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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昭寺依山而建,占地极广,东面山岭有造像上千,巧夺天工,蔚为壮观。山阴飞瀑悬流,急灌潭泉,风光特异,得造化之极。

    三日后,广昭寺,月绯如约而至。

    她着男装,一人一马,一路驱驰,至于城外,勒马寺前。

    此时不过清早,来此礼佛的善男信女已然络绎不绝。

    钟声悠远,旷达空灵,就连月绯都渐渐心静下来。

    两名小沙弥从里面走出来,接过她手里的缰绳,余一个格外白净的引着她往里走。

    “施主请往这里走,我们方丈有请。”

    月绯抬头看山门,从无相门入寺,逐渐走进山寺深处。

    一处极僻静的佛堂前,枯枝败树,万物凋零,覆一层灰白霜色的石板路上立着一位老僧。

    他穿着半旧的缁衣,僧鞋破旧,手拿持珠,面容慈祥地看过来。

    沙弥:“方丈。”

    月绯双手合十,微微低头,道:“见过上师。”

    怀仁缓缓走过来,看了她一会儿,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月绯的态度恭敬而谦卑,她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我只愿随心,随性,随缘,随意,方不枉此生。”

    怀仁闭了闭眼,错开身去,让她进去。

    月绯点头致谢。干枯山水间,她穿一袭大红平金孔雀羽博古纹圆领袍,长发高束,宛如绫罗堆叠,华光万千,不可磨灭……

    推开佛堂古旧的木门,光束直入,月绯看到跪于佛前的司阳,他一身不加纹饰的厚重玄袍,宽阔的肩背笔直结实,腰间束着硬实的革带,看着就窄劲有力。

    他的颜色几乎与暗淡的佛堂融为一体,满身杀伐气却无法抹除,就像一眼望不到顶的高山,重重压来,难以逾越。

    他心不静。

    月绯无声地走到他身边,跪下,抬头看一眼宝相庄严的佛像,很快又低下头。

    “我来了啊。”她小声地说。

    “为什么要来呢?”

    司阳侧头看向她。

    她在此处比平时更为明丽,鲜活,司阳注视着她明亮的金瞳,恍惚目眩间,竟觉她比泥像更具神性。

    也许这个家族的人真的是神明的后裔……不论善神,还是邪神……凡夫俗子会不自觉被他们吸引,哪怕君王帝子,亦不能免俗。

    是不是金瞳人对周室皇族有着天生的吸引力呢?

    司阳看向她的目光里有无奈,怜爱,挣扎……最后只剩妥协……

    他知道,他全知道,她不看重伦理,她有些自私,她很快就要嫁做他人妇,而他永远是关外朔风吹打的康王,他注定一生孤单,而她的将来会拥有光辉灿烂的不凡人生。

    也许康王、司阳、流景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一时的兴之所至,在她更加年长,更加成熟之后也许会另结新欢,喜欢上现在正处于世界某个角落的少年。

    她或许会允许司阳离开,但当司阳决定留下,此生便不会再离开。

    他们对于一段情、一个人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司阳作为更年长的一方,他很清楚这一点。

    但这没有办法,她的光芒无法掩藏,她的灵魂如此与众不同,他喜欢她,包括她的弱点,她的恶念……

    哪怕很多年后,他们之间不复今日,他也甘愿回到原本属于他的寂寥之地,成为她荣光的见证者。

    月绯微微歪头,对他笑,说,“因为我想见你啊。”

    司阳仿佛卸了力般,温声说,“我也想见你。”

    月绯的眼神一瞬间有些乱,她没想到司阳会这么回答。他有刹那间的真情流露,那感情太过纯粹,几乎让她无法负担。

    但司阳很快起身,递给她三支香,说,“你说过,你要来求佛。”

    月绯伸手接过。

    她想,我有什么可求的?

    我所求的不过是贪欲,佛祖愿意满足吗?

    她偏头看自己身侧的司阳,他已经闭上眼,动作熟稔,像已在佛前祈祷了千万次,可他此次不复往日的虔诚平和,而是眉头微皱,是不是今日之所愿与往日不同?

    月绯收回目光,她手拈三支香,白烟袅袅,徐徐升起。手举过眉心,她并无所求,眼睛便始终睁着,那双邪异而具神性的金瞳中暗芒涌动,隔着花、果、灯、香,直直看向悲悯淡漠,高高在上的佛陀。

    她忽然牵唇一笑,旋即拜下。

    昏暗的佛堂内,香烟缭绕,他们同时作拜,像一场隐秘而不为人知的婚礼,见证者是泥像。

    月绯觉得自己该吻一下她的新郎。

    她忽然倾身过去,大胆地将唇贴上他的脸颊,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却足以让司阳轻锁的眉头倏然松解。

    他不敢置信地偏头去看月绯,漆黑的瞳仁里有着珍珠般的光泽,流光溢彩。

    月绯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

    她很高兴。

    哪怕此后数年不能相见,这惊鸿一瞥也足够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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