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荆州,武陵郡,时值五月。

    连日以来阴雨绵绵,雨水沿着屋檐直直落下,在走廊边形成了一道雨帘。远处被青烟笼住,遥遥望去,一片朦胧。

    空气中盈满了水汽,吸一口气,整个内府都凉了半截儿。不远处,隐隐传来谁家妇人正声声抱怨着衣裳被褥久久不干。

    谢芝手上拿着从书房新找来的一册游记,却也不看,怔怔地靠着廊柱,望着屋外的这幅景象出神。

    谁能想到她前一刻还在矜矜业业的为公司项目连续加班,不过一个打盹儿的功夫,便作为一个婴儿降生在另一个世界。

    谢芝还在读书的有段时间,很流行各种各样的穿越小说,她虽然忙于学习和各种事情不怎么看这些小说,也听说过一些。但谢芝从未幻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穿越,尤其是穿越到古代并非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如果是武侠小说那样的世界,恰好还有习武的资质和条件,还能安慰一下自己可以体验飞檐走壁、仗剑天涯的肆意潇洒。

    但纯粹的古代环境,是真的会让习惯了各种便利的现代人难受。夏天没有风扇空调雪糕,冬天没有棉被棉衣电热毯,更别说暖气了。谢芝无比想念各种便宜的纸巾,以及各种平时被忽略的生活用品。

    更别说穿越之前的谢芝早已经济独立多年,哪怕加班加的昏天黑地,也不想投生成一个婴儿在古代生活。因此刚得知自己穿越的她心中无比崩溃,无比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即使距离当初刚穿越成婴儿已过去七八载,她偶尔仍然会恍惚:这是梦?还是所谓的前世,才只是大脑为她编撰的一场奇妙梦境?

    她无从知晓,便也渐渐不去计较了。无论前世今生,把握好当下才是最要紧的。不然能怎么办,还能真的自杀不成?下不了手,算了吧。

    这是一个与谢芝以往熟知的历史所不同,却又有些相似的古代世界,目前掌握的信息还不足以让她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了解。

    现在这个身体还太小了,八九岁的年纪,出门都要担心拐子。很多事情她无法了解,除了看书或者从周围人的言语中了解那么一星半点,其他途径则无从下手。但时间还这么长,她有足够的时间来了解这个尚且陌生的世界。

    谢芝并不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她最多也就是争取能在这个古代社会中让自己生活得更好一些。别的,她既没那个野心,也没那个能力,这一世她只想做个咸鱼。但是多了解些信息,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谢芝一直在心里对自己强调:这是个处处讲究尊卑的封建社会,不再是那个即使存在职场性别歧视,但也算开放的现代社会了。行事要谨慎小心,但也不必自己束缚了自己,真把自己活成了笼子里的人,那倒还不如早早没了好。

    还算幸运的是,她作为世家嫡长女出生在谢家这个不算太豪富,却也不用为生计而发愁的普通士族家庭。幸运是因为太豪富则人多规矩多且束缚大,太贫寒则要为生计而辛劳,如今这样挺好。

    这个世界也有谢氏家族同样作为豪强世家所存在,可惜她家这个谢与人家那个谢早已出了五服。虽说硬要扯也能扯上关系,但有多少人买这个面子,她就不知道了。

    “女郎怎穿的这样少,若是着凉了又该如何?”拐角处走出一个梳着双丫髻,身穿青色衣裳,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看见谢芝就穿着一身单薄的素色衣裙站在这阴冷的廊檐下,素白的小脸上两道细眉便轻轻的蹙着,却即便是口中说着略带着嗔怪的话语,也是轻柔的:“近日雨水多,湿气重,这廊檐下又是风口,女郎该爱惜身体才是。”

    谢芝眨了眨眼,回过头来无辜的笑了笑:“琴音别太忧心,我没站多久,一会儿子的功夫不会着凉的。”古代的医疗水平太让人放心不下了,死亡率高的吓人,药也苦得人心慌,她倒也不想自讨苦吃。

    虽然生活水平不比现代,但不用工作,对于曾是社畜的谢芝来说便算是难得的安慰了,何况能好好的活着,谁又想死呢,她可不想早早夭折。

    因此谢芝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对自己进行保养和锻炼,现在她的身体不说多强壮,但也不会因吹了一小会儿的冷风就感冒。

