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参见殿下。”她放下手中所执文卷,从圆凳上娉婷起身,向他来的方向微敛下颌,行了一礼。

    宋承恩心情明朗许多,瞧着前头的女子,身着藕荷色长裙,身段柔美,耳垂圆润,眼睛清澈,实在可爱喜人极了,那温柔娴静的模样分外惹人怜惜。

    “不必多礼。”他挽她起身,笑道“本宫答应你,今日要来找你问诊,还请程医师指点一二。”

    程思绵黑白分明的清澈双眼微微闪动,故作镇静道“殿下喜上眉梢,是碰上什么吉事了么?”

    宋承恩与她相对于院内坐下,屏退一旁的宫婢后,说道“昨夜东宫闯入了胆大包天的人,晨间从万柳河打捞出来了。”言罢,卖了个关子,笑道“你可猜到是何人?”

    她只心里一沉“是谁?”

    “是誉王府上的人,他终归是沉不住气了。得知他母妃荣宠被人瓜分,就把算盘打到东宫来。可是让我逮住了,且那人逃走时,竟落下了一条墨良娣的衣带。本宫不管人是否真是从良玉宫逃走的,反正墨家的手柄如今也是握在了本宫手上。待择吉时,本宫这便将此事交托父皇裁夺,必让父皇将誉王府中的禁军撤回去不可。他未曾就藩建府,手无亲军。还拿什么和本宫抗衡。”

    宋承恩目视着她,说完了这番话。程思绵见他时刻盯着自己瞧,生怕被看出端倪来,却又不知说什么,只好微微一笑道“恭贺殿下。”

    宋承恩见她虽有那么一时半会走了神,但听闻他说完一番话后,并未试图再从他口中套出什么来,于是淡淡笑了笑,打消了再探的念头。

    “殿下好不容易得了空,便让我同殿下仔细商讨下有关您贵体的事宜罢。”

    程思绵想,宋承恩不可能不识得赵观棋,那日在长公主府上也是见过,方才他并未说出他来,那么这死去的人必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再在此事上过多纠缠,反而会使她令人生疑。

    “好。”他爽快的答应了。

    程思绵放低声音说道“殿下所中之毒乃是产自西域,估摸下毒手的便是精通制香之人。要解此毒,我想先拿到殿下平时烧的香炉,与熏香。”

    宋承恩看着她一本正经的面色,盯着她水汪汪的杏眼道“本宫不是没有查过,香灰里并未有任何异样,且负责本宫起居的是看养本宫长大的乳母,没有理由对本宫下此毒手。”

    她继续说道“殿下不待我亲自查验一番,怎知是否真的没有异样呢。再说,殿下公务繁杂,始终有防不住的时候。殿下若是不放心,可亲自看着我查验。”

    宋承恩只好点头“你去换了内侍的衣裳过来罢,本宫亲自带你过去。”

    微风拂过,院角的灼灼桃花那水粉的花瓣便落了一地,长风再起,便有那么几瓣洒在了石桌上,与她翩然而去的裙摆上。宋承恩目视着她的身影愈来愈远,抬手拈起一瓣落于肩头的桃红,握于手心,渐渐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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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无论如何查验,那些大大小小的香炉子、香袋子里析出的香料中并无丝毫不妥当之处,就是火中烧、水里泡,也都只看出是最平常不过的熏香。

    程思绵放下最后一个角落的茱萸纹炉盖,四下环顾,虽查不出任何,心里却仍觉蹊跷。

    宋承恩在她身后几步之遥,看着她专注的样态一时失了神,直到许久才缓过神来。他并不指望她能查出什么来,若是他的寝殿当真有何毒药,那么他十几年居住于此,不是早已死于非命不下数十次了么。

    他走过去为她撑起快要垂至她头上的帷幔,道“若是没有头绪,我带你去膳房一趟。”

    彼时的她是微微曲着腰腹的,宋承恩侧身站的与她不远不近。倏而一阵淡淡的异香袭来,程思绵心下一动,情不自禁往前凑了凑,险些凑到身旁人怀里去,宋承恩也一时无措。

    “殿下。”她猛的抬起头来,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浮现光彩,她问道“你是否佩戴了香囊在身上?”

