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容萸伏在软榻上,一只手抓了把松子慢悠悠地剥着,一只手压着医书,看得聚精会神。

    皓月给她熬了润喉的梨汤,端到她手边道:“姑娘,喝点水润润喉咙吧。”

    容萸只道一声“知道了”,嗓音粗沙得厉害。

    那日在别院,闻人翎下了狠手,她的嗓子疼了好几天,时至今日还是沙哑的。

    皓月知道她看起书来万事不理,便在她身旁坐下,取了锦帕垫在她胸前,慢慢地给她喂着。

    容萸喝完梨汤,皓月递上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道:“对了姑娘,前几天你不在府上,武贤王府上的明阳郡主请您十月初一去荆山围猎。”

    “谁?明阳郡主?”容萸纳闷,“我跟她不熟。”

    皓月瞧她这反应,觉得是情理之中,容萸不善钻营交际,再加上她和六郎君的婚事并未广而告之,她在京城没什么相熟的人,便道:“武贤王是先帝的堂弟,去年咱们王爷起兵,便是他襄助借兵,事成之后,皇上封上他为武贤王。明阳郡主是武贤王的三女儿,喜欢打猎围兽,听说这次她帖子下得广,府上的姑娘都收到了她的请帖。姑娘要去吗?”

    容萸眨了眨眼,倒觉得有些奇怪。虽说她来京城不是什么秘密,可她跟六郎的婚事还未公开,明阳郡主为何要邀请她?

    她捏着鎏金的请帖,犹豫了片刻,点点头。

    去,为什么不去?

    晌午后,闻人静姐妹来问容萸可要去参加围猎,得到肯定的答复,便欢喜地找了裁缝来给她们缝制骑装。

    围猎要在山上去两三天,老夫人担心容萸之前受过伤,身体吃不消,原本不同意她去的。

    但架不住容萸可怜巴巴地百般请求,只好松口道:“你既要去,就多带些侍卫,记得跟静儿她们走一起,景山大着呢,万莫仗着胆子大,一个人跑山里去了。”

    容萸连连乖巧点头,抱着她的胳膊信誓旦旦地保证。

    十月初,风里寒意凛然。摄政王府门前一片热闹,这回加上容萸,府上要去围猎的有五六个人,侍卫仆妇乌泱泱站满了。

    容萸换上窄袖胡装,头发高高束起,飒爽又利落。她和皓月最后才从一枕春雪出来,到了门前,正要登车,却见闻人翧早已站在外面。

    “六郎!”容萸看到他,嘴角忍不住轻轻翘起,提起裙摆快步朝他走去。

    闻人翧瞧见容萸,眼睛一亮,清隽的面容上也浮现起笑意:“阿萸。”

    容萸抬头看他,有些惊讶地问:“你不用去官署?”

    闻人翧见她束发的簪子歪了些,轻轻给她拨正,摇头说:“出来送送你们,晚些时候去官署。”

    “这样……”容萸闻言有些失落,眼睛微微垂落,不大高兴的模样。

    闻人翧望着容萸,瞧出了她的失落,轻轻弯起唇来,向她笑:“过几天我我陪你去逛庙会。”

    这样温柔的闻人翧让容萸无法抗拒,她眯着眼睛笑笑:“好,一言为定。”

    “喏,这个你带上。”闻人翧从长随手里拿过一张弓,递给容萸,“这是我让他们照你的身量特制的弓,你试试看,可还趁手?”

    那是一张特制的弓,弓身是轻而韧的杉木,弦丝是上等河西牛筋,容萸不用太使力就能将它拉开。

    容萸也不知道这弓好在哪里,只知道比之前诗瑛的那一支更轻便,弦的威力却又十分浑厚。

    “六郎,这弓真好用!”容萸表达喜欢的方式向来直白。

    “你喜欢便好,那我便祝你旗开得胜,拔得头筹,满载而归。”闻人翧的目光一直落在容萸身上。看到她满意的笑容,他心上也渐渐被欢喜充盈。

    阿萸之前伤到了筋骨,府上现有的弓对她而言太大太硬,所以他特意让匠人赶制了这支弓,弓身用的坚硬而轻便的杉木,弦丝是韧而滑的河西牛筋,她使着不用费大力。

    “谢谢六郎。”容萸仰头望着笑意融融的闻人翧,心里头暖暖的。

    六郎对她这么好,她也要对六郎好。她暗自祈祷这回进山能运气好一些,最好能打些好看的皮毛,这样她就能在入冬前给六郎缝一件氅衣。

    只是她的女红不是很好,六郎用惯了精细东西,会不会不喜欢她缝的氅衣。

    不过不要紧,他若是看得过眼,她可以每年给他缝一件,总会越来越好。

    容萸和闻人静乘坐同一辆马车,闻人静性子活泼,和容萸一路上说说笑笑,大约两个多时辰,就听到了景山脚下。

    已经有不少人到了,互相寒暄问好的声音此起彼伏。

    闻人静小脸还有点肥润,圆嘟嘟的,黑葡萄似的眼睛圆溜溜的,甚是漂亮。她性子活络,和容萸刚相携下马,便有不少人上前跟她打招呼。

    她拉着容萸,一一向人介绍。

    “明阳郡主来了吗?”容萸凑近闻人静,轻声问。

    闻人静抓了颗蜜饯塞到口中,眼睛眨巴眨巴地四处瞅了圈,摇头说:“没见着人。”

