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战乱方平,清都的诏书已入军中,南山王加官大司马,与大将军并为“二大”,位在三公之上。

    南山王入京,皇帝带领百官,亲自出城迎接。

    黄钟大吕,帝王仪仗。

    高阳帝身上穿着赤龙玄服,十二毓遮挡在面前,看不太清眉目,他身形清减,面容白皙,甚而有些压制不住这帝王冠冕。

    “明熙!”

    他远远的看见月暄走过来,近前几步,携住他的手,忍不住道。

    南山王月暄是个嵚崎磊落,倜傥潇洒的人,他笑笑,一双桃花眼弯了弯,温和的说,“人生南北多歧路,陛下,好久不见。”

    说罢,他抬起眼,看向站在高阳帝身后的高大男人。

    “你也是,良略兄。”

    大将军李策,表字良略,他年长月暄两岁,现今已是不惑之年,为人相貌堂堂,英武不凡,有英雄气。

    李策听见月暄的话,连装都懒得装,他扯了扯嘴角,冷眼看着他俩,皮笑肉不笑的说,“别来无恙啊,南山王。”

    月绯探出头,躲在后面的马车里观察他们,她是高阳二年生人,在她的印象里,南郡只在名义上臣服清都,其实自她爹爹继位南山王以来,已不再向清都纳贡,即便是必要的进京觐见,月暄也疲于此事,算起来,他已十余年不曾入都了。

    当初先帝驾崩,是月暄与李策共同拥立高阳帝登基,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爹爹才是受排挤的那个,今日看来,倒与她所想大相径庭。

    月绯目光巡睃,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想到什么,状若无意地抬眸看向城头。

    那上面坐着一个按剑着金甲的男人,他本来神情淡漠的看向别处,忽然似有所感般垂目看向了月绯所在,眼皮蓦地一跳,握紧掌中剑,慢慢的站起了身。

    虽隔得远,但月绯仅凭想象,却仿佛可以看到他较之常人,更加深邃凌厉的五官,英俊周正里又有点塞外蛮族的意思。

    他是康王,高阳帝硕果仅存的弟弟,和亲蛮妃的儿子。

    月绯眯了眯眼,在对上他目光那刻,抿唇一笑,而后放下车帘,慢慢坐了回去。

    司阳神色不改,目光却迟迟没有收回。

    一旁的亲信见状,默默上前,小心问了一句,“殿下?”

    司阳目送那马车辘辘远去,说,“我在战场上见过她。”

    亲信忍不住小声提醒,“殿下,她可是将来的太子妃。”

    司阳不语,他垂下眼,浓密的眼睫遮盖住眼里的情绪,他拨了拨佩于腕上的一串佛珠,好似方才的一丝欲念不过是红尘幻觉,分明是驰骋沙场的杀伐之人,周身的气质却平和疏阔,与世无争。司阳静默着,提剑离去。

    *

    是夜,皇帝在麟德殿设宴。

    酒酣时,高阳帝问及最后斩杀张顺之人,指着秋朗,问:“那边的可是南山王之子?”

    秋朗正坐在月暄身边,听见上面皇帝的问话,一时之间,他并未答言。

    “哎,傻了?”

    月暄把手搁在案上,偏头瞧了他眼,嘴角逸出丝揶揄的笑。

    秋朗埋着头,余光扫见他神情,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一挪。

    月暄眉毛一挑,见怪不怪地哼了声。

    白眼儿狼,他心里想着。

    秋朗身子不大好,他从娘胎里生下来就有不足之症,小的时候还病过一场,险些活不成了。

    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你叫他去打马,去立军功,想的挺美,梦里有。

    月暄的心思是给他弄点虚名,凭这进禁军里历练历练,左右是个少爷兵,日日在京城里头打转,省的磕碰着他。

    月暄的阅历摆在这里,他抬抬手,说说话,就把秋朗的前程安排的明明白白。

    但可惜,对方不领情,全是白搭。

    秋朗坐的端正,身上穿着青绿的衣袍,挺拔的像棵松。

    他倏然站了起来,眼睛直直往前看,目不斜视,两手捏得紧紧的,似在刻意避开月暄的打量。

    “陛下。”

    他开口的两字还是颤了,后面咬着牙,才一鼓作气道出:“草民有一事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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