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博士有一件事从未告诉过阿米娅和凯尔希。
自他(她)从切城苏醒起,周围就有一个陌生人跟随左右。
那个人说她叫,
——“特蕾西娅”
2.
特蕾西娅是一个很和善的女性。
这是博士长时间观察得来的,她很爱笑,总是一副幸福与满足的样子。
“dr.■■。”她的声音非常温柔,“能再次见到你真好。”
“我们以前是认识吗?”博士问。
“岂止啊…”她失笑,一只手掩着面,眨了眨好看的眼睛,“不过你把我忘了这件事可真叫我伤心呐。”
“欸?”
博士侧着脸看向特蕾西娅的方向。
“博士?”前面走着啊阿米娅随之停了步伐,“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没什么。”博士这才回神,摆了摆手。
是的,只有博士才可以看得到这个幻影。
3.
起初,还未发觉这件事的博士闹了许多笑话。但好在周围人都觉得这是他(她)刚苏醒来的不适应。
“放心放心,只有你可以看到我。”特蕾西娅调皮的笑了笑,“阿米娅都已经这么高了啊…真好。”
她抬起一只手比划了一下,另一只手又抬得更高了些——像是阿米娅现在的身高高度。
“三年前,她才这么高吧?”带着怀念的神情,她目光望向阿米娅的背影,“……孩子是我们未来的希望,我一直这么认为着。”
博士随着她的目光望去,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别样的身影映照在阿米娅身上。
影子打在走廊墙壁上,越拉越长。博士望着远去的身影,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如同他(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一样,突然闯入脑海的片段记忆像是小狗追不到尾巴般,博士闭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有些烦躁。
4.
“放在这里就好。”博士招呼了一声安德切尔,“嗯…我还有事情要忙,短时间应该没有什么可拜托的了,你可以去休息一会儿。”
把助理支出去才方便和“特蕾西娅”相处,如果让干员见到他(她)自言自语,那影响可不太好。
“真好呢——”特蕾西娅伸了个懒腰,歪歪头,“桌子上的小蛋糕看起来不错,我猜你一定很喜欢刚刚那个孩子。”
博士从繁重的公务中抬头,把蛋糕把自己这边挪了挪,不置可否。
“还是太护食了啊Dr.■■。”特蕾西娅掩嘴笑了起来,不由得打趣道,“吃的太多凯尔希会生气的。”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下一秒门被打开。猜都不用猜是凯尔希,也只有这位在进博士办公室的时候不用敲门。
“蛋糕蛋糕…”特蕾西娅小声提醒,虽然她说话别人是听不到的,但还是不由的压低了。
博士面上毫不慌乱,不动声色的把蛋糕往文件后面隐了隐。
“之后会有不少新的干员来报道,他们的资料……”凯尔希果然是来谈公事的。
博士注意到后面的特蕾西娅找了个沙发坐下,因为他(她)动作幅度较大,凯尔希眼睛眨了眨,朝自己身后望。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特蕾西娅频率较高的朝他们挥了挥手,像是在给凯尔希打招呼。
博士想从凯尔希的眼中捕捉到这个房间不存在的东西,但是他(她)失望了。
心里总有些空落落的,或许是为特蕾西娅感到不平。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这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能看得到她呢?如果…如果是凯尔希,阿米娅,甚至可能是一个罗德岛上普通的干员
——或许,或许都能对“特蕾西娅”这个名字产生较大的反应。
凯尔希大概交代了一下其他的事宜就走了,房间内又只剩下了博士和角落沙发上的特蕾西娅。
发觉了博士的目光,特蕾西娅问,“怎么了吗?”
“对…不起。”博士抿了抿唇,防护服下的手握紧。
对不起我居然轻而易举的忘记了你。
特蕾西娅并没有立刻回答什么,她起身,走到办公桌前。
没有问他(她)为什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没有问“你现在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她探出手,温热的触感在博士的脸颊上绽开,博士胳膊有些颤抖,他(她)缓缓抬起手,覆上了那只给他(她)带来真实感的温暖。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啊。”特蕾西娅眼中的菱形光映入博士的眼中。
他(她)猛的眨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我的王。”
红色。
满眼的红色。
他(她)听着熟悉的声音和自己重合,温热的鲜血与现在的触感交融。
“再见了。”
这是应该象征离别的词语,却又在感情层面赋予了期许。
——“我没有过去,也可能没有未来,梦想什么的……对我来说也是虚无缥缈的存在。”
——“如果博士没有什么梦想的话,那么带着我的一点私心,将我的未来和梦想分享给你吧。”
——“就像你给我分享了你的下午茶一样?”
——“虽然行动起来可能会有些复杂,但是简化后也差不多是这样了。”
再一睁眼,头顶医疗部的白炽灯晃得博士眼睛疼。
5.
