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赵宝儿窄袖骑装,身姿挺拔如松,眼眸似寒星溅血,目光锐利如刃,全无年少时病怏怏的模样,俨然透着少年将军的气魄。

    “城中宅邸已修缮完毕,你为何迟迟不肯搬去?”赵宝儿冷然道。

    他已多次派人专程来接赵老太去城中新宅,可她每次都借口推脱,他无奈只能亲自来接赵老太。

    赵老太眼神躲闪,有意岔开话题,可她见赵宝儿双唇紧抿,透着倔强之色,知道绕不过去,只好无奈开口:“我恐怕时日不多了,搬来搬去也折腾,只盼着你能时常回来看望祖母就好。”

    三十年前,赵老太尚且年轻,刚刚体会到初为人母的喜悦,孩儿便早早夭折,她整日忧思不尽,终是香消玉殒,死后怨念不散化作煞鬼游荡人间。

    那日,路过银月村时,赵老太耳边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她心中怨念被唤起,魔障逐渐滋生,循着声音便要去了结了那刚出世的孩童,却发现被扔在田间的弃婴赵宝儿。

    漫天飘雪,赵宝儿身上却只裹了几块破布,赵老太于心不忍,化作人形后用身上仅剩的钱财在银月村就地买了处小院,将赵宝儿抱回小院以祖母的名义抚养,从此祖孙俩在小院一住便是十几年,小小的一方庭院承载了祖孙俩太多美好的记忆,赵老太一时割舍不下。

    “你执意不搬,便是置我于不孝之地!”赵宝儿怒道,将赵老太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鹿心昭皱眉沉思,这才想起自己也对棠华寂说过同样的话,可她那是迫不得已,赵宝儿这样做却是出于自私,他只顾自己的声名,从未真正考虑过赵老太的需求,这才是真的不孝。

    赵宝儿何曾知道,赵老太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大富大贵,所求不过是他能平安长大、日后多归家团聚,鹿心昭心中叹息。

    赵老太心中自责,声音也透出些局促慌乱来,“容我再想想,先吃饭吧,祖母今日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小排。”

    “来不及了,军中还有要事待商议。”,赵宝儿说完便匆匆离去。

    望着赵宝儿逐渐远去的背影,赵老太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垂下眼帘遮掩眼底的失落。

    夕阳如酒醉了天边的云霞,余晖中赵老太的身形愈发佝偻,鹿心昭鼻尖凝起酸涩,手指擦过,竟有些咸湿泪水。

    转眼间,鹿心昭又身处一条街市,冬日里的雨水夹杂着细碎的冰雪打在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她见一堆人正围着一张告示窃窃私语。

    她穿越人群,来到告示前,这才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奉圣上之命,宣告天下,我等须征调兵马,以卫国家。今招募壮丁,凡十三至六十之间,立志报国者,均需应征。”

    白纸黑字,冷酷无情。

    原来是征兵告示,可这告示未免太霸王条款了些,这不就相当于强行抓壮丁吗?鹿心昭心中愤然,一旁的人自是和她一样的想法。

    “如今这世道真是不公呐,我这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还要被拉去充军!”一个头发半白的老翁颤抖地指向告示,指责这不合理的命令,周围的人纷纷点头附和,表示不满。

    鹿心昭注意到一位妇女神色紧张,紧紧护着怀中的男孩,那孩子恰好符合征兵年龄要求。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处传来,几名身着戎装的官兵骑着高头大马,气势汹汹闯来,为首的那个冷声喝道:“符合要求者,立刻出来集合!”

