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除夕。

    爆竹声中,明火执仗的官兵强行闯入开成巷承进使何湛的家中,开门!抄家!

    “吁!”

    月暄带人驱马而来,他着轻裘,长腿跨下马,锦衣白服,皂靴踩上何府门前扯落的桃符,随手一拍马鬃。

    一顶大轿晃悠悠过来,在不远处停稳,一个穿黑灰色广袖长袍的男子由人搀扶下来。

    他朝月暄弯身行了一礼。

    此人的嗓音较之寻常男子则略显尖细,他说话时也似刻意般压低了调门。

    月暄抬手一拱。

    他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倒劳烦你走一趟,大监。”

    沈安鹤是高阳帝身边的大太监,掌管司宫台,对皇帝忠心耿耿。

    他摇了摇头,说:“为陛下办事,是咱家的福分。”

    月暄点头,他接过下属递来的火把,提袍迈过门槛,阔步走入何家。

    承进使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何家上下百十口人,全被赶出来跪在外面,就连女眷也被从后院逐出。

    他们瑟瑟发抖,蜷缩在地,崭新的大红灯笼仍挂于檐上,安富尊荣的一家竟顷刻破落。

    月暄举着火把走进来,他颀长挺拔,神情淡漠,目光囫囵扫过一圈,问道:“何湛在哪儿?”

    沈安鹤跟在月暄后面走进来。他们两人一黑一白,虽身量相近,究竟气度不及,在月暄的衬托下,沈安鹤像一个缀在他身后的影子。

    瑟缩着的男女胆怯的抬头看他们一眼,又惊惧的把头低了回去,过了会儿,终于有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颤颤举手道:“大王,我在这儿。”

    月暄摆摆手,立即有官兵上前,把何湛从人堆里拖出来。

    何湛整个人都虚软了,他自知大祸临头,一滩烂泥般歪身跪倒在月暄面前,神情绝望,眼珠麻木地间或一轮,仿佛眼前有一盏走马灯。

    “承进使,陛下有几句话要问你。”

    沈安鹤从月暄身后走出来,站在他身边,说道:“何湛,我问你,纯教最早于边州作乱时,边州刺史杨骏上书朝廷,你是否擅留奏疏,知情不举?”

    何湛恹恹的垂着头,说:“是。”

    沈安鹤接下来的话咬字重了很多,他沉声道:“叛国通敌,何人指使?”

    何湛很久没有说话。

    月暄冷眼旁观,这个何湛最早是李策的门客,经后者举荐进了承进司,为官六载,平步青云,做到了承进司主官的位置,李策多年来借他掌内外章奏的职权干预朝政,此人无疑是大将军的一名心腹。

    此次擅留奏疏之事,他显然是受李策指使。昔日高阳帝登基,李策借从龙之功位极人臣,他多年来拥兵自重,不仅让高阳帝忌惮,也让高门世族不满。同在行伍,月暄很清楚李策暗中纵容纯教作乱是何用心,他不过是想趁剿匪之便,借机揽权贪钱,同时震慑清都,一石二鸟。

    可惜了,高阳帝并不像他表面那样孱弱,他从何湛这里开刀,在最出其不意的时间,抢先控制了何湛全家,却不知大将军这位昔日的门客会否会如陛下所愿,代李策认下一个“叛国通敌”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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