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过后，年不祝身上发生的事情，巴家、年家、墨方城之间的纠葛，基本上已经明了了。”商宁站起身，朝众人施了一礼，方才缓缓说道，“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因果，唯独一件事情我想不通。”
“那遮天蔽日的飞虫异象，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商宁双手一摊，“据年不祝所言，这飞虫是巴城主放出来的，这我就不明白了，巴城主是年三公子的生母，从年大人口中得知，巴城主是个正直的人，断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尤其损的还是自己的儿子，而且她跟威胁年不祝的人也不是一伙儿的，所以更不可能用这个手段监视或者威胁他。从这段时间的情况来看，这飞虫带来的似乎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只要把这件反常的事情破解了，那一切自然迎刃而解了。”
“当我知道各位大人们派出各种力量寻找巴城主而不得的时候，我动用了一点点人脉关系，大致了解了你们搜索的地方。”这一点点的人脉关系自然是成天拉着阿绿到处跑的小五，和喜欢呆在房顶偷喝酒的小乙，以及要看着小乙的小甲。
“普通人家自然是全面搜索，没有遗漏，”商宁伸出五个指头，一边说，一边折下一指，“皇宫自从我意图行刺之后便加强了守卫，也不再招新人进宫，所以不会在皇宫；夏府、萧王府和国公府三处不用考虑，密不透风。”商宁只剩下两根伸直的手指，“剩下的便只有荒无人烟的地方和达官贵人们的住所了。”
“荒郊野外确实是藏人的好地方，但也绝对是大家重点排查的地方，那么多人天天找，若真藏在那里或早或晚总会找到，所以我也不考虑那里了。”
“那剩下的便只有上京城中各位官员贵人的家了。”
“帝后大婚，各国使节纷纷来贺，商队也络绎不绝，各处都一片繁华之景。”商宁有些渴，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茶杯，她没有多想接过来就喝。等递过去才发现原来是夏凌。
二人四目相对，商宁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往后蹦跶了一下，组织好的语言也瞬间从脑海中消失了一般。
夏凌无辜地冲她眨眨眼，见她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无奈地笑了笑，“京中空前繁华，各家自然缺了人手，人牙子的生意便好了起来。”
“咳咳……对……对，”商宁回过神，不再看夏凌，夏凌仿若无事发生一般溜达着回到位置坐下。
“我的朋友是个算命先生，”她回头看了一眼燕若回，“常在市井行走，消息也灵通一些。”
“因此当他告诉我人牙子的生意越来越好，各家各户都买了一些奴仆之后，我便留意起来。果然打听到，年家也买了几名奴仆。”
“等等，”白灵出口问道，“你为何会想到查年家？”
“灯下黑啊。”商宁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看白灵仍旧一脸不解，她挠挠头解释道，“也并不是说有什么根据判断，只不过是经验而已。”她想了想，“一方面巴城主的确是要躲避什么人才选择隐匿身份藏起来，但是换个角度想，巴城主并非上京城人士，对上京城恐怕根本不熟悉，若是贸贸然选择一户不知道的人家藏起来，后果是不可控的。正如我前面说的那几个地方虽然可能安全但并不容易进入，所以想来想去，也只有年家才是最好的选择。退一步讲，就算真的被发现或者出了什么事，有年大人相护，事情还是会有退路的。”
“宁姑娘说的不错。”巴兰点点头。
此刻百里尘也已经为巴兰诊治完了，她重新回到商宁身边。
商宁并不急着向她询问结果，而是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道，“所以我便让算命先生继续帮我打听，果然，年家买了一位特殊的奴仆——瞎眼的马夫。”
“那时，我之前的疑问便都解开了。”
“你是说，飞虫的秘密？”夏白问。
“对，飞虫。”商宁点点头，
“巴城主，自从你受伤之后，是不是就失去了若水姑娘的下落？”
巴兰点点头。
“我虽然不太懂通灵术，但是我猜测，恐怕巴城主对通灵术，并不精通。”商宁犹豫了一下说道，“所以受伤之后，她利用动物追踪的本事，大打折扣，以至于无法再追踪到若水姑娘的下落了。”
“这与飞虫又有什么关系？”年不祝不解。
“我记得年三公子第一次遇到飞虫是在回京的路上，但直到后来某一次上朝时这中间都没有遇到了对吧？”
“不错。”年不祝点头道。
“上京城的冬天十分寒冷，年不祝再香也不会有那么多飞虫跟着，所以城里飞虫是巴城主用通灵术故意为之。”
年不祝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巴兰。
听到商宁的话，巴兰并未说话。
“但上京城开始有飞虫的时候并不是年三公子第一次上朝。算算时间，若我猜的没错，那时候巴城主应该已经进了年府。”
杨九儿执掌年府中馈，买仆人的事情她很清楚，她仔细想了想，冲商宁点头，日子大约对得上。