    待看清为首者的面容,鹿心昭倒抽一口气,竟是赵宝儿!他眼神冷漠,倦怠地扫了眼这些百姓。

    这几年国家战争频发,这一带的青壮年早已都被拉去充军,如今剩下的只是些老弱妇孺,符合年龄的不是十几岁的孩童便是年过半百的老人,都犹犹豫豫不肯出列。

    很快,几个官兵便手持长矛,将这些百姓层层围住,这些人哪里见过这阵仗?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出列,只有那妇女一直紧紧护着怀中男孩。

    “为何不出列?”赵宝儿看向妇女怀中瑟瑟发抖的男孩,冷声问道。

    “官爷,这孩子如今未满十三。”妇人暗暗将男孩挡在身后,眼神闪躲。

    “既如此,便调出他的户籍,符不符合年龄一查便知。”赵宝儿闻言轻蔑笑道。

    妇人脸色发白,手指来回摩梭着衣角,身体发抖。

    赵宝儿一眼便识破妇人在撒谎,朝一旁使了个颜色,两名官兵便要强行拖走男孩,丝毫不理会一旁苦苦哀求的妇人。

    千钧一发之际,刚才已出列的老翁此刻又返回来挡在男孩身前。

    “我年岁已高倒也无所谓,可这孩子年纪尚小,官爷就放过他罢!”

    赵宝儿看了眼那老翁,神色不屑,示意手下继续。

    鹿心昭见那老翁眼中闪过怒意,死死护在那对母子身前,“若要带走这孩子,便从老夫的尸首上踏过去罢!”

    围观者本来就对赵宝儿强行征兵的行为颇有不满,见有人站了出来,也纷纷开始指责起赵宝儿一行人。

    “就是,这些年壮丁都被抓去充军了,如今连一个舞勺小儿都不肯放过!”

    “穷兵黩武!如此下去国家迟早要亡!”

    场面逐渐不可控制,百姓嚷嚷着让赵宝儿放人,鹿心昭见他眼神愈发狠戾,杀意露骨,暗道不妙,心中替这些百姓捏了把汗。

    只见赵宝儿将腰间雪白长剑铿锵一声悍然拔出,锋利的剑刃划过空气,刺进老翁的胸膛,顿时一片红色晕过,刺伤了鹿心昭的眼眸。

    “有违军令者,斩。”赵宝儿面容表情的将剑上血迹擦拭干净,嗓音冰凉没有温度。

    周围爆发出阵阵尖叫,妇女惊恐地瞪大眼睛,再不敢上前,眼睁睁地看着男孩被官兵拖走。

    人群散去,只留下一滩血迹染红了雪,和躺在地上尚未瞑目的老翁。

    鹿心昭第一次见到这般场景,吓得双腿发软,扶着墙靠下,忽闻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愕然回头,却见赵老太正站在她身后,木然看着赵宝儿逐渐远去的身影,嘴角微微抽搐。

    待一行人马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赵老太这才看向倒在地上的老翁,口中不断喃喃:“终是晚了一步。”

    赵老太找了卷席子,将那老翁的尸首卷起来拖进一处密林,挖了处土坑埋掉,那老翁她认得,是邻村的,膝下有三个儿子,早些年都被征去打仗了,无一生还。

    一滴浑浊的眼泪从赵老太眼角落下,她长长叹息一声,似乎想要舒尽胸中郁气。

    寒冬匆匆而过,初春新芽露枝头。

    鹿心昭又身处下一个场景中,寒夜下,隐听得远处夜歌隔水寥寥,丝竹绕耳,忽而一排侍女手持灯笼,沿着拱桥轻步而行,面上均带着笑意。

    这里似乎是一处府邸,鹿心昭心道,再低头瞥见脚下一眼望不到头的红锦毯,与不远处房檐廊角高高挂起的红绸花,全然一副办喜宴的场景。

    看来这宅邸的主人今夜是有喜事要办啊,鹿心昭被这喜庆的氛围感染,可突然想到这般场景亦是在赵宝儿记忆中的画面,不由得心中一紧,她四下环视了一周,并未见到赵宝儿身影。

    她跟着手持灯笼的侍女一路前行,来到主厅,庭前牌匾上赫然写着气派的“沈府”两字,只见新郎一袭红袍,韶光流转,他嘴角挂着一丝温和笑意,轻轻执起新娘的手,踏入那铺满红裳的殿堂。

    这新郎长得真是好看,不过比起棠华寂还是差了一些,鹿心昭脑海中随即闪过棠华寂将她推开时的画面,彼时少年轻轻颤动的浓密睫毛似乎能带起风,皮肤苍白如雪,如同珍贵的琉璃玉器,一碰就碎了。

    鹿心昭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画面吓到,急忙抱着脑袋摇了摇,似乎想把棠华寂甩出脑海,他只是自己的攻略对象,是一个存在于小说里的纸片人而已,怎么能对纸片人有感情呢?

