殳厉扬侧过脸，盯着云然眼睛，他不明白云然有什么好犹豫的，昨天不是都说好不走了吗？
“我和你走。”云然忽然小声说道，语速很快，说完就低下了头，像是怕自己说得慢点就会反悔一样。
殳厉扬一愣，他对于云然的决定很惊讶。
“跟我过来。”殳厉扬牵着云然的手腕把云然带到一边。
殳厉扬单手撑在门框上，蹙了下眉，昨天被割伤的手心一直没有包扎，被撑门的动作牵扯了下，又开始流血：“不是说留下来吗？”
“我又想走了。”云然小声道。
殳厉扬嗓音里带着不解：“都住习惯了还搬什么？”
云然嗫嚅道：“我给你带了太多麻烦，我不想麻烦你了，也不想让你讨厌我。”
“我没讨厌你。”殳厉扬皱眉道。
云然这时候很敏感，她去看殳厉扬：“但你在生我的气是不是？”
殳厉扬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关于昨天的事，其实殳厉扬现在也弄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在怪云然，但他觉得自己是有点生气的。
他想过如果云然没有出现的话，那他的陶瓷小人是不是也不会摔得那么彻底，是不是还有挽救的机会？
陶瓷小人摔碎的那一刻，殳厉扬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某个东西也跟着一起碎了。
再也无法修补，化作粉尘，消失不见。
殳厉扬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难过过了，他知道云然当时是怕自己被打才冲上来。
他知道云然的好意，可他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埋怨，他也控制不了自己，他只能把自己缩在房间，以免情绪上来忍不住对云然发脾气。
太乱了，从云峰的事情开始，他的生活一直陷入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中，他好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他绷得太紧，心里装的事情太多，就无可避免的乱了。
云然已经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了答案，她垂下眼睛，下定决心轻声道：“我想好了，我和他走。”
殳厉扬已经三番两次挽留云然，换做是别人，他一句话都不会说，可这次他还是没忍住又说了句：“我尊重你的真实想法，不过你要想留就留下。”
“我走。”
殳厉扬没再挽留她。
宋詹帮着云然一起去三楼收拾东西，殳厉扬一个人坐在一楼沙发上。
来的时候云然的行李只有一个大袋子，但是现在宋詹两手提着鼓鼓囊囊三个行李箱才把云然的东西都带走。
宋詹这个人和殳厉扬不一样，他身上自带一种温和可靠的感觉，让身边的人很容易对他产生好感。
他对云然又格外有耐心，收拾东西的时候还给云然讲了一些他们从前的事情。
自从车祸以后，这是云然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说她以前的事，她很感兴趣。
她和殳厉扬以前不认识，殳厉扬从没对她说过这些。
所以下楼的时候她挨得宋詹很近，仰头听宋詹讲之前的事。
殳厉扬余光瞟了一眼，正好看见这一幕。
“殳先生，我带着云然先走了，过几天有时间的时候我们约一下，有些事情还是要聊一聊。”宋詹在面对殳厉扬的时候眼里的温柔散去不少，冷漠道。
云然慢吞吞拉开车门，她微微低着头，眼神一直在往殳厉扬那边飘。
殳厉扬抿唇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你的手……”马上要坐进车里的时候，云然忽然看向殳厉扬的手说道，“你……记得去医院包扎。”
殳厉扬手指微动，没说话。
云然目光上移，和他短暂对视两秒，低头坐上车，只留给殳厉扬一个侧脸。
车子慢慢开往云然不熟悉的地方，宋詹温声对云然道：“我的别墅在城南，你要是累的话就睡一会儿，估计得一个小时才能到。”
“嗯。”云然轻轻回答，她侧过脸，面朝窗外慢慢闭上了眼。
云然放到腿边的手指一直轻轻捏着自己裤子上的布料。
车子每开远一点，云然的心里就多一分无法说出的难受。
明明还在一个城市，可她却有种自己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和殳厉扬以后再难相见的感觉。
宋詹的别墅装修风格和殳厉扬家完全不同，冷不丁换了一个环境，云然站在客厅有点懵。
宋詹帮她把行李搬过来，笑着说：“然然，把这里当做你自己家就好。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每一个房间你都可以随便去，每一样东西你都可以随便拿，怎么舒服就怎么办。”
云然朝上面看了看，别墅很大，她有点惊讶：“所有房间我都可以去？”
宋詹笑着点头：“当然，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在自己家难道还有不能去的房间吗？”
云然眨了眨眼睛，凑到宋詹面前：“那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或者需要我注意的？”
宋詹揉了揉云然的头：“什么都没有。”
“我们去看看你的房间怎么样？”宋詹带着云然朝楼上走，“我的房间在二楼，你房间也在二楼，有什么事你来找我也方便一点。”
