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晚自修是阿然坐班，盈盈稍一抬头就能看见安安静静坐着看书备课写教案的阿然，整个人都要被幸福感包围了。但是还有一股烟草味，若有若无的，随着前门的风一阵一阵飘过来。
戳了戳凌禹寒，“你有没有闻到烟味？”
“嗯，阿然进来前在走廊上抽了根烟。”
“原来是这样……虽然我很讨厌烟味，但是阿然就是不一样。”盈盈露出迷恋的神色，感叹道，“啊，有才华的人，连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都是好闻的。”
凌禹寒陷入了沉思。
而盈盈独自沉浸在烟草与文学的辩证关系里，不能自拔……
下课了，教室里气氛很活跃，也许因为今晚坐班的是阿然吧。
“有个问题我其实很早以前就想问了，为什么这节课下课有20分钟的课间？”
“其实本来是拿来看新闻的，孔力忘记说了。”
“我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欣爷猛抬头，“真的？”
对哦，因为沉迷睡觉而毫无存在感的欣爷，好像是我们的电教委员来着。
“欣爷你要上去放新闻？”
“给你们放点好看的。”
话音刚落，大佬已经带着王霸之气占领了电脑。开机后似是进行了一堆熟练的操作，他得出结论，“上网要有老师登录。”接着键盘又噼里啪啦响了一阵，投影仪被打开，小破站的界面出现在全班人面前。教室里瞬间响起了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阿然扭头朝那边看了一眼，转回来时，睿智的眼神早已洞悉一切。他笑了笑，继续看自己的书。
“低调，低调。”欣爷伸出手往下压了压，“你们想看什么？”
“搞笑视频！”“恐怖片！”“动漫！”
最近确实有一部很火的动漫正在连载，是关于电竞的，当听到“动漫”的时候几乎全班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它。
“那个要会员，谁有会员吗？”
“我我我！”有人上去登录了。
关门关灯，拉好窗帘，电脑的光线映在欣爷脸上，随着动漫的进展不断变换强弱。明明暗暗的光，照出了一屋子少年埋藏心底的躁动与渴望，热血与激情。
盈盈看到凌禹寒目不转睛的样子，情不自禁地想到，哥哥也还是小孩子呢。
怎奈上课铃响得太快，才放了不到半集。欣爷按下暂停，大家都在等阿然表个态。阿然马上就注意到了台下的视线，他问坐在面前的罗清哲：“你们有作业吗？”
“没有，上午就写完了！”
“接着看吧。”寻常对话的音量依然被全班听得清清楚楚，“小点声，别被其他班举报了啊。哦，还有外面巡查的老师。”
这算是不声不响地暗示我们如何躲避检查了。很快就有人站到了门边，“我在前门望风。”“我负责后门。”“我来看楼下。”“我前面几集看过了，我去连廊给你们守着！”
盈盈就在这一瞬间由衷地爱上了这个班级。曾经最拔尖的人被挑选出来重新拼成了一个班，本该竞争激烈、谁也不让着谁，却在短短三天里爆发出这样惊人的凝聚力。谁也没有义务牺牲自己好好看动漫的机会，替其余同学守护一段安逸的时光，可是他们偏偏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了。
凌禹寒回头的时候，正看到了盈盈眼中满含的泪花，一刹那，他也有些动容。
下课后，欣爷关掉了电脑，没有一个人反对，大家都不是得寸进尺的人，要对得起阿然的信任。
神棍经过这件事，已经在心里自动把欣爷划进了好兄弟的范围，聚众聊天时有意无意地便把重心往那边靠。为了消除凌禹寒的敌意，他甚至主动问起了八卦。“欣爷，你有女朋友不？”
“有。”欣爷一脸娇羞。
