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室友们居然真的进了数字圣城。

    学计算机的陈宣瑶，跟她同专业一向胆小的闻潇潇，学金融绩点很高但是因为家里没有关系找不到好实习的梁子怡。

    尹葵诺以为她们说要来找自己只是说着安慰她的，却没想到她们真的进来了。

    “你们怎么过来的？”尹葵诺不适的感觉好了很多。

    闻潇潇看着她一脸苍白，看了看肖尔欲言又止，还是陈宣瑶打破了沉默。

    “你当时不是看着直播消失了吗，”陈宣瑶说道，“我们给警察局打电话，结果他们说那时候已经接了好几个这样的案子了，全都是直播看着看着，一回头手机还在继续播呢，人不见了。”

    “后来，这种直播看着看着忽然消失的情况，越来越普遍了，”梁子怡也一起解说着，“要进那个直播间并不难，只需要一直看直播就可以了，难的是怎么直接进数字圣城。”

    “我们当时研究了好些新闻情报，发现所有被吸进直播里的人，最终的目的地都是数字圣城，”闻潇潇说道，“但是从直播间通往数字圣城太困难了，所以没有贸然行动。”

    她说到这里，看向尹葵诺：“我们还说是不是你在暗中帮我们呢。”

    尹葵诺疑惑：“我怎么会帮到你们，我一直都被困在网络里。”

    “数字圣城的屏蔽墙非常强，以我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破解，”陈宣瑶说道，“但是就在跟你通话之后，数字圣城的数据突然出现了非常强的混乱，让我们可以有机可乘。”

    数字圣城数据混乱，指的是数字圣城的末日期间吗。

    “而且你平时的日记本突然从你床上掉下来，最新的那篇上，有三个秘钥。”陈宣瑶将那张撕下来的纸递到尹葵诺面前，“我们输了这三个秘钥以后，就来了这里。”

    “虽然这里的护士真的很让人无语就是了，”梁子怡小声说道，“总是想让我们吃个什么药丸，总之确实是没有生命危险。”

    几个人说话时，经常会瞥向肖尔，最后只有闻潇潇按耐不住问了出来：“诺诺，这位是谁啊？”

    梁子怡：“你怎么会在厕所里吐啊……”

    陈宣瑶背着手看天花板：“算算时间，确实也有一个多月了啊……”

    梁子怡点头：“嗯，要是有点什么的话，是该开始吐了。”

    尹葵诺：……话题转换离谱到这份上，怎么不是亲室友呢。

    她转头看看肖尔，肖尔也看着她。

    刚才因为斯慕服用过量而呕吐，两个人都是手忙脚乱，肖尔的病号服上还有被弄皱和被水打湿的部分，十分狼狈。

    不过可以理解，毕竟他们似乎从来没有体面过。

    肖尔都跟他的朋友介绍自己了，那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也是必须的。

    尹葵诺鼓起勇气：“这是我男朋友。”

    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句话她明明在心里默念过无数次，比如说走在肖尔身边的时候，比如说跟在肖尔身后的时候，比如说之前一起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

    但是真正说出口时，她还是不合时宜地在中间断了一下，断的那一下是因为嘴角不可遏止地上扬。

    她没有想到，她会真心实意为整件事感到高兴。

    三位室友都开始起哄。

    陈宣瑶：“我太佩服你了，这个男的真的跟你以前描述的理想型简直一模一样啊，你怎么找到的？”

    尹葵诺：“哪里哪里……”

    梁子怡：“那以后我们就算你娘家人了，要是肖尔欺负你，要跟我们娘家人说啊。”

    闻潇潇则是送上了祝福。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在厕所里吐？”陈宣瑶末了问道。

    他们三个人来了以后一直在医院里晃悠，闻潇潇去求了一个护士，让三人现在都在医院里给人帮忙，所以正好知道一些斯慕的药性。

    “据我们观察，越是沉迷网络，每天使用屏幕时间长的人，对于斯慕的耐药性就越低，”陈宣瑶说道，“你平时都不怎么玩手机，电脑也不怎么用，所以斯慕对你很难发挥作用。”

    闻潇潇补充道：“我们正在说呢，把像你这样的人分类为现实类人，而把跟陈宣瑶这样成天对着屏幕的人，分为虚拟类人。”

    陈宣瑶：“我什么时候同意你拿我举例子了！”

    数字圣城在创造之初就存在缺陷，或许是以为光的频率、信息传播速度等原因，生活在其中的居民们很容易陷入焦虑状态。

    而斯慕的出现，就是为了切断信息流，让人的大脑处在一个相对缓慢地状态里，以缓解焦虑，平复情绪的。

    “所以说，太过沉迷于虚拟世界，抽身而出时只会发现现实生活中仍旧是一团糟糕，只会加重焦虑，”闻潇潇总结道，“所以，以后我们把你救回去了，一定要少玩游戏，少开电脑，多多接触大自然。”

    陈宣瑶却不同意：“前面斯慕的由来介绍没什么问题，但是虚拟世界给人多提供一种可能性，给人一个逃避的空间也很不错啊。”

    闻潇潇：“那如果让你一辈子生活在数字圣城，你愿意吗？”

