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地杖毙

    金碧辉煌的前殿里散发着幽人的檀香。

    精雕的梨花木香坛飘着淡淡雾气。

    时莞清衣一袭端坐在黑乌木的太师椅上。

    亮丽隽黑的长发被随意盘起,倾国倾城的脸蛋未施粉黛,如出水芙蓉般洁净,不同于以往张扬明艳的红妆,时莞今日的打扮倒是别有一种不可让人触碰的高贵。

    端起手边的象牙白瓷杯,轻抿一口杯中的味道,清凉的茶气沁入唇齿间,时莞轻抬眸就瞧见了从内院不远处走来的京城才女。

    “津鸢郡主这边请。”阿元领着白妗妗走进殿内。

    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时莞的嘴角轻勾着淡淡的笑。

    “郡主津鸢,见过公主。”

    “奴婢萃嫣给公主请安。”

    身后的女婢跟着主子一起跪在地上叩拜。

    白妗妗身着青白玉色的衣裳跪在地上,手上攥着绣了白兰花的青丝手帕。

    她可是费了好大劲才让父亲同意让她一起同行明日的重阳祭祀,本打算着今晚好好准备一番,结果现在却被时莞这蠢货请来府上给她品茶。

    呵,她当我是这公主府上的女婢吗,挥之即来挥之即去。

    虽然心里有怨,但白妗妗依旧碍于礼节,规矩的跪在地上,脸上也没有显出一丝怨气。

    跪在冰冷的有玉石镶嵌着的地上,她手指紧紧握住了手里的帕子。

    这货色就应当淹死在那湖里。

    时莞坐在椅子上,瞟了一眼跪下的两人就单手微撑着头闭眼休息。

    袅袅的轻烟飘着香。

    跪了快半柱香了,时莞却丝毫没有想让她们起来的样子。

    虽然还不清楚平日里对她百依百顺的时莞今日为何会如此这般为难自己,不过白妗妗现下首要的是想办法如何起身。

    这玉石的地面让人跪得生疼。

    她的膝盖上感受着玉石的冰凉,要是跪伤了的膝盖,明日的祭祀大典就泡汤了。

    可恶,真不知道这位公主又在耍什么脾气。

    “咳咳…咳”白妗妗轻咳着。

    与自家郡主相视而对,萃嫣领会其中的意思。

    如若自家主子在这公主府上咳疾复发了,不久这大临嫡公主恃宠而骄、嚣张跋扈的名声就能穿遍京城。

    白妗妗瞟了一眼座上的时莞,心里冷笑着。

    圣上正怀疑齐王府私下交易冶铁的事情,要是这位公主在这中途生点事端,便可转移视线,等到这风波一过,父亲就有时间将证据销毁,到时候就算圣上有心怕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来。

    父亲知道了一定又会好好赞赏自己。

    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计划。

    萃嫣扶着自家的郡主。

    白妗妗顺势倾倒在萃嫣身上。

    “咳……咳咳……”

    “公…公主殿下,我们家郡主有咳疾,怕是不能久跪,还请公主开恩。”

    萃嫣支支吾吾的开口说道。

    时莞闻声才微睁开双眼。

    津鸢郡主患有咳疾的事情全京城都知晓,这临安公主非但没有一点皇室的气度还如此骄纵跋扈,萃嫣自然是要帮着自己家的主子。

    时莞坐起身来倒是把这对主仆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就这点小把戏,要是在宫里,早就不知道死了几百次。

    比白妗妗多活了一世,时莞早对她这些小伎俩了如指掌,今日无趣,便也斗斗这裹着伪装的蛆虫。

    轻坐起身来,时莞低头侍弄着皇兄送来的琉璃手镯。

    她心里冷笑着,上辈子还真是愚蠢至极,竟会栽在这种人手里,真是令人屈辱。

    这辈子,她和周煜在她手里都不会好过。

    她静静地看着地上跪着白妗妗,伸手端起瓷杯。

    清润的茶水沁人心脾。

    白妗妗一不小心与时莞看过来的眼神对视,她心虚地低下头。

    “无事阿嫣,公主让我跪我跪着别是了。”

    她撑着跪起身来。

    白妗妗的脸色来时就是抹了些白胭的,看着本就苍白,再加上那挂在眼眶里欲坠的泪花,怕是随便来个人看到如此美人落泪都会生由怜惜。

    看着她这一脸令人怜悯的嘴脸,时莞不禁感叹着她这高超的表演能力,怕是那依沁楼的花魁也断然没有这般表演绝活。

    依旧是一阵沉默,时莞坐在椅上不作声,她倒是要想看看白妗妗能装到什么时候。

    平日里锋芒毕露的时莞出乎意料的没接她的戏,倒是悠哉悠哉地继续喝着茶。

    白妗妗看出了不对劲,才觉得今日的时莞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怕不是被推下水后吓傻了吧?

