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葵诺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里。

    这是一个单人间，她的身下是一张纯白的单人床，身上的被子正好盖在胸口上方，两只手露出在被子外，叠放在腹部上方。上方是纯白的天花板。

    “小赛。”尹葵诺试探着喊了一句。

    眨了眨眼睛，也没有办法唤出系统界面了，房间里一片寂静。

    尹葵诺从床上坐起，霎那间四面墙壁开始变化，房间的四面墙壁连同天花板，仿佛是巨大的银幕一般，在震耳的音响声中，播放着尹葵诺尚且无法理解的画面。

    等到一切的背景模糊，出现一个登录窗口时，尹葵诺才知道刚才那个跟全息影像似的开头，原来是开机动画。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尊敬的居民（编号：785639）您好，欢迎登录数字圣城，下面将进入建档流程，请问是否对您的外貌进行编辑？”

    尹葵诺在面前的白墙上看到了自己的全身印象，上面的她是大学时期抱着书在林间走的样子，时不时抬头看看从树叶间漏下的阳光。

    她的影像在画面正中，仿佛永远走不完那条路。

    看着屏幕上的那个人，尹葵诺知道那个人与自己有着相同的脸，但总觉得非常诡异，至少在她的印象里，她并没有一边走一边看天的习惯。

    她将外貌调整了一下，那种诡异感更甚，走在林间这样一个动作，就像是游戏里登录画面上的待机动作。

    尹葵诺看着那张跟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脸，打了个寒噤，将面部数据恢复了默认，然后点击了否。

    只有还有几个问题，比如说是否更改姓名，是否需要使用代号等。

    她原本填了本名，但是心念一动，填上了她的观众曾经说的，跟她的名字很像的那个单词：Equinox。

    一切奇怪或是不奇怪的问题后，尹葵诺的账号数据设置完毕，终于可以登陆了。

    “尊敬的居民，下面我们将为你分配您的个人助理，它的默认名称为小赛，稍候您可以进行自定义。”房间里的声音提醒道。

    片刻后，房间里响起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和说话语调：“您好，我是小赛。”

    尹葵诺听到这个声音，蓦然松了口气，笑道：“小赛，我还以为你消失了呢。”

    “我怎么会消失呢，”那个声音说道，“我是您最忠诚的个人助理呀。”

    尹葵诺刚刚松懈下来的背部又绷紧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消失，一旦与您绑定，我就会是您最忠诚的个人助理，”小赛的语气毕恭毕敬，“在数字圣城的生活中，我将成为您生活的最大助力。”

    安静了两秒，尹葵诺的声音有些发抖：“可以请你帮我联系通讯录中的人吗？”

    “猜您想要打给，”小赛的声音停顿了两秒，像是机器正在加载，“您的恋人，肖尔，是这样吗？”

    “是。”尹葵诺确认道。

    “好的，通讯呼叫中，敬请稍候。”

    等到肖尔把通讯接起来时，尹葵诺脱口而出就是：“肖尔，你现在在哪里，我们能不能见一面？”

    对面肖尔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很多：“好，但是你现在家里不要出来，把位置发给我，我来接你。”

    -

    尹葵诺在数字圣城居民的个人终端里找到了直播时经常看的系统界面，她的人设还在上面，只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人气排名的选项，跟肖尔的情侣关系也仍旧保留。

    而另一条人物关系网，是跟齐亦嗣的，更大的“金主”二字所标注的关系。

    小赛对她很恭敬，她问什么，小赛就会回答什么，就好像是一个合格称职的搜索引擎，但是虽然叫同一个名字，尹葵诺却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这个小赛并不是陪伴了她那么久，会在她孤独害怕时陪伴着她的那个小赛。

    她想问问那个会呛声，会顶嘴，会使坏，会耍宝卖乖的小赛去哪里了，但是她现在还不敢。

    尹葵诺一边等着肖尔过来，一边整理着手头有的东西。她的道具，包括向阳幼儿园的花名册全都在。

    过了一会儿，显示着深海海底背景的墙面上跳出一个橘黄色的铃铛，同时发出门铃的声音。

    尹葵诺目光看去，就传来了解锁的声音。

    再过两分钟后，房间里的一切背景褪去，恢复了白墙，其中一面墙上露出了门。

    但是尹葵诺第一下并没有打开那扇门。

    小赛提醒道：“按照居民守则，为了您的生命安全考虑，请您首先通过猫眼确认门外是您正确的访客。”