“异地啊？”
“嗯。”
“那你们感情很好吧？”盈盈也忍不住发问。
“嗯。”
“哇，好羡慕。”充满了憧憬。
神棍赶紧推推凌禹寒——这下欣爷没威胁了吧？凌禹寒高冷地首肯。
“欣爷，那以后跟我们一起吃饭不？”神棍果断发出邀请。
欣爷孩子气地笑了，“好啊。”
晚上回到寝室，盈盈把手里的零食塞给洛薇。
“谢谢啊。”
“洛薇，你晚上熄灯以后是不是还在学习啊？”
“啊，台灯的光是不是太亮了？”
“没有没有，就是好奇问一句。”
“这几天老师都没怎么布置作业，我就自己买了点试卷。”
“现在就开始刷试卷了？！”
“单元卷嘛，而且提前预习一下也挺好的。”
“天哪我是不是太颓废了……这三天，我除了那张物理作业纸，别的什么都没写，一直在看书看杂志……”
她笑了笑，自己刷题刷惯了，但对于别人也不好评论什么，“你还挺像文科生的，自我介绍那次我就这么觉得。”
“嗯，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考进来的，跟做梦一样。”
“你们初中没有提前批的培训课吗？”
“没有，我们那边根本就没几个人来考试。”
“那你很厉害啊，是自学过高中课本吗？”
“也没有……难道真的是我运气太好了……”
“不可能，你太谦虚了。”
“哎对了，洛薇你会羡慕那些天赋异禀的人吗？就比如，凌禹寒那样过目不忘的。”
“羡慕，又不羡慕，我凭自己努力，可以跟他们一样的。而且，我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努力。”
盈盈终于顺利跟室友展开了深入交流，本该高兴的，可是又隐隐觉得自己跟洛薇太不一样，甚至像两个世界的人。自己的努力，只会到完成所有作业为止，剩下的时间都交给爱好，看书、绘画或是写作，从来没想过去买一套额外的卷子。洛薇的爱好，难道是学习吗？盈盈甚至不太敢找她聊天了，生怕影响她学习……
一觉睡醒还是没能平复自己的心情，她决定再问问凌禹寒。
“兔子，你会自己买试卷回来做吗？”
“看情况吧，一般没有自虐的爱好。”
啊，听完终于觉得自己正常一点了。
“那，什么时候会自虐啊？”还挺好奇的。
“心情不好的时候……应该吧……”
“那以前有过吗？”
“……没。”
他刚才是不是犹豫了？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算了，肯定是我想太多了，就算有，也肯定跟我没关系……嗯，刚才说到哪儿了？
“哎我突然觉得，也许是我自学能力不太好，所以才一直跟着老师的节奏。老师布置多少作业我就写多少，还真没想过其他的。”
“不是的，盈盈，你是很有主见的人，你有自己的见解、自己的思维方式。真的不用刷那么多题，那样反而会限制你的思路。”
“是吗，好开心啊。”
走到教室了，扑面而来的怨念让凌禹寒马上意识到，今天是英语听写加背书的日子。他摊开《3500》，有一搭没一搭地估算着罚奶茶的概率。算着算着，还是忍不住回想早上盈盈说的话。突然那么问，难道是受刺激了？也是，神仙那么多，没准她看到室友半夜偷偷学习了……呸，怎么就是偷偷学习了，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忽然后背又被戳了一下，“有事？”
“背什么背，今天不听写。”
“你对姜月华做了什么？”顿了一下，觉得这样怀疑自家妹妹好像不太道德，“还是对她的U盘做了什么？”
“没有啊。”
“那为什么不听写？”
“女人的直觉。”
如此不容置疑的语气，如此玄妙的消息来源，神棍显然偷听到了，然而苦于无处求证。直到下课前，终于有个女生抱着试卷过来找他，神棍赶紧问：“哎这位同学，今天要听写吗？”
