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月》

    2023.12.18

    流水从山顶上倾泻而下，与石子高山相撞，奏出和谐清泉曲。

    崇山峻岭被繁茂密林覆盖，树枝细细微微地晃动，清风带着落叶远航。

    江月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于心中轻言：“在无数个高山流水相撞间，我窥见了。”

    群山阒寂，泉音妙然，渺茫不可见。

    也许这就是大自然想告诉我的真相。

    自由洒脱如这垂下的银泉，顺势而为，却又不甘于随波逐流。

    明明自身渺小如斯，还要天地广阔。

    －

    江月听到病房内传来陈舒萍的哭泣声，刚想推门进去的手悬在半空中，整个人呆在原地。

    陈舒萍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我知道双双的病已经无力回天了，但我想在最后的时光里，她能开开心心地活着，我想让她还有希望，带着这份还能活下去的希望好好活着。”

    母亲的话如同五雷轰顶，惊醒了梦中人。

    什么叫做“无力回天”？

    难道她注定了不能留下来吗？

    这就是她的命运吗？无法逃脱的命运。

    该来的终究会来，任她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难道从家里搬到医院住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还有希望，不那么悲观吗？

    江月逐渐红了眼眶，喉间不由得发出细细的哽咽声，她捂住嘴巴，跑出医院大门。

    在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那一瞬，所有的情绪在此刻冲破束缚，一同涌出，随着滚烫的泪水一同落下。

    有人轻蹲下身子，为她拂去泪水。

    少女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年，反着水光的眸与一双漆黑的眸对上。

    她清楚地看见少年漆黑的眸中有万物，有她，唯她处于中心位。

    “怎么哭了？”周惟边为她擦去泪水边问。

    江月避开他的视线，用手挡住自己的脸，，说：“别看，丑死了。”

    “好好好，不看不看。”周惟语气像哄小孩子似的，而后又认真起来，“在我眼中，无论怎样，你都是最美的。”

    江月将手移开，与他视线相望，认真说道：“谢谢你，周惟。”

    江月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又恢复成了从前那个开心快乐的江月。

    她再次站在病房门前，此时里面已经没有声音了。

    她鼓起勇气打开门，里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江月也没去管这一样不一样的了，拿起放在一旁的U盘和电脑就开始一顿操作。

    既然来了，总要留下点什么吧；既然来了，总要好好面对吧；既然来了，总要认真活着吧。

    －

    第二天就是钢琴节目表演了，周惟邀请江月去他家进行最后的练习。

    在不知不觉中，黄昏已至。

    粉紫的天空如画家给空白的画布泼了一层渐变色，在熙熙攘攘的人间成为温柔的存在。

    周惟的电话铃声响起，他垂眸看了眼来点人，而后拿起手机对江月说：“我出去接个电话，你可以在这四处转转。”

    “好。”江月回道。

    周惟离开后，她站起身来，在房间里四处转着，无意间瞥见书桌上有个本子半摊开着，上面的内容和她有关。

    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是周惟给她表白的发言稿。

    内心被惊讶与喜悦占满，随之而来的确实落寞。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不能去耽误他的。

    江月还未将这些东西看完，忽地想起自己这么做是在偷看了，很不对的行为。

    她赶忙将东西恢复原样，坐在钢琴前独自练习。

    粉紫的渐变色占满了整片天空，是很温柔的霞光，蔓延至无际的远方。

    －

    12月30日，冬日的夜晚。

    舞台之下是坐满的观众，舞台之上是精彩纷呈的节目。

    主持人总结完上一个节目，用字正腔圆的腔调为下一个节目报幕：“夏日的晚风跨过了崇山峻岭，飞跃了山海人潮，见证了无数命运的交织与人间悲欢离合，来到了今日的冬夜，这是命运的拐点，也是终点，亦是一段新的起点。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有请江月女士和周惟先生为我们带来男女四手联弹的钢琴曲《起风了》。”

    主持人话音落，台下立马响起热烈的掌声。

    在舞台的侧边，缓缓走出身着白色礼服的少女与身穿得体西装的少年，舞台灯光随着他们缓缓移动。

    好似童话书中走出来的王子与公主，在舞台之上熠熠生辉。

    随着第一个音符的跃起，无数个音相互碰撞，为这个荒诞的世界织就了一场青春的梦境，带领人们短暂逃离现实，逃进了一场用梦织就的荒野。

    来自盛夏的风告诉这个冬天，四季轮回，我们不可相遇，但处于同一空间中的我们会以另一种方式短暂相逢，最后以错过落幕。

    聚光灯下的少年少女是青春的代名词，在舞台之上为自己而发光。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

    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迈出车站的前一刻

    竟有些犹豫

    ......”

    熟悉的嗓音响起，江月在那么一瞬间有些恍然，但手上动作未停。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瞬间明白了，小声道：“周惟，谢谢你。”

    舞台之上声音太大，台下声音嘈杂，周惟没能听见她说的话。

    “如今走过这世间

    万般流连

    翻过岁月不同侧脸

    措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

    也沉溺于其中梦话

    不得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

    也曾指尖弹出盛夏

    心之所动且就随缘去吧

    逆着光行走任风吹雨打

    ......”

    曲声悠扬，歌声悦耳。

    这是一场盛大的听觉盛宴，最后随着一场风的落下而落幕。

    在风起时我们相遇，在风落时我们离别。

    退场时，江月还坐在原位不动，她说：“周惟，我想说的话都在音乐里了。”

    周惟没太懂她的意思，但明白了她是让自己先退场，于是先行离开。

    整个舞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聚光灯缓缓移动到女孩的身上。

    她深呼一口气，拉开了一幕她的世界。

    在一个个音符的融合中，组成了一曲《诀别书》。

    曲调轻快，可偏偏被称之为“诀别”。

    在时间的长河中，生命只是一个短暂的瞬间。

    那些无法诉诸于口的爱意与故事都被融于这一曲之中，最终随着一场盛大的“诀别”落幕。

    [唯月·12]

    2023.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