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去后，之前的三公主赵浅予，如今的晟帝，刚刚登基，便是雷霆手段肃清朝野。

    前一段时间还在朝堂之内跳脚的都歇了声音，现在大晟上下都知道现任的皇帝是个疯子，杀兄弑父，虽然是个女子，下起手来比男子还狠。

    害怕自然也是有好处的，废除一些之前不合理的政令，朝堂上自然也是没人唱反调。

    可私底下却想着如何换一个，毕竟这古往今来哪里有女子做君王，还要他们这些男子给一个小女子行礼，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更遑论这位置来的名不正，言不顺。

    先帝给大晟留下不少烂摊子需要一一处理，等明展离忙完这一段，才从堂哥明闻那里听说了皇帝遇刺的消息。

    明展离听到，握着毛笔的手微微一抖，墨汁滴落在纸上，洇开一大片。

    看着那刺眼的墨迹，明展离抬手将那张纸团在一起，丢进一旁的碳盆之中：“陛下受伤，自有太医治疗，又哪里是咱们这些臣子做得了主的，你前日关于‘改桑为稻’的折子还没送到我这里，离春耕也没有多久了，还是早日定下为好。”

    明闻被明展离这一番问答气的笑了出来：“好好好，你明丞相高义，下官领命，若是没有什么事，那下官先行告退。”

    明闻不再多说什么，恭敬的行礼，正准备告退，明展离突然开口：“你身上挂的香囊从未见过，是哪家姑娘送与你的，婶娘已经找我问了几次，你若是有心仪的女子，便早些定下来，也好让婶娘放心。”

    “呵，在下的婚事不劳明丞相担忧，您还是好好操心您的国家大事吧。”

    明展离看着明闻仔细又温柔的摸摸身上的荷包，那荷包针脚粗糙，上面也只绣了一只鸳鸯。

    “明闻此生身心都交付于一人，怎么可能再去耽误好人家的女子。”

    “抱歉，我不是......”

    “罢了，展离，别等什么都没有之后再后悔。”

    当夜，明展离还是递折子求见君王，赵浅予一身玄色便服，端正的坐在案几之后，只是苍白的脸色和时不时传来轻微的咳嗽之声。

    看完明展离递上来的折子，赵浅予的眼神里明显带着些许赞赏之色。

    “丞相放手去做，不必顾忌。”

    说着话，赵浅予命身侧侍立之人将一块令牌交于明展离，明展离神色微微睁大。

    “丞相一定知道朕想要做的事情，今后有事，命人传信给我就好，不必亲自前往宫中。”

    “是，臣知道了。”

    之后那么多年，除却朝堂，却再无见面的机会。

    明展离也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年自己能够更优秀一些，做的更好一些，姐姐也不曾出事。

    自己会不会有那么一个机会，在一切结束之后，如她所说，和她一起远远的离开这个地方，去过年少时幻想过的生活。

    可这样的念头不过一瞬，就被明展离自己否定，他不会，她更加不会，更何况现在的两人不止担负着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

    若是真的抛弃一切，她就不是晟帝陛下，自己也不会是丞相明展离。

    明展离与赵浅予一明一暗，而在世人眼中，丞相明展离是难得的贤臣，而赵浅予则是霍乱朝纲的昏君。

    可所有人只知道昏君赵浅予嗜杀暴戾，可从没想过如今没有铁血手段，哪里镇压的住那些蠢蠢欲动，想要打着恢复正统名义，实则想要满足自己对权力欲望的那些人。

    直到推行下去的政令连着三年却没有在江南一带推进完成，依旧有不少世家大臣参与其中，毕竟当年种下的桑树已然长成，养蚕也逐渐有了些规模。

    如今帝王想要让世家让出嘴中的肥肉，将当年因为政令低价收购的田地归还给百姓，这些尝到甜头的自然不肯。

    前几年，朝堂不稳，自然先以维护稳定为主，如今朝堂之事逐渐进入正轨，自然也能腾出手来正式的处理这件事。

    而且通过调查，这些事情的背后还有另一个人在推动，那个人在这些世家朝臣那里很有地位，打的旗号也是恢复朝堂正统。

    与此同时，有不少臣子也开始建议皇帝选纳良家子弟，开枝散叶。

    只是所有的建议都在晟帝轻声一笑中噤声，最近朝局平稳，他们都忘记眼前这位可是连自己亲生父亲和哥哥都没有放过，血洗的场景哪怕有耳闻，却也足够震慑众人。

    而他们居然给一个疯子提这种建议，怕是嫌自己活的太长。

    就在最先开口的那个大臣嫌自己蠢的时候，有青州那里的消息传来，说是大皇子突然未经允许，私自前往青州。

    负责消息传递的宫人附在晟帝耳边小声的讲述这件事情，晟帝赵浅予突然笑了起来。

    底下众人更是怕的不行，提出给晟帝纳皇夫的官员更是连头也不敢抬，明展离甚至余光瞟见那人头上的冷汗。

    等坐在高台上的晟帝宣布退朝的时候，明展离一直紧绷着的心突然放松下来，到底为什么紧张，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希望那一天来到的更迟一点。