    一阵微风拂过,轻轻掀起新娘盖头一角,鹿心昭瞥见新娘面容不由看呆,她面似芙蓉,肌肤如雪,头上的凤凰步摇衬出她的华贵娇美,也昭示着府邸的主人身世不凡。

    “一拜天地乾坤福!”礼生笑意盈盈注视着一对新人,拉长尾音道,一对新人虔诚俯身相拜。

    “二拜高堂期颐寿!”,新郎新娘转身向双亲行礼,作为当朝第一武将的沈老爷一身褐色锦袍,身材魁梧,面带威严,但此刻眼神中却充满了柔和温情,一旁的沈夫人眼中亦满是慈爱与喜悦。

    新娘端着一旁侍从递来的茶盘,上面摆放着两杯热茶,跪在沈老爷面前,双手将茶杯举过头顶,恭敬道:“爹爹请喝茶。”

    见儿媳礼数周全,沈老爷满心喜悦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然而,下一刻他却脸色骤变,痛苦的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嘴角溢出鲜血。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新娘扯下盖头,瘫坐在地,口中不断重复“不是我下的毒。”,神色逐渐呆滞,新郎抱着沈老爷声嘶力竭,整个大厅陷入一片混乱。

    鹿心昭亦是一惊,却注意到刚递给新娘茶盘的侍从此刻正鬼鬼祟祟往后院方向一路小跑,她急忙跟了上去。

    那侍从沿着花荫小径一路行至后院假山处,刚才为新娘递上茶盘时,鹿心昭便注意到侍从动作僵硬,全然不像服侍惯了旁人的样子,如今见他行动敏捷,身姿矫健绕过一路慌乱逃窜的侍从侍女,顿时更觉怀疑。

    只见侍从抬头,对着穹顶的弯月射出一只响箭,月光映在他的脸上,鹿心昭这才看清他的脸,心中咯噔一声。

    如她猜测的一样,那侍从便是赵宝儿,刚才新娘敬给沈老爷那盏茶中的毒药也是他趁人不备下的。

    箭矢尖锐刺耳的声音划破沉寂的夜,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得大地都在轻轻颤抖。

    随着一声巨响,沈府宅邸的大门被铁骑踏破,一群身着戎装的士兵冲进沈府,他们手持利刃,凶神恶煞地搜寻着每一处屋子,只要见到活口,便是手起刀落,毫不犹豫,一声声惨叫充斥着鹿心昭的耳膜,她神色痛苦地捂住耳朵。

    杀红了眼的士兵破开下一间房门,屋内是对母子,衣着华丽的妇人正抱着襁褓中的孩儿轻轻摇晃哄睡,见到此番场景脸色煞白。

    士兵缓缓靠近,“噗”的一声轻响,利刃没入妇人腹部,她痛苦地倒下,双臂却紧紧抱着孩儿,纵是杀人无数的士兵此刻亦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取了那婴儿的性命。

    “今日若不斩草除根,他日必成后患。”赵宝儿不知何时进了屋子,毫不犹豫道,说罢便拔出腰间配剑,朝那婴儿刺去。

    鹿心昭呼吸一滞,死死掐着手心,眼底噙泪,忽见窗外有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她快步追了出去。

    朦胧的月色下,那人轻盈一跃便立于屋檐上,身上散发着凌冽气息,透过随风飘拂起的面纱,鹿心昭看清了他的容颜。

    是棠华寂!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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