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吕媄娘忍住,不左顾右盼。

    她好想看一看崔府的庭院如何,房子如何。可是,她牢牢地记着母亲的话:“进入崔府,不要四处乱看,免得让崔府里的人瞧见了,笑话咱们没见过世面。”

    因此,吕媄娘目不斜视地跟在林氏身后。她的身前身后,以及左右两边,都是崔府的仆妇们。吕媄娘的眼角余光,自自然然地扫过游廊,穿堂,屏风,树影,繁花,鸟笼......

    走着走着,她们便来到正房的院子。正房三间,连廊连接东西厢房。

    吕媄娘见眼前房屋绣柱雕梁,气派堂皇。简直让她叹为观止。

    这时候,她见立于正房门边的两个小丫鬟,容貌干净,声音清脆,边打门帘,边向屋里的人通报:“她们来了!”

    崔氏由身旁崔府中的仆妇们掺扶着,抬腿迈步,进入屋里去。吕媄娘和母亲跟随其身后,鱼贯而入屋内。

    吕媄娘迈步进屋,抬眼见到屋内端坐着一位银发老夫人。

    杜老夫人身穿家常衣裳,虽是半旧不新的,衣料质地,却也属上层。她神态端然,坐于带靠背的紫檀木雕花椅上。身后两侧立有两个小丫鬟,她们手中各执长柄绢花团扇,此起彼落,为杜老夫人扇风,去除暑热。

    杜老夫人身前方左右两侧,各置四把紫檀木靠背椅子,椅搭和椅垫均是琥珀色。有两位贵妇人坐在左侧两把椅子上。

    其中一位妇人,一双狭长细眼,眼中闪耀着犀利精明的光彩。

    曹氏上了些年岁,青丝掺白发,挽成髻,戴水晶冠。上着揉蓝短衫,外穿茶纹纱罗背心,下穿提花粟色百迭裙。

    另一位年轻妇人,沉静温婉。

    李氏将乌发包髻缠花。她上穿荷叶色深绿抹胸衣,下着一条莲藕色裆裤,外穿一件碧色八分短袖纱长褙子,系一条浅绿香罗带。

    吕媄娘眼见屋中妇人们穿戴,立时显得她与祖母、母亲衣着寒酸。但见崔氏和林氏神情皆泰然自若,并不在意,吕媄娘亦学着她们的样子。

    这时候,崔氏哽咽着唤了声“母亲!”崔氏便欲向杜老夫人行跪拜大礼。

    杜老夫人对带冠贵妇人道,“媳妇,还不快拦住你妹妹去!”

    杜老夫人话音才落下,曹氏起身,伸出双手相扶崔氏,道,“妹妹快起来吧!过来坐。”边说,曹氏边扶着崔氏坐在杜老夫人左侧的檀木椅子上。

    杜老夫人向崔氏介绍道,“刚才扶你的妇人,就是我的儿媳妇曹氏。”

    崔氏面向曹氏一笑,喊了声“大嫂!”

    曹氏点头应了。

    杜老夫人又手指那绾髻未带冠妇人,对崔氏道,“这是你二侄儿媳妇,我二孙儿崔柏的媳妇李氏。”

    李氏起身,向崔氏福了福,道,“姑姑!”

    崔氏应了。

    之后,她叫过来儿媳妇林氏和孙女吕媄娘。这俩人一一拜见过杜老夫人和曹氏与李氏。

    吕媄娘笑盈盈,且甜甜地叫了声杜老夫人“外曾祖母”,又喊曹氏一声“舅奶”,称李氏“表嫂”。她即得到三人送与她的见面礼:三个份量一样重的如意金锞子。

    吕媄娘大方接过金锞子,行礼谢过三人。她仍旧用心记下曹氏和李氏两人身份样貌。

    杜老夫人询问吕媄娘今年几岁了,读过书没有,平时都做些什么。

    吕媄娘边思考边回答,语速自然而然就慢了下来。她道,“我今年十岁,认得些个字,只读过几本启蒙的书。平时,主要跟着娘学习女红,家务事等。”

    杜老夫人微笑颔首,道,“是个机灵孩子。”

    曹氏和她的儿媳妇李氏在一旁笑着附和杜老夫人。

    李氏道,“这孩子比我们家芷蕊还小呢。这言谈行止,倒比芷蕊更显稳当。”

    崔氏道,“这可真是蒙二侄儿媳妇夸奖。媄娘就盼着多些个姊妹们在一起,她只有一个哥哥。”

    吕媄娘听祖母这话,就是一怔。是她老人家口误吗?这节骨眼儿上,她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问。

    崔氏旋即叫儿媳妇林氏,拿出早已备好的见面礼:一个刺绣抹额,是送给杜老夫人的;另一个刺绣而成的山水画屏小摆件,是送给杜老夫人儿媳曹氏的。

    除此以外,林氏还做了两个香球,是送给杜老夫人两个孙媳妇的。

    杜老夫人接过刺绣抹额,立时教人帮她戴在额头上,试试大小。一试之下,正合适。曹氏在一旁夸赞道,“妹妹真是手巧,这绣功可真是非同一般。”

    崔氏笑道,“我这双眼睛,现在可绣不得东西了。这刺绣抹额连同那块山水画屏,还有香球,皆是出自我儿媳林氏之手。”

    林氏在几天内,匆匆赶制出抹额、画屏,还有数个香球,香囊,几乎连天连宿,手不离针。此刻得到赞扬,她倒是觉得辛苦也值得了。

    杜老夫人一听女儿崔玉提她的眼睛不好,就感慨道,“玉儿,当年我真不该让你嫁给吕河伯,都是我看走眼了,让你跟着他,吃苦受累一生。

    你生活拮据清苦,又和娘家断了往来。难道,你是在怪我错配了你的姻缘不成?”