“哟,醒了?”华法琳拿着医疗报告只是稍稍一抬头撇了博士一眼。
博士本人的身体状况什么样子,医疗部的几位办公室常驻医生已经明了,隔三差五来这里报道不是什么新鲜事情。
很早之前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状况时,大家还会慌乱,现在则是有了一种习以为常的淡定。
“我昏了多久?”博士坐起身来,皱着眉晃了晃自己不太清醒的脑子,眼睛却是下意识四处打量。
“不久。”华法琳说。
一抹淡粉色在华法琳身后,她似乎在悄悄偷看华法琳手中的报告,神情很是专注,时不时的挑挑眉,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博士只觉得好笑,她明明可以正大光明,毕竟谁也看不到……
——思维触及到这个点,又有一瞬的不适,说不出来涌上来的情绪是何,总共不好受。
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他)下定义。
博士闭眸把这些想法从脑海中清除。
“也就两个小时。”华法琳接着说,“不过你要准备好—”
“是要做什么手术吗?”博士已经轻车熟路,面上虽然没有多少恐惧,但心里已然安排好了最快的逃跑路线。
手术这种东西从华法琳嘴里说出来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华法琳摇摇头,可疑的停顿了一下,“也不完全不是。”
“……总之,准备一下迎接凯尔希的怒火吧?”她甚至幸灾乐祸恶劣的笑了一下。
“需不需要我帮你请阿米娅过来呀?”这句疑似好心的话带着些嘲讽。
博士没有什么想回她的,主要是出自自己理亏,自己昏迷这段时间肯定被做了身体检查,那么绝对检查的出来他(她)喝了不少理智液,强撑着做完了这几天堆积的工作。
这种行为是凯尔希不允许的。
任何一名医生都不会太喜欢不听话的病人。
阿米娅也不允许这样的行为出现。
没有一位“家属”会希望自己生病的亲人继续败坏身体。
如果这两位同时出现。
博士扶了扶额,“我觉得我突然好受很多了,我现在可以下地走动了。”
“可别。”华法琳拦住了他(她),她指了指门,“那位已经在路上了,你要是下地,那可不叫下地,那叫…”她咽了口唾沫,敲定词,“入土。”
6.
没有什么可以慰藉被凯尔希用自己怎么都想不到的词语骂了一个多小时的博士。
“她的词汇量丰富。”博士瘫软在沙发上,“我,望尘莫及。”
特蕾西娅陪着博士叹了口气。
“毕竟那可是全知全能的凯尔希呀…”特蕾西娅无奈笑了笑,她撑着身子摸了摸博士的头,“虽然工作要紧,但是身体更重要,凯尔希也是担心你。”
博士觉得自己有被安慰到,
“她骂我,她爱我。”
“?”特蕾西娅觉得自己摸不清博士的脑回路,“很凶,但是很靠谱的凯尔希,生气的时候像是炸毛了的小猫一样。”
“矮脚猫…”博士碎碎念补充。
特蕾西娅噗嗤笑了出来,她掩着唇,眉眼弯弯,“顺顺毛就好了。”
“你看起来很熟练嘛。”博士打趣她。
“毕竟我们都是经常被凯尔希骂的人呀。”两人形成了迷之统一战线。
博士仰头看着天花板。
如果我没失忆该多好。
他(她)想,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是不是经常在曾经那个“巴别塔”时期出现。
眼前闪过了东西,博士回神。发现是特蕾西娅在他(她)面前挥手。
“又跑神了?我刚刚和你说的话听到了没?”特蕾西娅有些不满,蹙眉。
——怎么和你说着说着你又跑神看文件去了dr?
“没有,我在听。”
——没有,我在听着呢。
耳边与脑内的声音共鸣。
“那你说说刚刚我说了什么?”
——那你说我刚刚说了什么?
博士张了张口,他(她)听到脑内的自己说:
“记得休息,保持身体健康,这些我都知道的…特蕾西娅。”
特蕾西娅。
7.
一瞬间,周围的一切变了。
灰暗的屋子,灯光照不进来,唯一相似的是桌子上散落的文件。
未等博士有什么思绪变化,敲门声打破了平静。
“请进。”博士一只手撑着桌子,眼睛快速扫过一张张密密麻麻白纸黑字。
她未注意到特蕾西娅也在他(她)的身边,或许是早已习惯了她在。
进来的又是凯尔希。
但博士说不出哪里有些怪异。
她的视线没有看向博士,而是博士旁边…
“您也在啊。”凯尔希颔首。
“嗯。”博士看着特蕾西娅,她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惊讶,“有一些事宜想要确认。”
说着她顺势往桌子旁挪了一步,不动声色的把其中一页文件往里藏了藏,若不是博士的注意力一直在她的身上,是绝不会发现这个动作的。
露出了一角的文件……博士下意识撇了一眼。
——斩首
二字映入眼帘。
8.
“早些休息,二位。”凯尔希手里捧着一杯热可可,“身体垮了也处理不了什么工作的。”
她的视线看向博士,“我想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博士挑了挑眉,他(她)没有过往的记忆,不清楚自己与凯尔希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在特蕾西娅及时接了一句。
“好啦,我会看好他(她)不让他(她)过度饮用理智剂的。”
时间改变了些什么,也没改变什么。
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一样,都是个工作狂,是个容易让人担心的家伙。
“等我们俩聊完就去休息。”博士听到自己这么说。
他(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误食了刻俄柏带回来的东西,自己这是陷入了一段过去的回忆吗?