    第二日上朝的时候，晟帝突然提出要去丰山祭天，丰山祭天向来是帝王会以天子之身来替民众祈愿，由于晟帝赵浅予是女子，倒也没人提起这件事。

    毕竟大部分人觉得女子如何能胜任与天沟通之事，故此掌管着礼仪相关的官员默契的没有人提起。

    如今皇帝自己提出，再想蒙混过去怕也是困难。

    而祭天便定在立春当日。

    明展离在晟帝提出要祭天之时，便明白赵浅予想要做什么，可是这样一来，晟帝赵浅予本就不好的名声怕是会更加糟糕。

    她明明，明明就是......

    当明展离再次以公务为由，要求面见帝王的时候，不出意外的被拦下来。

    等他去找自己堂哥明闻，堂哥也只是平静的给自家院落里的桂花树修枝，可那颗桂花树早已枯萎。

    “你为什么不拦住她，这件事徐徐图之，不过十年便可，如此一来，等九皇子继位，她哪里还有活路，这和一开始你们答应我的根本不一样！”

    明闻突然发笑：“以你的聪明，她一开始做些事情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她没有退路，我们也没有。”

    “你能做的只有按班就部的完成需要你做的事情。”

    丰山祭天那日，明展离被留下照顾九皇子，只有八岁的孩子不住地望着宫门的方向，一遍又一遍的询问：“我三姐什么时候回来呀？”

    明展离的回答只有：“就快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宫人喊着：“陛下回宫！”

    听到声音的九皇子立马光脚跳到地上，冲着宫门的方向奔去，一身衮服的赵浅予抱起自己最小的弟弟，亲昵的蹭蹭：“小九是不是等了姐姐很久呀？”

    那样温情的样子，和姐姐思琪的样子重合起来。

    只是那衣衫之间传来的淡淡血腥味，证明今日丰山之行怕是十分惨烈。

    等正式的消息传来，不少世家之人都口口声声要向天子讨要一个公道。

    而江南一带的堤坝损塌，千倾桑树田一夕化为乌有。

    明展离派去的人查过，那堤坝明明是人为，下面的人吓得要死，被明展离好言安慰。

    自己则在朝堂承上此事，当然，明展离也被重重的责罚。

    身为丞相，却受了惩罚下人的刑罚，被责打三十大板。

    这放一般人怕是没有个一月修养，根本起不来，而明展离在第三日便衣衫齐整的上了朝。

    除却毫无血色的嘴唇，根本看不出来受了如此严重的刑罚。

    如此一来，世人皆知丞相和晟帝不和。

    而且受伤那几日，隔壁常常有琴曲传来，那琴曲委婉动人。

    听着那琴曲，明展离决定身上的伤似乎都不那么疼。

    只是那曲子从未听过，也不知是何人所作。

    只想着有机会上门问询一番，看邻居愿不愿意将琴谱出给自己。

    宫里那位当年在太学，于乐之一途格外的有天份，若是能收到这个礼物，想必也会开心。

    但是让众人不解的是，晟帝居然会让明展离在闲暇时间指导九皇子的功课。

    底下的朝臣越发觉得晟帝心思诡秘，不可猜测，自然也更加收敛一些。

    而自丰山祭天以后，忙的脚不沾地，甚至没有时间来看看九皇子。

    明展离也只有劝慰九皇子，尽最大的努力，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时光飞逝，九皇子已然十六，明展离在某日醒来的清晨，发现自己的鬓边也生了白发。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人劝说过明展离娶妻生子，可明展离都用不同的借口搪塞过去，上京甚至传出明家两弟兄都没有婚配，很可能是喜好异于常人。

    就差指着二人的鼻子说：“你们两兄弟怕是契兄弟吧。”

    自然还有猜测二人的心上人已死，还有猜测晟帝图谋二人美貌，奈何二人是肱骨之臣，誓死不从。

    乱七八糟的猜测被写成小册子在市井流传。

    直到明展离在自家小厮手里看到《丞相大人爱爱我》这本粗糙无比的小话本。

    自家小厮还扯着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认真研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