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策出身寒微，而大周士子多以荫封、举荐入朝，似他般一介布衣本是永无出头之日的。

    亏得先帝四处征伐，特许军功封爵，以此起用将帅之才，才有了今日的李策。

    李策十二岁就随他兄长混迹行伍，十八岁时已是骁勇前锋，整二十岁那年更是临危受命，登坛拜将，得先帝赐字，一时风头无两。

    人说满堂朱紫贵，唯有李郎最少年，真是一点不错。

    那时的月暄也不过是南郡质子，前途未卜。

    初见舞阳，是在清都城头，月暄匹马入京都，深宫里的小公主欲一窥传说中的月氏金瞳是何种颜色。

    李策仍然记着那个明朗的秋天，它不是这样萧条。

    金顶、红墙，白玉铺砌，檐角若飞，巍峨高墙下，单骑徐来。依稀可见一道挺拔削瘦的影子，端坐马上，英姿飒飒。

    那日天色渐晚，皇城边沿已涂抹了一片烂漫红霞，着色远淡，沁人心脾。

    满身瑰色的少女眸光灵动，裙裾翩跹，蝴蝶一样奔来，嗓音婉转如同天籁，“李将军，你看，那就是南山王世子吗？”

    豆蔻年华的少女，最是一刹的娇羞惹人心动。

    舞阳公主高贵美丽，天真无邪，是父兄呵护在掌中的琼花。

    不谙世事的皇家公主爱上神秘俊美的蛮族少年是她的悲剧。

    她不该看他的金瞳，那是邪神的眼睛，引诱她沉沦迷失。

    月暄杀死她哥哥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

    元延之难起于变法，彼时天子老病，储君监国，隐太子司重光用东宫僚属之言，决意削藩抜薤。

    这是昏招，年纪轻轻的皇太子几乎把藩王世家得罪了个遍，他毫无悬念地败了，一败涂地……

    李策倒戈，月暄领兵北上，兵围清都，就连一向拥护隐太子的士族也背弃了他，以清君侧之名要求废储另立。

    面对如此残酷的斗争，公主竟然以为她可以向月暄求情。

    朝云台惊世一舞，帝室女艳动天下。

    月暄赴约了，隔着帐幔重纱，他按膝而坐，白袍纤尘不染。

    一舞毕，万籁俱寂，他抬手拭去美人颊上红泪，声音温柔又残忍，“公主，南郡几万条人命，你父兄不该尝还吗？”

    她欲以一身换一国，这太天真了。

    月暄客居清都五年，他不唯是先帝养子，更与诸皇子同处读书，和司重光结为八拜之交，但最后却是他火烧东宫，让隐太子葬身火海。

    覆巢之下无完卵，司兰因的结局只有，死。

    李策再次无可避免地想到那朵开在雕梁与画栋之间的花，回忆起她坠落楼头，缟袂翩然的凄美情景，那是满身杀孽的李策都难以忘怀的震撼人心的美。

    李策不得不承认，这个家族的人天生容貌不凡，与众不同。

    成百上千年高居云端，养尊处优的日子，令他们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都充斥着卓尔不凡的优雅高贵，纯粹无杂质的优越血统，百代传承，这才是真正的贵族。

    这个历史悠久的家族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些瑰丽的传说与神话。

    每当此时，李策倒有点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怀念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还是那位高不可攀，纯洁无瑕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