    管她是真傻还是装傻,她可不能再继续这么跪下去。

    “也不知阿妗是做错了什么,还请公主明示。”

    白妗妗轻掩着面,就开始细细的抽泣着。

    她在试探着时莞。

    精彩,精彩,要是往后的宴席上都有这般精彩的表演,时莞也不至于会坐在座上无聊得昏昏欲睡。

    她终于坐起身来,眼神俯视着泪珠氤氲的白妗妗。

    “看来郡主是真不知晓此事。”

    时莞轻描淡写地说着。

    随着“啪嗒”一声响,一副钦赐的玉佩被扔在地上,看着眼前熟悉的玉佩,白妗妗泪眼婆娑的脸刹然变得没了血色。

    她的玉佩她怎会不认得,这可是贵妃娘娘的亲手赐给她的,只是鲜有人知道。

    这宫里得的东西掉了可是要掉脑袋的,何况还是贵妃亲手赠予的。

    要不是那日她站在不远处看着时莞掉下水的时候将这玉佩露了出来,让那宫里的侍女瞥见,让她扔了,她才舍不得。

    虽说蒙着面,但这宫里的东西那侍女怎会认不出,为了不被发现她还将那玉佩连着那宫女当场丢进湖里。

    白妗妗的哭声止住了,她颤抖着捡起地上的东西,白妗妗不可能说不认识。

    “郡主还真是粗心,这贵妃娘娘赐的物件都能掉了。”

    时莞一字一句地说着,将贵妃二字重重强调了一番,时刻提醒着白妗妗。

    白妗妗低着头咬着牙,手里握着帕子被捏得都变了形。

    她倒是不惊讶时莞知晓这是贵妃赐的,不过她亲手扔进湖里的玉佩,怎可能在时莞这里。

    白妗妗嘴上扯着笑,但心里却带着不安。

    倒是小瞧她了。

    默默将自己的心思藏在心里。

    “这玉佩可是掉了好些天了,多谢公主。”

    她温柔地将手里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护在胸前,好似珍惜的东西失而复得一般,柔情似水地答谢道。

    “奴婢谢过公主,我家主子找这玉佩找得急,幸亏是公主捡到了,不然怕是这玉佩就找不回来了。”

    萃嫣也赶紧跟着说。

    看着座下这一唱一和的好戏,时莞轻轻勾勒着嘴角,这两人还真当她是傻子来看。

    “看来这玉佩还真是郡主的……”

    时莞勾了勾嘴角的笑道

    她将身边的阿元叫近了些,俯身细细说着。

    “去叫林将军过来,说是行凶的人找到了。”

    阿元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她家公主是想要断掉白妗妗的得力左臂。

    不愧是公主,对付这种贱人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早见不惯这津鸢郡主平日里装出的可怜样子,就是今日让她阿元当场杀了这白莲花,她也绝无二话。

    “是。”阿元满心欢喜地应下,走出了前殿。

    看着阿元走过自己时鄙夷的目光,白妗妗咬紧了牙。

    “不过就是公主身边的一条狗,有什么高傲的。”

    她冷笑着,将话藏在心里。

    像是听到了重重的脚踏声,心里莫名有些慌张。

    没过一会儿,几名满身银甲的钦武军走了进来,上来就将白妗妗身边的萃嫣扣押在地上。

    “啊!啊!你们在干什么!放开我!”

    “你们……你们!”

    女子挣扎的叫声响彻在殿内。

    白妗妗看着大步跨进殿的钦武军,震惊地坐在地上。

    为首的林衍半跪在地上请安。

    “津鸢郡主怕是不知你这贴身的人竟有如此心思。”

    时莞看向白妗妗,勾着唇角。

    “这玉佩是那日行推我下水的人落下的,亏得皇兄叫人将这玉佩捞来,才叫我找到郡主这来。”

    她倒是悠哉,看着白妗妗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再是见过世面白妗妗也不过是一介皇亲郡主,看着眼前训练有素的钦武军,她瘫倒跪坐在地上,指甲深深掐进了手心里。

    行时莞,算你狠。

    这便不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个什么情况。

    时莞这是挖好了坑就等着她跳呢。

    “微臣请公主安。”

    “林将军今日这样在府上耗了一天,辛苦了。”

    时莞微笑着说道。

    “公主言重了,这是微臣的份内之事。”

    林衍令人将萃嫣带了下去。

    白妗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难怪今日时莞如此动作,原来早就已经查到自己头上。

    幸亏她早就将那日推时莞下水的小末子送出城,她让自己人在城外等机会就下手,为的就是一个死无对证。

    这么些天了,怕是早就不知死在何处了。

    时莞就算是发现了蹊跷,自己也不会有事,想到这儿白妗妗的脸色才比先前好了些。

    到时候就算是查到了什么,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威胁,顶多就是弃了萃嫣这个心腹。

