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吕媄娘和哥哥回到沁芳斋。

    屋里,吕正、吕媄娘和母亲围坐在炕桌前。

    林氏边做针线活,边询问小女儿秋千荡得怎么样?他们和表哥表姐们相与得好是不好?

    吕媄娘笑呵呵,喜滋滋地道,“表姐、表哥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呢。他们待我也是十分和善。”

    林氏默默地点点头。

    吕媄娘和吕正兄妹俩,说起荡秋千比赛赢了,林氏闻听,特意地叮嘱她的一双儿女,道,“凡事不可太出风头,否则,遭人嫉妒,会惹来灾祸。”

    吕媄娘顽皮地吐吐舌头,微微一笑,道:“娘,我清楚了。下回,再有荡秋千比赛,我就故意输给她们。”

    林氏瞅了一眼小女儿,没吱声。她转而又同吕正道,“正儿,你进入国子监读书的手续,舅爷正差人给办着,估摸着,三五天之后,你就可以去国子监入学了。那么,这几天闲暇时间,你准备做些什么呢?”

    吕正忽然想起,崔子明同他的隔日之约来。他道,“后日,我与妹妹一同去击鞠场。”

    林氏诧异道,“你妹妹也要同去?”

    吕正颔首,他道,“崔府里的小姐们,几乎人人都会击鞠。我听说,她们时常要进皇宫里去,陪同公主和宗室子弟们一块儿击鞠呢。”

    林氏低眉寻思一会儿,又道,“后日,你们俩同去击鞠场,要好好地学习击鞠,听见了没有?”

    吕正应了声“是”。

    吕媄娘问母亲:“我为什么要学好击鞠?”

    林氏笑道,“技多不压身。学得多,会得多,只有好处,没得坏处。”吕媄娘听了,懒散地道,“那我尽力而为吧。”

    吕正又和母亲、妹妹说了一会儿子闲话。

    之后,他便去小书房里温书去了。吕媄娘这时候瞌睡虫上头,她身子斜歪着,头枕在靠枕上渐渐睡去。

    林氏仍旧在吕媄娘身旁安静地做针指。

    吕媄娘睡沉以后,她做了个梦。

    她梦见大哥吕方,又恢复到那日在瓦子里时,陪她看女子相扑,看皮影戏时候的样子。吕媄娘掩饰不住地高兴,兴奋地问吕方:“大哥,你全好了吗?”

    吕方不理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她向他走近,近得只有一步之遥,他却不停地向后退。

    他只说来向她告别。他说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吕媄娘伸出双手,试图去抓住他。

    可是,任凭她怎么用力,都走不近他,也触碰不到他。吕媄娘哭求他不要走。他不理她,转身消失无踪。

    且说,吕方此刻独自昏睡在福田院里一间促狭的小房间里。

    吕埠仁那时与福田院的田管事签属了一份生死协议:福田院田管事出钱医治吕方,吕方若有幸活下来,人身自由,日后属田管事所有。若吕方不幸赴黄泉,田管事负责吕方一切丧葬事宜。

    至此,吕埠仁彻底与吕方断绝了一切关系。

    “福田”是佛语。佛徒信“轮回报应”,认为救穷、济困,是积德行善,而善有善报。正是“行者得福”,如同种庄稼丰收。

    福田院里专门收治无亲无靠的患病者。

    这里的患者,会依据不同疾病,分置在不同的小房子里,为的是预防隔离传染。这里有专门的厨房,专为患者煮饭。还有汤药局,专门为病者熬制汤药。

    福田院中,有医女日常看护照顾病者。这里,本无医术高明的郎中。只是偶尔会有宫中太医院的医官轮流来此处坐班值守。

    吕方昏迷着被人抬进福田院时,恰逢有一位来自宫中太医院的医官赵承,来此处坐诊。吕方幸而得到医官赵承医治,病情得到控制,但他仍旧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救治吕方的医官赵承和他的学生魏乙,两个人此刻正在吕方房间隔壁间里,打包收拾行礼,准备奉皇昭回宫中去为李太妃医疾。

    魏乙道,“老师,我们即刻就走,隔壁间那个小子怎么办?”

