正在阅卷的夏油杰身后传来。五条悟含着颗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糖，话语混合着硬质糖果碰撞牙齿的声音响起，桃子甜蜜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

    真季端正坐在椅子上，像个即将受刑的死刑犯。

    夏油杰终于批改完了卷子，表情看起来有些微妙。同样看到试卷抬头那个大大的"10"，硝子也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两位都很有礼貌呢。

    不过说不出的话很快就由嘴替五条悟代劳了。他用打量怪胎的眼神看了看满面红勾的试卷，又看了看对面敛眉沉默的真季，叹道："这种程度……属于文盲了吧，如果连咒术师和咒灵的分级都不知道的话。"

    "悟。"剩下的话被夏油杰制止，他把测试卷递还给真季，安抚道，"没关系的。入学高专本来就是为了学习这些，落下的课程夜蛾老师会专门安排老师进行课外辅导，你不必担心。"

    少年的话语柔和，如沐春风。

    真季抬眼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位扎着小揪揪留着奇怪刘海的同期，在他的注视下不甚熟练地勾起一个微笑。

    好像，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呢。

    对面的夏油杰额上的青筋猛地跳了跳。

    刚刚的那一眼，绝对是在看他的刘海吧……

    07

    短暂的几天相处后，众人就发现真季实在是个无可争议的好学生。

    其课上的表现和课下作业的质量在其他三位问题儿童的衬托下显得如此难能可贵，更惊人的是对方的成绩居然在这短暂几天的努力下已经不再久居吊车尾。

    另外据家入硝子的反馈，这位新来的同学除开课上时间以外几乎没在宿舍以外的地方出现过。

    她有幸进入过对方的宿舍一探究竟，那满桌满床的书籍资料几乎要把人给吞没，看得硝子眼花缭乱，直呼窒息。

    夜蛾正道默默听着这些，感觉自己自遇到五条悟等人后彻底消失不见的为师成就感终于再次立了起来。

    而另一边的五条悟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自初见面后便始终止步于"早上好"、"多谢"等一系列礼貌用语的交谈让他无法从真季身上获得更多自己想知道的信息。但无论用六眼看几遍，真季的术式总还是那么的神秘。

    他郁闷地随手掷出球，篮球划出一个弧度彻底偏离了正确轨道，"哐"一声砸在墙上又反弹回来。

    皮球在地上肆意滚动却再也得不到主人的青睐。五条悟盘坐在地上陷入了沉思。

    而拎着一袋子饮品从自动贩卖机处回来的夏油杰一推开体育馆大门便看到了地上的思考者。

    他走过去捡起满地乱滚的几个篮球一一放回球框，外面的预备铃声正好在这时响起。

    "不去上课吗，悟？"夏油杰双手插兜走到五条悟身边，被他挂在手腕上的塑料袋里，一瓶冰镇的可乐正好贴到五条悟的手臂。

    他冻得一激灵。

    很难想象这不是故意的。

    五条悟站起身用肩膀捅了夏油杰一下，然后顺手从袋子里拿出了那听可乐。

    夏油杰被撞得身子一歪，无奈地笑了笑，随即跟上五条悟的步伐。

    身后体育馆的门吱呀呀合上，朝露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

    晨间的阳光把少年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微风吹着树枝簌簌作响。树影调皮地晃动着，来回抚摸他们的发。

    "啪呲——"易拉罐拉环打开的声音打破这片宁静，五条悟仰头大大灌了一口碳酸饮料，一副企图借此浇愁之态。

    落后半步的夏油杰回复完硝子发来催促他们的简讯，收起手机侧头看见好友紧锁的眉头便知他还在纠结真季的事情。

    由此他也不由得升起了些好奇心。

    "那孩子的术式到底是什么？"他问。

    和五条悟一样，夏油杰对这位新加入的同期同样知之甚少，印象最深的便只有对方课上凝神专注的侧脸。

    气泡在口腔里密密麻麻地破碎，激得牙膛麻痒。

    五条悟顶了顶牙床的软肉，含糊道："叫什么【厌胜之术】，总之是通过媒介达到操纵受制对象生死祸福的术式。"

    这讲得可真笼统，也难怪悟思来想去几天也没个头绪。

    夏油杰没再问什么，向前眺去正好看见不远处的训练场外，那两个站在树荫下的身影。

    08

    深山里的天气可以简单概括成一句"早穿棉袄午穿纱"，几个小时前还棱棱的空气此时已经泛出了暖意，人曝晒于阳光下没一会儿便会生出层薄汗。

    五条悟碾了碾地上的沙砾，抬眼一半挑衅一半戏谑地对着对面的夏油杰说："哇，这个地面摔下去可是很疼的哦～做好觉悟了吗，杰？"