他(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听着自己在与特蕾西娅交谈,
“真的要这样做吗?”
他(她)说。
特蕾西娅点点头,但是注意力显然不在博士这里,她的视线落在办公室的墙壁一角。
灰黑色的壁纸,显得有点庄重也有些压抑,上面歪歪扭扭的画着一棵绿色的树,不成形状的太阳,还有一些抽象的动物。
——那是蜡笔画的。
与这间死气沉沉的办公室形成对比,显得格格不入。
小小蜡笔画的主人应该不高,这些画的高度差不多都在一米多的位置。
“阿米娅的画作你还留着呢。”她笑了笑,侧着头的样子显得有些惬意。
“嗯。”博士点点头,神情也柔和了不少,“那可是她送给我的小礼物,擦掉的话小兔子可能会伤心的。”
“真好。”特蕾西娅的目光转而又看向博士,“让我想起刚认识你的时候…”
“咱俩当初也是磨合了不久不是吗?”博士语调也随意了起来,没有了之前的那种严肃感。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却默契的都没有再提起。
“阿米娅是我带来的孩子,我伸出了手把她拉了上来,像是你对我那般。”博士轻描淡写的说着,但其实这句话在两人心里的分量都不少。
“其实我还有很多想和你一起要做的事情呢Dr。”特蕾西娅走过去,她的手抚过阿米娅留下的痕迹,手上留下了彩色的碎屑,她毫不在意那些画还是原本的模样,没有被改变,但自己手上又确确实实被染上了他的颜色。
博士站在特蕾西娅身后。
如同一直以来那样。
“您计划好的事情我会执行。”博士开口,“只是我想知道为什么执行者必须是我。”
特蕾西娅回头,认真的看向博士,博士与她对视,某种的菱形白色像是有什么魔力在吸引着他(她)。
“你与我的目之所及都在远方,Dr.”特蕾西娅的言语还是那么的温柔,她侧过身,好像在给博士展示阿米娅的画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博士才沉重的开口:
“我知道了。”
9.
亲手杀死自己的王是什么体验。
在博士从凯尔希那出得知自己与特蕾西娅的死有关时就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如果可以通过某种法术或者梦境与过去的自己相遇,他(她)想自己或许会平静的问出这个问题。
但是此刻他(她)处于这个空间之中,猩红的鲜血在手上,还带着温热感。
他(她)还能感受到自己骨子里,血液里的骚动。
——兴奋,这不是个好词,但是血液涌动的感觉最准确的就是这样形容,在此处不是个褒义词。
或是紧张带来的恍惚。
一切都在他(她)与她的计划内。
特蕾西娅残留的意识轻轻呼唤着他(她),声音还是那么的温柔,只是不清楚那个词是“dr”或是“dear”。
他(她)的思绪有些混乱,好像处在这个空间的既是他(她)自己,又是第三人称视角去看巴别塔恶灵所做的事情。
博士低下头,回应着特蕾西娅抬起的手,他(她)将自己的脸颊乖巧的贴在特蕾西娅的手上。
哪怕自己身上与手上都沾满了鲜血,特蕾西娅还是用那么温柔的态度应对自己。
对啊。
这一切是我与她一起谋划的。
但是王女的手上不能沾血。
至少博士是这样认为的。
他(她)曾说:“您是卡兹戴尔的王,萨卡兹的精神支柱,您的仁慈与善良会给这片大地带来新的曙光。无论是政治意味,还是本身。”
无论真与假。
光与影。
头上的灯照下来,他(她)的影子包裹了特蕾西娅。
光与影是不会分离的,满足感由此而生。
博士合上眼,感受特蕾西娅最后的温度,他(她)的表情是那么的虔诚神圣。
“再见。”
特蕾西娅给予她臣子最后的温柔,是源石技艺的发动。
光将自己与影进行了分割。
“我的恶灵。”
博士感觉到自己的一部分从自己的身体中分离,他(她)察觉到自己的不舍,但又只能眼睁睁看向它的离去。
他起身,特蕾西娅的血浸染地面,就快要流到他(她)脚边时,他(她)抬起脚步离开了这里,头也不回的。
此事应再与他(她)无关。
他(她)打开门,长长的走廊是那么寂静,特蕾西娅身边的守卫尽数被他们支走。
博士干咽了一口,嗓子生涩的疼,鼻腔酸痛,好像有什么情绪要喷涌出来。
到最后,他(她)还是下定决心,迈开步伐。
“该走了。”他(她)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10.
再一睁眼。
熟悉的白炽灯几乎让博士在睁眼的瞬间又选择了闭上眼。
“博士醒了!”是阿米娅先发现的,小姑娘兴奋的从几位医生身边跑过来。
想扑个满怀,又担心自己的举动会不会给博士羸弱的身体再添加负担,中了敌术士的法术,让博士可是昏迷了将近一周,现在虚弱的很。
博士侧过头,睁开眼,看着阿米娅。
耳边少了一些熟悉的声音,但他(她)似乎可以在阿米娅身上找到痕迹。
他(她)抬手,摸上阿米娅的头,
轻轻道出:“我回来了。”
光与影的交叠。
现在,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