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单人床就被安置在门边墙角处,爱干净的年兽夕半分眼神也不愿施舍过去。
整只兽向后一仰倒在绵软的床褥间,鼻尖充斥着洗衣液干干净净的味道。
她懒洋洋地翻个身,双肘支起上半身开始批阅奏折。
武年年有自己的武馆,武馆不大,算上她才有六名武教,四女两男。
因为各自带不同的年龄层,没办法随便把学生分出去,武年年只能把自己的课程停掉。
消息通知好多武馆学生或家长都在询问她再开课的时间。
年兽本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状态可以稳定下来,只好糊弄过去。
远在深山老林的父母也发来慰问:年年和你莫姨联系没有?安顿下来了吧?族内情况尚且可以应付,我们正与族中长老商量对策,切勿担心,好好照顾自己。
年兽除之“夕”被外派,其余族人大都隐居在深山村落中。
武年年听父母讲,村落傍山依水自给自足,是一个美丽而安详的桃源。
可惜她不记得。
她是个两岁起就被选为“夕”的倒霉蛋。
武年年委屈地瘪瘪嘴,费劲吧啦地拽起被子一把拢在头顶上在软乎乎的被褥间缩成一团。
“妈妈。”
听筒里的声音好像有些疲惫,但含着笑:“年年事情都处理好了?”
“嗯,”小姑娘抿抿唇,有些炫耀的意思,“你寄给我的功法,我一下就学会了,刚好能够维持一个白天的成年状态。”
“有用就好。”
“时间才勉强够用呢。”武年年扳着手指给她数自己有多忙,“我武馆交接工作好麻烦的,还要联系莫姨找地方住……”
“咯咯咯”女声笑着打断她,直白道,“还找地方住,你就直说跑小池那去了嘛。”
她话音刚落又好奇地补了句:“小池没认出来你么?”
武年年抽抽嘴角,自己也觉得离谱,揪住身下的毛毛拽,声音很轻:“能认出什么……”
“嗨,小池小时候太可爱啦,”武妈妈捧住脸短暂怀念片刻那漂亮的小男孩,又摆摆手回神,“认不出来也挺好,不然你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呢。”
武年年无所谓道:“认出就认出呗,我实话和他说么……”
听到这,武妈妈严肃起来,认真地说:“虽然那是你莫姨的儿子,但是宝贝,不是所有人都和你莫姨一样能接受这类事情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可以说,记住没?”
床角鼓起的小被团动了动,武年年被闷得实在不行悄悄探出个头小声喘气。
她下意识地想辩解,可刚一张嘴就卡了壳儿,尽管时常手机联系,但他们毕竟少说也有六年未曾见过。
她的确,没什么底气。
反驳的话在喉间滚了没一圈儿,到嘴边只剩下一个单薄的一个字:“嗯。”
另一边妈妈好像在叹气,武年年皱皱鼻子没来得及问就被她打断:“好啦,时间不早,快休息吧。”
“那……”武年年一愣,顺着她话道别,“那妈妈再见。”
指尖无意识地在屏幕上绕了圈,武年年慢吞吞地爬出被团,倚坐在硬邦邦的白墙上。
墙体硌住脊背,有些发疼。
她贪凉,疼也不愿意起身,又向后仰了仰,脸颊微侧贴贴墙面,抬起胳膊停在半空,恰挡住刺眼的白炽光,就着这么个实在算不上舒适的姿势翻看消息。
来自十分钟前她隔壁兄弟的。
[池中鱼:咱妹和你长得好像,你确定叔叔阿姨没有私生女?]
武年年长长的睫毛颤动不停,坐直身子埋头捧住手机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敲上去。
[打人没道理:?你少空口造谣,皮痒是吧]
为了防止余砚池再脑洞大开语出惊人,她思索两秒,又补上一句。
[打人没道理:亲戚家的小孩,别瞎猜]
[池中鱼:行]
一副油盐不进的语气,她就多余解释。
武年年手机一扔懒得再理,重新钻进被窝额角紧贴着墙面,呼噜呼噜地睡。
……
正是天气转凉的时候,外面风一卷卷的,好在阳光不赖,客厅亮堂堂的。
武年年抱住绵绵的抱枕陷在沙发靠背上,饥肠辘辘,双眼无神,生无可恋。
胸前的抱枕被蹂.躏的惨不忍睹,武年年冷冰冰地想,十点四十分,再给你二十分钟的机会。
分针走过一圈再一圈,直至上午十一点整。
她咬牙坐起身,指背绷紧拽住抱枕松软的一角狠狠砸在沙发垫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利索地翻下沙发,踩着大出她脚码许多的家居鞋哒哒哒跑去余砚池卧室门前哐哐开砸。
“余砚池,你起没起?”
“再不起太阳就下山了。”
“你再不开门我可就……”武年年饿到胡言乱语的小嘴一顿,眨巴眨巴眼,“啊,醒了。”
余砚池垂着眼皮,困得眼尾发红:“武年年,要造反?”