洛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要听写。”然后打开试卷，指着一道选择题，“罗清哲，这道题答案里的受力分析是不是有点问题，帮我看一下吧？”
盈盈借着一旁读书声的掩护，问凌禹寒：“他们俩到底认不认识啊？”
“神棍每次都考年级第一，认识他不奇怪。”
“哦……”语气充满了遗憾。
凌禹寒头疼，怎么对别人的事情这么敏感，自己偏偏不开窍呢……
英语课前，神棍又拿出一包辣条，“今天肯定要听写，就凭我跟洛薇讨论了一道物理题的革命友谊。”
盈盈点头应战。
姜月华的高跟鞋出场了，姜月华尖尖的嗓音紧跟着出场了：“过来之前茶杯打翻了，给我U盘泡水里了，今天放你们一马，下礼拜回来再听写。”
神棍还在震惊中，被什么书拍了一下，转身，只看见一只毫不客气的小手。他气呼呼地交出了辣条。
接着凌禹寒被戳了一下，转身，只看见一只拎着辣条的小手，小手的主人低着头，面无表情的脸上却分明写着，“信我者，有辣条吃。”他不禁笑了出来，拿走了辣条。
“凌禹寒，英语不听写就这么高兴啊？”姜月华早就在心里记住了这个上课不安分的男生，今天课上有时间，正好来个下马威，“那就你了，起来背课文。”
盈盈想笑又不敢笑，在后面憋得好辛苦。
他一开口，这声线就与那天听写报答案的声线吻合了，当时……当时盈盈太紧张，恍惚中甚至没分辨出是谁在帮自己，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念英语的声音和平时说话不太一样。他的声音一旦收起了平日里的自由散漫，就会在干净纯粹中带上一点——温柔。盈盈被这个突然蹦出的形容词吓了一跳，不敢再想。
他很快就流利地背完了，也不坐下，也不抬头，乖乖的样子叫人挑不出毛病，偏偏又带了点挑衅的意味——姜月华，又气又尴尬却不好发作的滋味，不好受吧？
姜月华找了个台阶给自己下：“背得还可以啊，那这样吧，你来选下一个背书的同学。”
盈盈在心里啧啧称奇：我就说这老师没安好心，怎么永远都能把“罪人”的名头安回我们身上？
一般这种情况为了不得罪同学，而且还是新同学，不是找熟识的朋友就是随机报学号。也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可千万别点到我啊……
凌禹寒先看了一眼神棍，被一脸义正辞严地拒绝了。没来得及回头看，就被姜月华打断：“快点，别浪费时间。”
“我想选，戴盈盈——”
教室静得让人发晕，他隐约听到了一声“凌禹寒我杀了你！”却又极不肯定，这么响的声音更像是幻听了。心里后悔得很，玩笑是不是开得太过了，别大喘气了赶紧说完吧。
“——的同桌，许欣。”他说完就匆匆坐下了。
教室还是安静得过分，后面没有一点点动静，盈盈为什么不生气地戳我一下，就翻个白眼也行啊……她，不会哭了吧，小时候一难过就什么都不说，一哭能哭很久，也不知是把什么陈年伤心事都一起哭出来了……真想回头看一眼，可是姜月华现在肯定盯着我呢，她巴不得找个理由把我罚到外面去，别连累了盈盈……唉……
他没听到欣爷说“不会背”以后姜月华的大声呵斥，没听到神棍戏谑地说“人欣爷不是有女朋友吗，你怎么还跟他过不去啊哈哈哈”，只一门心思想着盈盈闹脾气了，不理他了。
三十分钟，地狱般的三十分钟，想到最后他都快自暴自弃了。终于捱到铃响，他又不敢心急火燎地转过去了，只是怯怯地，还要先拿余光偷看一下。
“凌禹寒你怎么了……被姜月华气的？不会吧，我刚还想夸你来着，你背完课文还不坐下的时候，那背影也太帅了。”
他干脆假装哭了被发现太尴尬，径直转了回来，拍拍自己的脑袋，长叹一声：原来自始至终，战战兢兢的只有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