推开房门，房间布置得非常适合女孩子居住，和云然在殳厉扬那里住的黑白灰为主调的房间不一样，这里一眼看过去就是小姑娘的卧室。
吊灯上配着羽毛，浪漫又漂亮，墙上挂着的画色彩明媚，画上吹泡泡的小女孩在阳光下天真烂漫。
宋詹眉眼温柔：“之前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在国外被隔绝了消息，一周前才知道你哥哥的事情，我回来晚了，房间也收拾得很仓促，要是有不喜欢的地方你就告诉我，我陪你一起重新布置。”
云然连连摇头：“没有不喜欢的地方，很好看。”
宋詹打开衣柜，里面满满当当都是给云然的衣服，他好像很懂云然的喜好，准备的那些衣服不仅大小合适，颜色风格也是云然一眼看上去就很喜欢的：“我暂时准备了这些，等过两天我再陪你多买一点，你先将就着穿。”
这怎么能叫做将就，云然都觉得有点眼花缭乱了。
宋詹陪了云然一会儿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他刚回国，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今天去接云然的时间都是他强硬压缩出来的。
他叫来一个女助理陪着云然，女助理提出帮云然一起收拾东西，但被云然婉拒了，她想自己慢慢收拾。
关上房门，云然坐在床上开始一件一件收拾带过来的衣服。
衣服基本都是粉色的，是殳厉扬给她买的，颜色单一。
云然把衣柜里的衣服往旁边推了推，把殳厉扬给她买的那些衣服挂在正中间。
她每从行李箱拿出一件东西就要停顿一会儿，想一下这东西是殳厉扬在什么时候什么场景下送她的。
一个又一个记忆片段被这些东西轻松唤醒，收拾到后面，云然放下手中东西，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把脸慢慢埋在胳膊里。
她想殳厉扬了。
与此同时，殳厉扬的别墅里。
“走得真干净，什么都没留下。”殳厉扬斜倚在云然房间的门框上，有些心烦意乱。
房间被收拾得很干净，云然来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仿佛这里没住过一个人一样。
窗外的风吹动窗帘，房间里静悄悄的。
殳厉扬盯着没有一丝褶皱的床单看了片刻，转身离开了三楼。
他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用电视声音做背景音开始玩手机。
玩不下去。
殳厉扬关了电视，拿起手机回到二楼开始睡觉。
睡不着。
静下来之后，身上的疼痛开始慢慢放大。
手心传来丝丝缕缕的疼，还有一点痒，殳厉扬耳边响起云然坐车离开前最后叮嘱他的那句话，他缩了缩手指，拉高被子隔绝了周围的光线。
睡不着也要硬睡，殳厉扬突然和自己较上了劲。
他把自己禁锢在床上一下午，不断催眠自己尽快入睡，但结果很失败。
傍晚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后，殳厉扬烦躁地从床上坐起。
他现在状态很不对，今天一天他不但一点东西都没吃，水也是没怎么喝，他又饿又不饿，又困又不困，这是一种非常难受的状态。
站在镜子面前时，殳厉扬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整整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觉，他眼下的乌青非常显眼，就差把“憔悴”这两个字写在脸上。
他满目烦躁地绕着别墅转来转去，最后也不知怎么就又转回云然住过的房间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云然睡过的枕头，枕头软软的，上面还有一根云然的头发。
殳厉扬手指微动，把那根头发捻了起来。
发丝绕在殳厉扬指间，殳厉扬脸上没有那日看见云然脱发时的排斥。
他会这样大概是因为这根发丝是云然留下的唯一一个东西。
从云然离开到现在这几个小时，殳厉扬一直在自己和自己较劲，他不想承认自己不希望云然走，也不想承认云然的离开让他感到失落。
但此刻，他坐在云然的床上，摸着云然的枕头，绕着云然的发丝，他不得不承认他不放心云然。
云然怕生，不喜欢去陌生的地方，总是想黏着他。
但是现在云然要和一个陌生人去一个没有他的陌生地方，云然现在怎么样他都不知道。
殳厉扬越想眉头皱得越高。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在云然床上躺下，眼睛虽然闭上了，但脑子却一刻不停地在想云然。
他让人去查过宋詹，宋詹这个人的人品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宋詹和云然的哥哥是真兄弟，对云然一直多有照顾，所以云然在宋詹那里应该不会收到什么委屈。
殳厉扬手指虚虚握拳抵在皱起的眉心，无论是谁看大概都会觉得宋詹的性格比他更适合照顾云然，就连他自己也是这样觉得的。
他告诉自己不要担心，宋詹会好好照顾云然，可他的心思非常叛逆地飞到云然那里去，怎么也收不回来。
殳厉扬翻了个身，这一动他就觉得肩膀似乎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他睁眼伸手朝枕头下摸去，是一个绿色的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