    顿了顿,又瘪了嘴嗤了声说:“人家是宗亲,自然不会早早来这里等人,得叫咱们等着她呢。”

    此地人多眼杂,容萸怕她的话被有心人听了去,又抓了几枚蜜饯塞到她口中。

    容萸这两天有意无意听说了不少关于武贤王的事情,他是晋元帝的十六子,当今圣上的叔父,封地在岭南一带。

    武贤王从小不得晋元帝宠爱,成年后分封也只分到岭南那种蛮荒之地,出京之后,晋元帝和先帝二十八年不曾召他入京。

    直到去年,秦王叛军攻入京城,他主动将手中的岭南军交到闻人翎手中,除叛军,立新帝,这才翻了身。

    而这位明阳郡主是他最小的女儿,自小眼珠子似的疼着,养得有些刁蛮跋扈。

    据说这次围猎也是因为她怀念以前在岭州的日子,特意求武贤王为她办的,邀请的王孙公子、名门望族不计其数。

    打了一圈招呼,闻人静拉着容萸回营帐去。

    闻人翎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摄政王府的营帐就搭在整个营地最显眼的地方,帐子里一应用具都收拾好了,虽然在山岭之中,比起在府上却是丝毫不差。

    容萸到帐中放下东西,便出门去找闻人静。

    可她刚走出门,看到四五个身着玄衣的人迎面走来,他们个个腰杆笔挺,离得老远就感受到迫人的戾气。

    容萸仅是虚看了一眼,就认出闻人翎来,她心头顿时一阵发紧。

    她现在看到他就毛骨悚然,忙提起裙摆一路小跑,去了闻人静的帐子里。

    闻人静对狩猎全无兴趣,这回肯来参加围猎,都是因为这段时日因为二哥要回来,在家里规矩得久了,所以想出来透透气。

    下午天气不是很好,加之遇上了闻人翎,容萸也没什么出去的兴致,干脆跟闻人静窝在帐里打了一下午双陆。

    日暮时分,明阳郡主遣人来说要准备用膳了,容萸回帐更衣。

    走了没几步,忽的眼前一暗,一片玄衣出现在她眼中。

    男人踩着黑色的马靴,双手抱着胳膊,斜斜靠着旗台,挡住她的去路。

    容萸稍稍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人来者不善,她往后退了一步。

    “干什么?”她抬起头。

    闻人翎低头看她:“你胆子真大。”

    容萸眉心微蹙,又舒展,她反骨顿生,别过头:“不然怎么敢引狼入室?”

    半晌没有回应。

    容萸忍不住掀起眼皮瞄过去,却见闻人翎仍看着她。四目相对,他忽然笑起来,冷峻又恶劣:“山野荒林,围猎刀剑无眼,有人失手误杀个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容萸对上他漆黑幽冷的眼眸,心间如有火苗蹿起,灼烧烈烈,她压下怒意,说:“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哪里杀我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闻人翎眼底幽深:“你不是每次都会那么好运。”

    “那你要杀便杀好了。”容萸见他这么说,扔下一句话转身便朝着营帐的方向去了。

    闻人翎没想到她竟真这样走了,盯着她越来越远的纤细背影,面色越发难看。

    他垂在腿侧的指骨收紧,白皙的手背爆出青筋来。

    *

    晚夕,前来参加围猎的都在营地用膳,篝火温暖,大家饮酒谈笑,好不热闹。

    “这兔子不合你的胃口吗?”闻人静见容萸都不怎么吃东西,另舀了半碗小米粥给她,“那你喝点粥。”

    容萸捧着碗小声说谢谢,眼神却忍不住往上首瞥去。

    闻人翎坐在主位的兽椅里,不时有人端着杯子上前向他敬酒,他神情淡淡地喝酒。吃菜,浑然不管底下的人自在不自在。

    闻人静受了祖母的嘱托,要好好照顾容萸,所以一直留意她的动向,见她频频往上首看,便道:“你是在看二哥吗?”

    容萸收回目光,摇头说没有。

    “其实二哥之前从不会参加这样的宴会,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围猎呢,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闻人静对这个年少成名的二哥也充满畏惧,压低声音跟容萸说,“早知道他来,我就不来了,现在饭都吃不香了。”

    容萸端着碗的手一抖,想到他下午说的话,心里寒了一片。

    他真是特意来杀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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