    话是这么说,但谢芝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屋里披上了一件薄披风,瞧了瞧屋外的天空道:“看这天色,该是时候去主院用晚膳了,咱们走吧。”

    琴音抬手为谢芝理了理披风:“女郎看书入迷了就忘了时辰,这会子何娘她们怕是早去主院候着了。”

    谢家虽然可以称得上士族,但到底算不上什么豪强世家,称不上钟鸣鼎食。虽也一日食三餐,但除了晨食和晚膳稍显丰盛些,一家人聚在一起用膳,午食都是各人领着饭食在自己屋里随随便便吃点。

    但这样的生活在这个时代,也就只有位于社会上层的士族才能有,普通人一日能有两餐就不错了,有的人家一日一餐也不一定能吃饱。

    主院,站在门外的婢子见着大娘子带着贴身女婢缓缓行来,忙殷勤行礼,口中问好。谢芝微笑颔首,权当理会。

    这婢子暗自叹道:不愧是大家出身的主母亲自教养的嫡女,小小年纪,浑身气度便是不俗。

    谢芝如若知晓这婢子心中所想,哪怕这是她刻意而为,想必也要暗暗道一声惭愧,毕竟她又并非真是一般孩童。

    谢芝进得门内,果见得母亲崔夫人坐于上首,嫡亲二弟谢琪端坐一侧,何氏等妾室正跪坐在一旁伺候,她的庶出弟妹们则分别由几个阿奶婢子小心照料着。

    何氏等人见着谢芝,纷纷带着自己的孩子行礼,道:“大娘子安。”谢芝微笑着回礼道好,便向上首崔夫人行礼告罪:“女儿读书忘了时辰,劳母亲久等。”待起身后又笑着看向一侧的谢琪:“琪弟。”

    按这时候的称呼习惯来说,谢芝其实可以叫谢琪为“大郎”“大弟”的。但谢芝感觉怪怪的,特别是喊“大郎”,总觉得下一句便应该说“该吃药了”。

    谢琪起身对着长姐笑了笑,端正行礼,唤道:“长姐。”个子不高的小小少年,脸上的婴儿肥都还未褪去,又做出一副大人姿态,可爱极了。

    谢芝心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一心二用看向在座各人:“劳各位阿姨弟妹久等。”

    不得不说,谢家这几位妾室真是各有千秋。相貌不用说,何氏娇媚、李氏明艳、王氏温柔、陈氏英气,各个不同。

    又说脾性,这几位出身都不高。

    何氏是崔夫人带来的陪嫁,一早便是准备用来分担生育风险、开枝散叶的,本就是提前被告知过这个意思,何氏自然心里清楚且愿意的。

    李氏则是县里商户之女,虽嫁妆颇丰,但其中的含义明白人都知道,不过是李商户想要寻个靠山。

    王氏出身平民,性子胆怯,但长得温柔,是崔夫人做主纳进来的。

    陈氏的兄长乃家主谢兴属下,为人勇猛忠心,但她父亲也不过县里小吏出身。

    总而言之,几位妾室虽然各有各的心思,却碍于身世和眼界,在崔夫人手里翻不出什么花来。但崔夫人又不一昧严苛,在自己生下嫡长子后,这些年陆续进门的几位姨娘也都生下了子嗣。

    从这些就可以看出来,崔夫人掌家水平很高,眼界也很长远。更重要的是,显然她对自己的丈夫没有独占欲,她不爱或者没有那么爱自己的丈夫谢兴。

    崔夫人唤谢芝上前,端正严肃的脸上显出了几分温柔的笑意:“我儿不必如此多礼,坐下用膳吧。”

    谢芝方听话上前,坐于崔夫人下首:“母亲,怎不见父亲,今日父亲不与我们一道用膳?”

    崔夫人脸上的笑意隐去:“你父亲午时便遣人来说,他去了山上,这两日不回来了。”谢芝了然,便不再多言。

    谢家家主谢兴,也就是谢芝父亲,年不过而立,长得尚算得上清俊,凭着姓氏与姻亲,谋了个不大的官职。

    他在年少时便传出的些许风流文采,又喜好修道和清谈,且与谢氏有些关系,有几分少年名士的名声。

    当初崔夫人的父亲崔太守便是看中这点,才把崔夫人嫁与他。否则以崔夫人的出身,谢兴这早已沦为普通小士族的家世也是高攀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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