    崔氏摆首道,“母亲哪里话。女儿一生清苦劳碌,这也合该是我的命运使然。我又怎么会怨天怪地,埋怨他人呢。

    只是我那夫君,一意孤行,孤注一掷,变卖祖上家业,前来京城,梦想状元及递,荣归乡里。不成想,他做了举人,屡试不中进士。他终日郁郁,患疾而终。

    我那夫君为人清高,不肯受人接济,不肯为斗米折腰。我与娘家相隔千里,我哪里有车马费用,路上盘缠。因此,就与娘家断了音信。”

    杜老夫人听了,不免伤感。

    她叹息一声,怅然道,“我同你哥哥和你小妹,来到京中,期间颇多曲折周张。亦不是三言两语,能同你说个清楚明白。

    多亏你哥哥赴京赶考,考中状元,仕途顺遂。我们的日子才越过越好起来。”

    这母女俩话说到这儿,就听门外有小丫鬟报“大奶奶到了!”

    吕媄娘听过这话,望向门口处。一位身材高挑的中年妇人,身穿绫罗纱衣,头挽坠马髻,戴珠叉,快步走进屋来。妇人身后跟着一众丫鬟仆妇,俱留在门外等候。

    石大奶奶内穿雪青色抹胸衣,秋香色两片裙,上身穿一件银白色窄袖短衫,外穿霜色长背心。

    她眉宇含威,眼中无情。

    吕媄娘见这石大奶奶脸上带笑,却仍旧带给人一种不可接近的冰冷感。

    杜老夫人对崔氏道,“玉儿,这就是你大侄儿媳妇石氏,我大孙儿崔松的媳妇。”

    崔氏,林氏,吕媄娘分别与大奶奶石氏互相见面问候。问候罢了,石氏向婆婆曹氏禀报,花厅内饭菜已预备妥当,大家伙可以入席了。

    曹氏道,“先等等吧,还没到晌午。再说,小少爷们还都没到。”

    吕媄娘正听着曹氏和大奶奶石氏婆媳俩,商议些崔府中家务事,她忽听门外丫鬟通报:“小小姐们来了!”话音未落,只见门上竹帘已掀开,鱼贯走进来三位袅娜少女。

    三位姑娘皆穿着软凌罗,刍纱衣。衣裳颜色淡雅、清新、柔和。

    她们将乌黑油亮的青丝梳成丫髻,发上插着缀珠金帘梳。耳上坠有金荔枝叶耳坠。项上皆戴水晶珠链,手腕上有金镯,手指上有金指镯,黄灿灿金闪闪。

    此刻,吕媄娘深觉自己如同一片孤单的绿叶,独自映衬着眼前三朵美丽各异的鲜花儿。

    她穿的也不是什么粗布麻衣,而是林氏用压箱底的一块十几年前的绸料,求文曲庙隔壁的一个小裁缝给赶制出的成衣。布料颜色和印花图案颇显陈旧。

    至于说,首饰物件嘛,她就只有手腕上戴着的一对银白色的小银镯子。

    林氏手里的银钱所剩无几,实在是不能够再为女儿和自己添置新衣裳了。

    吕媄娘看那走在头里的姑娘,如出水芙蓉。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其肤如白瓷般。一张鹅蛋脸,弯月眉,瑞凤眼,眼波流转间,神彩飞扬。

    第二位姑娘,身姿优美,仿佛是从画上走下的古典美人。尤其一双单凤眼,和她那美丽优雅的天鹅颈,十分引人注目。

    第三位姑娘,娇小玲珑,兰心惠质。肤色白中透着粉,五官秀美,眼眸漆黑,澄澈灵动。

    这三位小姐进了屋,先向杜老夫人翩翩行礼问安。礼罢,杜老夫人向崔氏笑道,“玉儿,她们是我三个嫡曾孙女儿:崔芷蕊和崔妙善、崔妙清。”

    这三个姑娘转身又向崔氏行礼。崔氏受了她们的礼,说了些客套话。

    那位娇小玲珑的小姑娘,缓步走来吕媄娘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番,爽朗笑道,“我叫崔妙清。这里的姐妹中,属我最小,见了谁,我都得喊声‘姐姐’。

    我看你比我还小呢,这回可总有人要喊我声‘姐姐’了。”话音方落,这姑娘就报了自己的岁数:“我今年十一岁,你呢?”

    吕媄娘有些羞赧,小声道,“我比妙清姐姐小一岁。”

    崔妙清拉过那位有着优美天鹅颈的姑娘。对吕媄娘道,“她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妙善姐姐大我两岁。”

    吕媄娘转首,向崔妙善笑吟吟道:“姐姐好。”这位崔妙善姑娘,身体抗拒着与吕媄娘亲近,脸上现出高傲又疏离的神色来。

    吕媄娘见状,便想,“我身上穿的衣裳虽是旧布料做成的,原本是有些压箱底的旧物的味道。可母亲用心洗过,晾晒过,还用香薰过的。应该没有什么不好闻的味道了。”

    吕媄娘正胡乱想时,崔芷蕊主动过来加入她们,微笑道,“我叫崔芷蕊,今年十四岁,你叫什么名字?”

    “吕媄娘,我叫吕媄娘。”

    崔妙清闻听,叹一口气道,“别人的名字,都比我的名字好听。我的名字,妙清,妙清,你们听听,象不象道姑的法号?”

    屋里几个小姑娘就用帕子掩嘴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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