    宋承恩听了,摇头道“不曾,从未佩戴这些过。”

    她的眸子里略过一丝疑惑,几分迟疑道“那这异香从何而来。”说着,又朝前凑近寸许。

    她恍然不知的是,此番亲密的举止,在目及高处的宋承恩看来,实在暧昧不清。由此,他微微后退几分。

    她依旧浑然不觉,依旧坚持道“就是殿下身上有的味道,那香料就是在殿下身上。”

    “若是在本宫身上,那夜你浑然不觉么。”他莫名如此一问,令她惶恐。

    低头见二人足尖的距离过分亲近,程思绵忙后撤步,脸上浮起红晕来。

    “勿言其他,我同殿下说正经的事。”

    宋承恩略略一笑,将腰侧一枚金穗刻字玉玦取下,又将怀里一枚橙黄团锦结福袋取出,放于右手手心上,朝她递过去“这便是我今日所戴配饰了,再无其他。”

    她定睛仔细看了许久,在他予以允诺的视线里,小心翼翼的抬手拿过了那绣有一“宋”字的福袋来,凑近闻了又闻,心下立时间有了论断。

    “殿下此结从何而来。”她瞧着躺于四指之上,那看似护佑平安福泽,实则比妖邪之物更为阴毒的福袋,道“若是殿下容许,解开此福袋,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如此肯定?”他看了一眼那福袋,眼中并未有过多情绪。

    “以性命起誓,若是开了这福袋解不了殿下身上的毒,我自请罪自刎。”她目光卓绝。

    “行了。你尽力便是,解不了本宫也不怪你,福袋你先拿去罢。”他摆手道,若是寻常医正,赔上十条命也不足惜。可程思绵发此毒誓,是他万万不可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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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誉王府邸。

    将手中书信焚烬,宋书胤眉心微拧,对一旁站立侍候的赵观棋道“此人当真可用?小赵你能保证他绝无二心?丞相府的权势滔天,难说他是那边的眼线。”

    面对宋书胤的连环三问,赵观棋默然沉吟许久“这人并非趋炎附势之徒,他的志向远高于此。非吕相与殿下可驱策。”

    “你这话什么意思,若不能为我所用,你何必让本王担这么大风险与他联系。”宋书胤道。

    “他是不能为殿下所用,但也不能为吕相所用。臣下方才的言论不过是告诉殿下不必忧心此人是否会做出令殿下担忧的举动。至于跟他联手,那是最好的选择。如今官家大肆提拔新人,春闱秋试皆扩增,不正是想要重整新风。我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而这东西恰恰唯有未来君王才能给与。那么,跟随殿下,正是跟随明主。”

    说完此语,他忽的重重咳了好几声。

    “你快坐下休养着,同本王假客气什么。日后便不要再去东宫了,你既想到用本宫府中的人顶罪,当时就是当真派一个府里的去,本王又会说你什么。”宋书胤怨怪道。

    姚文清如今已晋升为礼部侍郎一职,自荐于吕相门庭之下,同誉王府的交流也不过偶来书信,信中所言也不过寻常两三事。其中题句也多只有赵观棋得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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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非心中有十成十的把握,程思绵也断然不敢立下如此誓言,回到睡房,她即刻剪碎棉条掩住了鼻子,在小心翼翼将那福袋拆解开来。只见里面放置的除了寻常干花香叶,其中另有乾坤。内有两颗蓝紫色药丸,于烛光下发着莹莹的光。她将其中一珠小心取出,熔于金箔之上,开始小心淬炼。忙碌半日,不见外人,更不许任何杂人侵扰,特特将门栓牢。

    直至月上中天,额间汗水浸湿鬓发。她方才将毒香淬炼,再加以自己原先调配之药融合,配置出了新的丸药来。而今也知道了此毒香的配置之法,不过是百毒谱中入门毒法,不过是因为原料难得,毒性不易察觉,且需日久天长方能显现而已。

    从梳妆镜前的奁盒中取出细瓷瓶,她将好不容易的配好的解药放了进去,打算梳洗安枕。只听喵呜两声,月奴不知何时已经在窗前趴了许多时候。

    “是他让你过来看护我的吗?”程思绵疲倦的眼睛睁开,喜出望外。

    月奴先是不耐烦的呼噜几声,而后又用尾巴拍了怕窗沿。

    程思绵只当就是如此,欢喜的过去轻轻摸了摸它的身子,又低首俯身轻轻闻了闻月奴绒绒的脑袋。月奴顿时高兴的睁圆了眼睛。

    这时间,忽然听闻外头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她慌忙对月奴道“你先小心的藏起来。”

    听话的月奴立马就跳进暗夜中,登时销声匿迹。

    “思绵,你睡下不曾?”他在外头小心的敲门。

    听见宋承恩的声音,她抿唇想了想,起身便过去开门。

    “不曾歇下,殿下来的正是时候。”她边开门边道。

    宋书胤微微笑了笑,眼中浮现温柔,随着她进去。但神情又慢慢黯淡了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程思绵没想听他说什么,自顾着去倒了温水来,又取出方才的细瓷瓶。

    “殿下。”她将瓶子递了过去,眉宇间有喜色。

    宋承恩迟疑着将瓷瓶接过,却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程思绵见状,不过释然一笑。道“殿下可先拿着。这么晚过来,是有何要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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