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春。

    庙宇高堂。

    李策上朝路上，表情一直很阴沉，就连昔日极尽奉承的同僚也远着他。

    世上人从来是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近来南山王新官上任不假，李策失了帝心也是真。才几个月功夫，凡事与他交往密切的都倒了霉，门客、心腹，革职的革职，查办的查办，清都显贵草木皆兵，谁又敢靠近这位昔日烈火烹油，风光无限的大将军呢？

    忽然一人匆匆赶来，疾步追上李策，低声道：“将军，将军！”

    李策顿足看去，却见是他麾下的王震。

    王震此人是李策的老部将了，向日纯教之乱中，李策为高阳帝所猜忌，被迫驻守清都，是王震代替李策，与韩康同去剿匪，不至于使兵权落于他人之手。

    王震扶了扶头上的乌纱，凑近了李策，耳语几句。

    李策皱眉听完，转而一喜，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扫视一圈周围趋步走入的官员，昂首挺胸地进了紫宸殿。

    金殿之上，文东武西，群臣就位，皇帝身着衮冕坐到云龙纹宝座上，沈安鹤高声喊。

    “再拜稽首。”

    众臣行礼时，高阳帝的目光在西边晃了晃，若无其事的收回去。

    沈安鹤侍立于他身侧，注意到这点，抿唇看向月暄。

    月暄起身，手中举着笏板，垂目瞥了眼志得意满的李策，隐隐感到哪里不对，他刚要说话，王震却率先启奏。

    高阳帝沉默。

    这日常朝，他本意是要借着何湛的事，狠狠打压一番李策的，这个王震添什么乱？却不知又是李策的什么手段。

    高阳帝阴着脸，施舍了一个字。

    “说。”

    王震走出来，跪在地上，说：“回禀陛下，永宁事变！永宁郑朝宗以安顺王李禹废长立幼为名，欲兵变夺位，此时兵马已集，连破数城，不日或将攻陷王城，安顺王遣使求救，内乱若平，愿再添岁贡，世代称臣！”

    高阳帝不由往前略一倾身，问道：“李禹仁懦无能，好小题大做，王震，此事确系事实吗？”

    王震再拜叩首：“臣愿以命担保。”

    高阳帝冷笑着看他。

    早也不说，晚也不说，偏偏趁这节骨点透出消息，这是在逼迫谁？

    永宁乃是藩国，向大周称臣，岁岁纳贡，国中每有更替之事，必向大周皇帝请封，周朝作为宗主，岂能任由逆臣不请自立？

    安顺王李禹曾在清都为质多年，后求娶世家之女，高阳帝也属意他们生的那个幼子继位，并劝他当断则断，尽早斩草除根，然而李禹对于高阳帝的催促，往往从轻奏闻，可谓执迷不悟，而今果然引火烧身，却也打乱了高阳帝的章程！

    高阳帝慢慢坐了回去，也不知是不是李策的错觉，他总觉得皇帝瞪了他一眼！

    李策吭吭两声，心虚的摸摸鼻子，心说，没办法，谁让我运气就是这么好呢？

    高阳帝久久不语，他在金龙宝座上走了神，目光一直落到远远的大殿外，空洞而渺远，像看到了过去和未来。

    终于，他疲惫的摆摆手，说：“那就让辽东尽快出兵吧。”

    早朝毕，沈安鹤再次高声道：“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