    下人的命终究还是不能和自己的前程相提并论,更不可能为她搭上整个齐王府的未来。

    现下她得先保住自己。

    萃嫣的脸已经被吓到苍白,她颤抖得说不出话来,泪水挂着。

    “公主圣明,本郡主实在不知身边的人竟有这般心思,还请公主明察。”

    她装作不知晓的模样说道。

    萃嫣低着头,她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

    “郡主之后一定会救我出去的,郡主一定会救我。”

    不惊讶她的推脱,时莞也不点破。看着底下吓破了胆的丫鬟,她冷笑一声。

    白妗妗这是想要报己舍棋,罢了,这次就如她所愿好了,来日方长嘛。

    “本宫也相信郡主,必是这女婢心怀不轨。”

    时莞顺着白妗妗的话说。

    “这玉佩既是郡主,那郡主便拿回去吧。”

    时莞笑了笑。

    “既已将罪人抓获,那臣就先告退了。”

    林衍带着人就要离开了公主府。

    “林将军且慢,本宫有一事不知,想来问问林将军。”

    时莞喝着热茶慢悠悠地开口道。

    就算来日方长,她今日也不想要白妗妗顺顺利利地从这里回去。

    她知晓白妗妗一定会在这中途做小动作。

    白妗妗不安地捏紧了手里的玉佩。

    “这刺杀公主应当定什么罪。”

    时莞轻言问道。

    “自是死罪。”林衍如实回答。

    临朝皇帝对待子民一向以仁爱平等为先,国法对于百姓而言也算不上十分严苛,刺杀皇室毋庸是死罪,如若说是别个的旁门国戚,认罪悔罪的也可改为流放,可刺杀的对象如果是这位金尊,即便是这位金主子身上未有一处伤痕,那也是被诛九族都不为过,怕是死了也不得全尸。

    白妗妗闻言忘向面前坐在椅上的时莞。

    疯子,她的心里冒着惊恐,本还抱着侥幸,想着在押韵的半路上使点绊子兴许能让父亲将萃嫣救回来,但是照这样下去,萃嫣看来是真的保不住了。

    白妗妗咬紧了牙关!

    “哦?那既然是死罪,如若本宫想要自行处置如何?”

    时莞轻言问道,脸上还带着丝丝笑意。

    “全凭公主定夺。”林衍抱拳答道。

    “既然如此……郡主,您看如何?”

    白妗妗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得直冒冷汗。

    时莞看向她,笑着又问。

    “毕竟萃嫣是郡主身边的贴身人,背着主子做出这样的事来……还是得郡主亲自处置为好。”

    时莞笑吟吟地说着,话见却像是有万把利刃出鞘。

    白妗妗的脸上早被吓得失了分寸,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过是时莞案板上被宰割的鱼,如果她今日还想完好地从公主府里出去,就必须舍了萃嫣。

    她低着头,指尖陷入了肉里。

    平日里都是她在算计着时莞,今日却被时莞死死摁住了把柄,动弹不得。

    她不甘心,凭什么!

    “全凭公主发落。”

    白妗妗咬牙低声说道。

    “那好,既然郡主都发话了,这样的贱奴留着也无用就直接杖毙好了。”

    言语中透露着轻蔑,似乎在打发一件小事。

    时莞把话说完后起身就带着阿元往寝殿走去。

    “本宫累了,今日的事也是扰了郡主清净,来人送郡主回去”她最后冷眼瞥了一眼白妗妗。

    “林将军麻烦了。”

    “臣领命。”

    案上的茶还飘着淡淡的热气。

    林衍将人拖到了后院。

    萃嫣一看也知晓了自己怕是命不久矣,她被钦武军拖着,嘴里朝白妗妗的方向大喊道。

    “啊啊!郡主!郡主!救救奴婢!郡主!”

    “啊啊啊!!啊!”

    白妗妗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她闭着眼强迫自己不去听后院响起的惨叫声。

    “请吧,郡主!”

    一旁公主府的刘嬷嬷对着白妗妗说着。

    府上的人强行扶着她走了出去。

    前脚刚刚迈出府门,声音就渐渐没了。

    双腿颤抖着,白妗妗坐上了马车,手指尖狠狠抓紧了车窗上的布帘子。

    “时莞你等着,我一定会将这一切全部加倍奉还。”

    她恶狠狠地说道。

    马车缓缓离去。

    站在屋顶上,陈绎看着驶向远处的马车,再看着拖着尸体离去的钦武军,心里五味杂陈的。

    他家主子当真是让他来保护这位公主的?

    到底是谁需要保护啊?

    摇了摇头,一身黑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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