    陈宣瑶没有丝毫犹豫：“愿意啊，有什么不如意的我直接代码改，码农是第一生产力。”

    热热闹闹的对话告一段落，陈宣瑶、闻潇潇和梁子怡三个人互相看来看去，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尹葵诺敏锐地觉察到了，内心升起不详的预感。

    陈宣瑶看着她的双眼，先打了预防针：“诺诺，不管接下来我们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要太难过好吗？”

    看来事实，确实会让她不安。

    陈宣瑶小心翼翼地说道：“之前我们不是以为尹阿姨和欧阳叔叔对你失踪的事漠不关心吗，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他们两个可能是最早一批被直播吞食的，可能跟你被吞食的时间差不多。”

    所以我爸爸妈妈不是不在乎我。尹葵诺心里冒出这样的念头。

    他们只是没法在乎我。

    “叔叔阿姨都是搞科研的，所以我们最先来的就是医院，”陈宣瑶说道，“但是我们真的没有找到他们。”

    “我们去找了梁教授，你之前考研不是联系的他来着，”梁子怡说道，“他说也帮我们找了，发现前段时间还能追踪到你父母的信号，但是三天前……”

    后面的话不用说，尹葵诺也知道是什么。可能是消失了或者是没有了。

    一只手从身后托住了她，尹葵诺这才发现，她刚才差点晕倒。

    -

    虽然医院不可以没有电，但尹葵诺跟肖尔还是切断了医院的电闸。

    三个室友来数字圣城的时候，就是她在末日的时候。现在这些所有场景据肖尔所说，全都是重叠在同一个时空里的。

    这种时空重叠还是分支的假说，想得尹葵诺都有点头大，索性就不去想了。

    只想着，反正现在数字圣城有bug是回档造成的，五个场景一个个重启过去，系统性能恢复正常了，或许就能追踪到了。

    她跟梦游似的，肖尔一直牵着她，提醒她上下楼梯。

    尹葵诺可以感觉到这个部分的城市也重启了，因为呈现在她眼前的信息更多了，系统也被修复了更多。

    他们穿过一个又一个窗户，阳光落在外边绿色的树叶上，明晃晃的，明媚又灿烂。

    尹葵诺在末日的科学院见过这样的景象，如今见到了真实的，忽然明白了周教授最后看向墙壁上投影的眼神。

    果然，虚假的投影永远比不上真实的景象。

    她回头看向窗户的对侧，才发现通往总电闸房的墙上挂着不少教授的照片。

    墙上的教授们一个个看起来德高望重的。

    尹葵诺回头正对着的这个是杨循的照片，那个只在走廊里有一面之缘的发明了风层的教授。

    ——照片墙上他的头衔是正教授。

    对他的表彰词比尹葵诺想象的要多，一行有七十八个字，足足写了十行才写完他的贡献以及在最后一战中的英语。

    只是与那样文采斐然的表彰词相比，他本人的照片却显得朴素很多。

    杨循头发稀疏，微微收着下颌，一辈子的失败与卑微让他连面对镜头时的笑容都很局促，仿佛并不习惯这样隆重的荣誉落在自己头上。

    尹葵诺顺着照片墙来回走了几遍，发现这面墙上挂的都是在末日中做出卓越贡献的研究人员们。

    排在杨循前面的就只有周教授和其他几位一看就很德高望重的教授。

    周教授面对着镜头笑容灿烂，每次尹葵诺见到她都觉得她很有活力，现在看着她的照片，都觉得她下一秒就要从照片中走出来，揽着她的肩膀说：“小破坏王，我们再做一组测试。”

    但是尹葵诺并没有在照片墙上看到梁教授。

    尹葵诺看着那一张张黑白的照片，勉力笑道：“可能是，梁教授在末日的时候死得早，所以贡献都排不上号吧。”

    肖尔也没有戳穿她。

    谁都知道被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的意思。

    尹葵诺看着窗外的景色：“也好，至少他们现在，能够时时刻刻欣赏这样美丽的窗景了。”

    -

    她从数字圣城苏醒以后，曾经怀疑过，那个末日是不是真的存在，为什么哪里都查不到相关的信息，仿佛只是大梦一场。

    现在她从这面墙上得到了确证的信息。

    但是因为某种不明原因的错误，大多数的婴孩都还活着，最后一战中死亡的很多人都没有复生，而且找不到办法复生。没有人知道原因。

    科学院的人用他们生前的影像制作了这面照片墙，用于缅怀。

    或许是药物的作用，尹葵诺没有办法沉湎在长久的悲伤里，只是难过了一小会儿，就又振作了起来。

    其实这一天快要结束了，他们又去了市政厅和商业区，在他们最繁忙的时候，将电关闭了。

    但是就像预料的一样，城市一点点地在彻底断电后重启了，原本像是NPC一样游荡的人忽然就醒悟了，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

    到了住宅区，幽静的夜色里，二人已经到了总电闸房。

    但是尹葵诺久久地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呓语一般说道：“如果八九点这个黄金时间断电，怕是会引起恐慌吧。”

    肖尔靠在后方的操作台上，说道：“不过也就一小会儿。”

    尹葵诺放空了一会儿：“我们可以先去海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