“那就是了。”商宁继续说道，“所以我猜测在野外的那次恐怕是个意外。水儿贪玩跑掉，年三公子又路过了一片丛林，那时候还在偏南一些的地方，气候不是特别寒冷，他体内的情丝蛊散发着蛇虫鼠蚁喜欢的味道，所以在路过丛林时不需要人为控制的通灵术便会吸引了大量预备冬眠的虫蚁。”
白灵点点头，她对蛇虫鼠蚁、通灵术和情丝蛊比较了解，商宁说的的确有可能发生。
“所以，巴城主受伤之后才开始放出飞虫跟着三哥？”年瑶忍不住问，“这是为何？”
“简单来说，那时候是年三公子身边没有水儿的时候，更重要的是，那是唯一你无法追踪到他的时候。”
众人依旧不懂。
“年三公子，我想问，水儿，是若水姑娘给你的吗？”
年不祝摇摇头，看向巴兰，“是临走时巴城主交给我的，说是若水的爱宠，因为若水不能跟我一起，所以特地把这只白貂给了我，让我睹物思人。”
“那之前你与若水姑娘在一起时，可有经常见到它？”
“这……”年不祝摇摇头，“巴城主说，这白貂淘气，可能是若水怕伤到我，所以没有出门并未带在身边。”
“这就对了，与其说这水儿是若水姑娘的爱宠，在我看来，恐怕说是巴城主您的爱称更为合适吧。”
“那么巴城主，你为何要将水儿交给年三公子？”商宁转向巴兰问，“或者，现在，您可以回答之前的那个问题了吗？”
“您和对方交手的时候，到底发现了什么？”
众人纷纷看向巴兰，商宁见状，又说到，“此时屋内均是可信之人，巴城主不必多虑。”
听到这，巴兰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宁姑娘，不愧是宁太尉之女，果真聪慧。”她微微仰头，脸上露出一抹感慨，“我曾见过太尉一面，那时他也如你这般机智敏锐，不过相比之下，姑娘倒是少了他那份洒脱不羁，多了一份温柔呢。”
巴兰伸手往桌上摸了摸，白灵把水杯递给她，她道了谢，喝了口水，开口说道，“百里姑娘，方才你为我看眼睛，可看出什么了？”
“中毒了。”百里尘皱着眉，“好在毒性不深，但是拖得时间有点久，不过只要解了毒再好好调理一番，视力虽然不能恢复到以前，但重新视物应当没什么问题。”
“那这毒，姑娘可熟悉？”
百里尘沉吟片刻，不确定地说，“这毒，有点像百里家的蛇毒。”
“百里家的蛇毒？”商宁不解。
“哦，是这样的，这炼毒和炼药不一样，各家炼制的方法都不一样，这毒药的成分、症状也会有所出入，方才我检查了巴城主所中之毒，毒性不强，且她脸上有一道红痕，主公你看这里。”她走到巴兰身边指着其额头上浅浅的红痕说，“百草山庄的毒药一般是用来治病的，所以会加入一种叫做红岩草的植物做药引用来减轻毒性，被用了药的人身上会有红痕，且一个月后才会慢慢褪去。”
“不错，我也是后来才察觉到的，因为百里前辈与小姨关系好，所以经常见面，他会给我带一些百草山庄的特产来，我对他们的药物才略有了解。”巴兰说道，“更重要的是，那帮人里，有人会通灵术。”她头转向白灵的方向，“并且本事绝不比小姨低。”
闻此，白灵和夏凌对视一眼，他们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凝重。欧阳苦和沈玉竹的表情也十分严肃。
萧渊虽然依旧地倚在椅子上，但很明显已经不复之前那副懒洋洋的模样，散发出的凛冽气场让杜谋三人也为之重视起来。
夏白、年力等人虽然不在江湖，但看众人的模样也知道事情不简单。
商宁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并未因此停下来，而是继续说道，“所以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便藏了起来。”
“对，这帮人身份不简单，我想过了，明明我是年不祝的亲生母亲，为何他们不动我，而动若水。后来想到，恐怕是因为我的城主身份，这些人拎得很清楚，朝廷的人不能动。但是我已经辞去了城主之位，他们知道也是迟早的事，到时候我和若水的下场恐怕一样，甚至……更惨。所以我躲了起来，至少不能让他们手上有那么多把柄去威胁年不祝。”
“而且眼睛受伤后，原本就只是略懂皮毛的通灵术就更不管用了。”巴兰说道，“再加上原本那帮人里有人通晓这通灵术，因此知道要如何隐匿若水的行踪，因此我便再也追踪不到她的下落了。”
“可是我虽然到了年府，但眼睛瞎了，又没有可信之人，所以……所以……”
“所以你便再一次利用通灵术。你放出飞虫是为了保护他。”夏凌也看清了事情的缘由，开口说道，“但你的术法只是略懂皮毛，眼盲后又大打折扣，所以根本控制不了这些东西了，这才导致你原本只想控制少量活物，结果竟然酿出这么大的祸患。”
竟然是这样。
“巴城主……”年不祝看向巴兰的神情颇为复杂。一方面，因为她，让自己这几个月饱受折磨。他一直以为飞虫是拐走若水的人为了监视和威胁他才做的，因此他惴惴不安惶惶终日，生怕连累家人于万劫不复。可另一方面，她为了自己，为了若水的安危，冒着生命危险，抛下权势地位，就算已经受伤却仍旧要靠着一点微薄之力保护自己，又让他不得不为之动容。
“我自然也是听闻了飞虫蔽日的事情，可是……”巴兰低下头，紧了紧拳。
“可是你反而觉得这是件好事，对吧？”商宁说道，“事情闹大了，暗处的人反而束手束脚，动不了他。”
巴兰点点头，“我不知道那帮人到底想干什么，想用若水威胁年不祝什么，但是最起码，最起码这样，那些人就不能随随便便地拐走他，伤害他的性命。”
商宁摸了摸下巴，果然如此。但是年不祝这么有本事的人，那帮人怎么可能要他的命，当然是威胁他干活比较有用了。看周围人的表情恐怕跟自己想的一样，唯独白灵一脸认同和赞许，她挑了挑眉，这白家的人意外的单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