见他下一秒就要升天的样子,武年年愧疚又理直气壮。
舌尖与牙齿纠缠到一起打了个艮,声挤到最后只剩微弱的气音,她指指钟表:“好晚了。”
小年兽手背在身后低着头,悄悄撩起眼睫瞥他一眼复又垂落,飞快补了句:“而且我饿。”
发现人没什么反应,她直接挑明:“我要吃饭。”
余砚池仰头长出一口气,把堪堪但到他大腿的小姑娘拎起来,气闷地戳她脑袋:“自己泡泡面不会?出门买不会?你怎么这么麻烦?”
武年年乍一失衡吓了一跳,双臂自然地缠上他脖颈,扭脸不甘示弱地给自己辩解:“热水器找不到,门锁打不开。”
“而且,”她想了想,又补充,“我年纪还小,被人拐卖怎么办?”
把人抱到玄关,余砚池微微弯腰把她放下来,拽住她肉乎乎的指尖就往锁上怼。
“附近安保好得很,实在不行你就拽着看门老大爷陪你去。”
武年年撇撇嘴。
也就她不是真的五岁,以后谁要让余砚池带小孩,她多少得磕磕那人脑子里的水。
没有不尊敬莫姨的意思,相信莫姨不过是被母爱短暂地蒙蔽了双眼。
“行了,”余砚池满意地点点头,“以后自己搬板凳开门。”
话外音:少来烦我。
半点没有作为五岁小孩临时监护人的自觉。
武年年抿唇跟上:“那我现在总要吃饭吧。”
“行。”余砚池呼噜一把野蛮生长的微长软发,点点头应承下来。
昨晚改图改到凌晨,他自己也有点饿,大言不惭地说:“想吃什么?”
那语气,跟他什么都会做一样,武年年配合他,又轻又快地说:“满汉全席。”
?
余砚池挽袖口的东西一顿,满眼疑惑地盯过去,皱眉问:“什么玩意儿?”
武年年不怕他,但怕挨揍,战术性一停一转,勉强降了个档次:“麻婆豆腐。”
“得,”余砚池面色空白片刻,唇角缓慢地勾出一个笑,“小葱拌豆腐?没问题。”
武年年眨了下眼睛,不再理他,踩着拖鞋吧嗒吧嗒跑到门边仰着脑袋好奇地望门锁,她还没用过这么高科技的东西呢。
眼睛转了转,刚巧寻见沙发旁边四四方方的棉质面的软凳,她低头瞅瞅印着一大一小两只眼睛碍事的丑拖鞋,一脚蹬一个把他们踢走,赤脚踩在软绵绵的长毛地毯上噔噔跑过去。
瓷砖铺开的地板有些凉,可她踩在地毯边缘也够不到软凳。
阳台一声暴起:“武年年!”
小姑娘闭了闭眼,刚下定决心踏出去,就被吓得又缩回来,她盯着瓷砖看也不看地回:“又怎么了。”
“怎么了?”余砚池捧着自己宝贝的尸体走出阳台,听见这话人都给气笑,“你说怎么了?我的花呢?啊?”
武年年微微一僵,圆润的眼睛心虚地乱眨,低头识相地道歉:“练早功的时候不小心给摔了,对不起。”
“你对不起就完了?”余砚池暂且把他爱花的贵居安置到一旁,蹲下身不依不饶,“你知道我养这花有多费劲么?”
“那,”武年年想了想,认真地承诺,“我可以再帮你养一盆。”
她可是养花的一把好手,多娇贵的花都能养的漂漂亮亮水水嫩嫩的。
余砚池本来也没和武年年较真。
“算了吧。”他烦躁地垂着脑袋扯扯头发,像一只情绪低落的大型犬。
小年兽难得对情绪敏感起来,空气里似乎都散发着悲伤因子。
武年年抿唇,学着他的样子蹲下身,很没礼貌地歪着脑袋去寻他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花对你很重要么。”
“不重要。”余砚池避开她探寻的眼神,绷着脸掩饰闪烁的眸光,泄愤一般狠狠揉了把她脑袋。
“做错事还问题那么多,”余砚池轻轻上撩眼皮,撑住膝盖直起身,半路顺手又捏了把小朋友颊侧软绵绵的肉,垂眸无所谓道,“坏就坏了吧,我找你哥去赔钱。”
他转身扯扯嘴角,默不作声地搬起花盆,反正这花也早没用了。
武年年还是蹲在那,抬起脑袋瞧余砚池苦哈哈地做搬运工,嘴里嘟囔着叮嘱她把鞋穿好。
她揉揉耳垂,收回视线,难得听话一次噔噔跑去穿鞋又吧嗒吧嗒跑去翻垃圾桶。
早上一心练功,花被打翻武年年也没仔细看,直接归置进垃圾桶收拾掉了地板上的泥渍。
今天还没扔垃圾,幸好花还在。
武年年脑袋趴过去仔细观察花叶,宽阔的叶片从根部起整齐地呈出两列,质地偏硬而厚实,她没认错的话,应该是君子兰。
脑海中印出熟悉的花名,武年年怔忡在原地,思绪下意识慢下来,视线一点一点偏移到在厨房里忙碌的人身上。
舌尖底下泌出些唾液,她有些渴,不自然地舔舔下唇边,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段被悄然拉扯出来。
理智上认为不可能的,可潜意识里又莫名坚信那就是真相。
这种子是武夕留给小池的。
是一个承诺。
被遗忘在陈旧时光中的,未完成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