    医官赵承道了句:“皇命难违”,赵承沉默半晌,又道,“我已经尽力了,昌着被他传染的危险,我给他施针,至于他能不能活命,就要看他个人求生意志,运气和造化了。

    只要他能挺得过今天晚上,就会脱险了。我已经嘱咐过医女锦月小心看护他。药方子也给锦月开好,留下了。”

    医官赵承发现,吕方长得特别像一张画上的小童。而且,画上的小童,颈上也有一个与吕方颈上一模一样的绯紫色小香囊。

    那幅画,他依稀记得在宫中李太妃居处见过。

    他还发现吕方怀里的木雕像,分明雕刻的就是后宫李太妃年轻时的模样。赵承心中疑惑吕方身份,他却不愿多管闲事。

    魏乙又道,“老师,您听说了吗?这里的田管事,勾结恶霸阮庆的拜把子兄弟胡一为,专门赎卖这里无家可归的青少、壮年给胡一为。

    胡一为控制训练买来的青少壮者,给胡一为做手下的小弟,给他们当打手,做小偷,抢劫。我还听说,恶霸阮庆,他的干爹,就是咱们官家身边的大太监孟怀。每当孟怀生诞之日,阮庆都会献上数百车的寿礼。”

    医官赵承听闻,对魏乙道,“我们是郎中,治病救人,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

    魏乙挠挠头,道,“老师说得是。我只是担心隔壁那小子,他......”

    魏乙正说到这话时,外面就有宫中太监来催促赵承,叫他快些上车,即刻回宫了。他们边应承着宫中来的太监,边将手中的衣物,书籍都装好了,提着箱笼,随太监回宫中去了。

    沁芳斋屋中,吕媄娘从梦魇中醒来,不觉泪湿衣衫。

    林氏过来安抚她。

    吕媄娘哽咽道,“娘,我梦见大哥了。梦里,他来同我告别。”

    林氏闻听,脸上露出惊异不安神色,心中惴惴。

    虽然说吕方非林氏亲生子,毕竟抱养了吕方许多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吕媄娘见母亲呆愣着不说话。

    她突然想起祖母上午同表婶李氏的对话,那意思好像是说她只有一个哥哥。

    吕媄娘诘问母亲道,“娘,您不想大哥吗?不担心他吗?”

    林氏喟然叹气,缓缓地道:“娘也并非铁石心肠,怎么会不担心你大哥呢?可是,娘担心他又有什么用?娘也救不了他。我只能在心里默默为方儿祈求神灵保佑,护方儿周全。”

    林氏顿了顿,又道,“孩子,娘说个故事给你听。”

    吕媄娘从小就爱听人给她讲故事。这个时候,娘要给她讲什么样的故事呢?

    林氏道,“有这么一个将军,他的妻子不幸病故,留下一儿一女。儿子尚幼,女儿是个大姑娘了,尚未嫁人。这个大将军呢,就又娶了一个女人,做续弦。

    将军这个新夫人刚刚过门,还没有几日,这个将军呢,就接到皇命,带兵去与北方契丹人交战。不久,这个新夫人,就得到将军战死的消息。

    将军这个刚过门没多久的新夫人呢,就择夫再嫁了。”

    吕媄娘听母亲讲到这里,她眨巴眨巴眼睛,道,“新夫人真可怜。那将军的儿子和女儿,他们要怎么办呢?”

    林氏道,“新夫人当然不可能带着将军的儿子和女儿再嫁了。于是,这两个孩子就自谋生路了。

    将军的女儿,一个弱质女流,娇娇小姐。养活她自己尚难,更别说还要抚养一个才只有一两岁的弟弟了。

    这将军的女儿,为自己找了一条谋生的路:去尼姑庵里,做了一个小女尼。

    将军的小儿子,被住在将军府边上的一户破落户收养了。这户邻居,平素里,没少得到将军照拂。”

    吕媄娘听到这里,见母亲停下来凝神自思。她接连地追问母亲,“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嘛?”

    林氏笑了笑,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像是想起从前的美好时光般。

    她这才继续道,“收养将军小儿子的那户人家,那时候,那家女主人还没有生养自己的娃娃,家中只有婆婆和丈夫。

    将军的小儿子给那个家里,带来不少的欢声笑语。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他渐渐从顽童,长成挺拔的少年郎。他读书很好,脑子也很聪明。他为了让家里宽裕些,而主动放弃读书。

    他小小年纪,就出去做零工。他挣回来的银钱,悉数都教给家里做家用。他非常爱护他的弟弟和妹妹们,他不准任何人来欺负他们......”

    林氏讲到这儿,泪水如断线雨珠般落下。

    吕媄娘闷声不语,低眉寻思着,“娘说的故事里,那个将军的小儿子,他好像大哥呀。”

    半晌,吕媄娘抬眼,一双含泪杏眼注视着她的娘,终于开口问出那句憋在她心里许久的话:“娘,你告诉我,那个将军的小儿子,他就是大哥,对不对?”

    吕媄娘见母亲没有否认。那就是真的了。她想。

    她又道,“二哥知道这件事吗?”

    林氏默默地点点头。

    吕媄娘想了一想,又道“等哥哥的病养好了,爹爹会接大哥来这里,与我们团聚,是不是?”

    林氏道,“只要方儿病好了,我们难道会不要他吗?只是,方儿的病,恐怕凶多吉少......”

    吕媄娘听了母亲的话,潸然泪下。

    这母女二人正悲嗟伤感之时,听见外面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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