    这个时候的夏油杰已经基本能免疫他这种日常欠揍的语气了，气定神闲地挽了挽制服衣袖，勾勾手："试试不就知道了？倒是你，一会儿摔到地上的时候可别哭鼻子。"

    咒力在双手上涌现，两人随即拳脚交加在一处。

    但没等他们这边分出胜负，女生组那边忽地传来一声惊呼。

    两人抬头望向声源，却只见硝子已经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两圈，然后在两位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dk的注视下稳稳落入着急忙慌冲过来接应的真季怀中。

    真季吓得魂飞魄散，搂着硝子连声道歉。刚体验了一把飞翔的硝子倒是毫无恐惧之色，反而兴奋地哈哈大笑。

    她一只手勾住真季的肩颈，一只手安抚般拍拍真季的后背。

    "我没事我没事～"她笑得停不下来，"只是一下子就被甩飞起来了呢，觉得好有趣。"

    "真的没事吗？"真季松开了一点箍住她的手臂，担忧地上下打量着她，"抱歉啊硝子，是我没控制住力气……"

    毕竟从来都是跟甚尔直哉那类人打架，今天第一次面对一位相对娇小的女性，真季上手的力道便有些没能收回来。

    一旁坐在台阶上全程观察着众人的夜蛾正道眼神闪了闪。

    "悟。"他喊了一声，"你来和真季试试。"

    "哈？"五条悟咧嘴发出一声质疑。

    他的目光落在真季的细胳膊细腿上，毫不怀疑自己使劲掐两下就能听到其中骨头噼啪作响的声音。

    但夜蛾老师的话不能不听。

    他长腿一迈走到真季面前复述了一遍刚刚夏油杰对他说的话："话说在前头，你可别哭鼻子哦。"

    这话听得夏油杰眉毛一拧。他提醒道："悟。不管怎么样，还是尊重一下对手比较好吧？"

    果然不愧是这么快就能玩到一起去的家伙们，一个明着黑，一个肚里黑的，完全是一丘之貉嘛。

    一旁早已跑去躲懒的硝子默默吐槽着。

    被教训的五条悟无所谓地耸耸肩。他摆开架势冲着真季说道："来吧。"

    这是让她先出招的意思。

    真季也没恼，重心一沉、脚下一踏就冲着五条悟俯冲过去。

    众人只觉晃眼的功夫，真季的手就已经搭在了五条悟的肩上。

    好快。

    这是五条悟作为当事人第一视角下的感受。这速度虽不至于快到六眼无法捕捉的程度，但轻敌之下真季的手还是成功攀上了他的胳膊。

    他只觉浑身一轻，差点被她凌空甩起来。

    这是什么怪物般的力气啊！

    五条悟迅速用咒力加强身体强度稳住身形，双手反制向对方的关节。

    一击不成，真季轻巧地躲开五条悟的攻势，抽身同他拉开距离。

    "等一下等一下！"

    眼见真季又要再次扑上来，五条悟连忙喊停。

    真季不明就里地停下动作，用困惑的眼神询问他中途暂停的缘由。

    五条悟甩甩那只刚刚被她狠扭了一下的手说道："你这家伙！完全就是新手嘛！"

    同样看出门道来的夏油杰好心地同真季解释："你没学过怎么把咒力运用到体术之中吗？"

    这可是咒术师入门的必修课，像五条悟这样的世家子弟几乎是一经觉醒术式便会开始学习咒力的运用，诸如将咒力结合进体术或是用咒力强化身体一类的操作。

    不过就算连最基本的咒力操作都不会，明眼人也看得出真季的力速都异于常人。尤其是对于刚刚过了一招的的五条悟来说。

    他惊奇道："你这家伙是吃菠菜长大的吗？"

    真季今天第一次知道咒力还有这么多用途。

    她的体术是甚尔教的，她在禅院家唯一说得上话、关系还算过得去的也只有甚尔。

    但甚尔终究和她不同。与咒术、咒力相关的知识这么些年来她只能自己摸索，再加之终年受困于宅院之内，她的认知实在有限。

    众人且看她神色便知她以前从未听人说过这些。

    基础知识薄弱就算了，连基本的咒力操作都没学过，很难想象真季是在何种知识垄断的环境下长大的。别说是几个学生了，连夜蛾正道都为禅院家这幅不好看的做派皱起了眉。

    这也难怪她一入学就一副老鼠掉进米缸的模样，换谁饿了这么些年看到山珍海味在前不会冲上去胡吃海塞的。

    有道是贪多嚼不烂，容易囫囵吞枣。

    好不容易遇到个好学的乖学生，夜蛾正道稀罕得紧。这边挥挥手示意众人继续，一边在心里思忖着回去得把教案再改改，改得更精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