    尹葵诺只能先通过猫眼往外面看。

    猫眼滴的一声扫过她的虹膜，那一道红光闪得她暂时有些失明，待看清楚门外的人后，尹葵诺吓得背靠着门，差点没有站稳。

    外面是一个脑袋是一只巨大的章鱼的人，那个人用章鱼仅有的一只硕大的眼睛，也同样盯着猫眼。

    并且在她看向外面时，那章鱼正好将一只腕足向她的眼睛刺来。

    尹葵诺被吓得气还没有喘匀，就听见小赛说道：

    “新用户首次使用猫眼将播放系统自动设定安全教育录像。”

    所以门外那不是真实的景象，而是系统自动播放的所谓的“安全教育录像”。

    尹葵诺再次通过猫眼向外看去，这一次她看到的是等在门外的肖尔。

    心理松懈了一些，尹葵诺说道：“你要吓死我了。”

    “对不起，如果我吓到了您。但这样的提醒是必要的，因为数字圣城回档后，时空因果被修改，城市内存在诸多bug。这样的惊吓，是为了提醒居民们小心出门，小心接待访客。”

    “请记住，在这个安全的世界里，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

    听着小赛这一篇长篇大论，尹葵诺才恍然觉得，明明是同样的声音，同样的名字，但是差别居然有这么大。

    打开门，肖尔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尹葵诺这才敢回头问小赛：“之前一直陪着我的那个小赛去哪里了？”

    “一直陪着您的，”小赛停顿了一会儿，“就是我呀。”

    “小赛也是绑定数字圣城的系统，”肖尔解释道，“所以它也被重置了。”

    “它刚才说的，回档后存在bug，是什么意思？”尹葵诺问道，“数字圣城怎么了？”

    “是有一些小问题。”肖尔伸出手说道，“我带你出去走走。”

    一走出门，尹葵诺刚才还在墙壁上的系统界面就到了她的视网膜上，再次像原先一样，可以一边走一边随身操作。

    -

    有一些小问题，指的是，有的人回档的时候数据跟躯壳没有对应上，或者是物种没有对应上，或者是记忆多一块少一块，总体来说问题不大。

    城市的管理处已经在着手处理这些问题了，只要是记忆数据出现混乱的，或者是需要灵魂互换服务的，都可以去管理处登记，排队等待免费的修复或者互换。

    这几天，因为这种混乱，所以除了管理处的工作人员以外，其余非必要的工作就可以先不用上班了，按天发放补助金，直接到账户上。

    “其实已经过去三天了，”肖尔说道，“回档那天，我们都回到了系统中标注的房间位置，我这几天一直尝试联系你，一直显示用户不存在，我还以为……”

    街边有一只猫在汪汪叫，还有一只狗在努力爬树，两个看起来外型毫不相干的人靠在一起说着甜言蜜语路过。

    他们是登记完回来的人，而通往登记台的，是一条长得看不见尾巴的队伍。

    队伍里面，有的人的头发染成五颜六色，有人又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还有人脑袋缺了一半，两个眼睛从那半个脑袋上支棱起来，跟只蜗牛一样眼观四路。

    一张票传到了尹葵诺眼前，尹葵诺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看到那张卡纸上写着一个问题：

    [同场景万人福利环节：请问您希望现在是什么风景？]

    那张票看着是纸张，但几个选项后面的百分比却在一直变化着，仿佛这并不是一张纸，而是一个高级的电纸显示屏。

    同样在传着的有好几张票，距离尹葵诺最近的那个只有一半脑袋的人，按完一个手指又去按下一个手指，那张纸上立刻显示：

    [指纹属于同一个人，请勿重复投票，请将传票递给下一个人。]

    目前票数最高的一个选项名称是赛博之夜。

    “就选这个吧。”肖尔也在推荐这个选项，“这个场景应该算是数字圣城最经典的初始场景了，还是很值得一看的。”

    尹葵诺将自己的食指也在那张票上按了一下，然后递给肖尔，肖尔也选了同一个选项，又传给了下一个人。

    尹葵诺看着眼前说是混乱，但是又好像很有秩序队伍，突然很奇怪地有点安心。

    或许这个城市本来就这样怪异，只是她是个外来的闯入者，或许这个城市才反过来会觉得她奇怪。

    投票结束了，刚才还亮着的天空黑了下来，是那种纯净不带光亮的黑，只剩下公园两边路灯的微弱橘黄色亮度。

    有人在自己的腿上敲了敲，敲出各种炫目多彩的光，而远处一座座不夜的城市大楼出现，高亮度的射灯将天空从黑色染成五彩斑斓。

    那种变化由远及近，最终尹葵诺所在的这个公园都在顷刻间，像是被投影一般，变成了一条亮着各色灯光的窄巷，连街边的零售机都亮着炫目的灯光招揽顾客。

    头顶上色彩绚丽的灯闪了闪，肖尔握着她的手，笑道：“既然你也没有需要修理的地方，我们就去这条老街上逛一逛。”

    这个城市对她而言非常陌生，但是，肖尔为什么像是回到了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