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宜市是典型的南方小城，半个城都是法国梧桐，实验中学门口就有一排高大的法国梧桐，看着梧桐树的叶子就知道到了什么季节，等到满街都是橙黄的法桐叶子的时候，就是秋天。等到叶子全都销声匿迹，树像地中海语文老师的头那么秃的时候，冬天就来了。

    许橙裹在厚厚的摇粒绒外套的领子里，初冬肆意的风把她的头发吹的没有方向，她眯着眼睛怕头发戳进去，小跑了几步赶上了公交，又是排队等上车，她习惯性四周看看有没有林博韬的身影，自从楼梯事件过去了之后，她只在公交车上看见过他两次，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没看见他了，她站在人群里心绪却飘去了远方。

    “叮当。”硬币投进投币箱，清脆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她刷了一下学生卡就上了车，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她放松了身体靠在椅子上，十二月的寒风顺着车窗漏进来了，呼哧呼哧的，前面的老奶奶用略僵硬的身体往前够，想关严实窗户，许橙站起身伸手给她关上了窗子，老奶奶回头对她笑，用很浓的江宜方言跟许橙说谢谢，许橙摆摆手也对她笑了一下。

    老奶奶在菜市场一站下了车，这离学校还有好几站，许橙看着她颤颤悠悠的走下公交车，握住把手的干瘦的手，想着这种年纪的老人独自出行还是很不容易的，等车门彻底关上，她收回了视线，等待车到站。

    到了学校，早读的时候，陈萌凑近了悄声地说：“你今天进来的时候看见了门口那树叶子都掉光了吗？涂明说…”她说到一半就哈哈笑的喘不上气，许橙无语地看着她，她笑的前仰后合，半天都没缓过劲来，等她终于停下来了，才把后面的话说完，“涂明说门口的树像汪金福头上的头发哈哈哈哈！”汪金福，本班的语文老师，儒雅随和中年男人，但秃头，是要能力有能力，要发量有能力的优秀老师。

    陈萌又笑了一会，她问许橙怎么不笑，许橙白了她一眼，“你以后要是说脱口秀，干语言工作绝对失业，不，不是失业。是压根找不着饭碗。”

    陈萌打她一下，“你今天怎么这么冲，平常还跟我一起笑呢不是？”

    许橙埋头在书包里找今天要交的英语卷子，把书包都快翻过来都没找到，她脸白了一半，陈萌也正经起来开始替她着急了，手都伸进去帮她掏了，两人把书全倒在桌子上，许橙把之前掉的一支笔找到了都没找到英语卷子。

    陈萌的眼神带着怜悯，“你最好祈祷她今天不数卷子吧，不然你今天真的完了…”

    许橙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双眼无神，班主任这时候走了进来，许橙还没呆多久就被打断了，她机械地掏出英语书，讲台上课代表在带读，她嘴巴在动，心思却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把昨天回家到今天早上上学的所有行程全部想了一遍，脑子里清楚的记得昨天还剩一篇短文改错没写，就把卷子带回家了，昨天明明塞进去了，怎么今天找不到了呢？

    英语老师踩着早读课开始的铃走进来，宣布了今早的计划：“把卷子都交上来，还剩十分钟的时候我们听写。”

    许橙刚刚还没白的那半边脸现在也白了，活像涂了一斤腻子，课代表之一是个大大咧咧的女生，叫冯梦。

    许橙死死盯着她的动作，她收到许橙这组的卷子，数了一下，许橙心想完蛋了，果然，点完卷子之后冯梦看了许橙一眼，然后走过来了。

    “许橙，你卷子交了吗？”

    “呃…我没呆”

    “好吧，那我就记下你名字咯。”

    “啊啊…你记…没事。”

    冯梦收完卷子就回位置了，许橙知道卷子的最上面那一张上肯定贴了一个便签条，那里应该有她的名字。

    果不其然老师拿起那张便签纸开始端详，手下的动作停下了，“今天怎么好几个人没交卷子？都是因为什么原因啊？”

    “安阳，又是你，老师是管不了你了，随你怎么去吧，你作业想交就交不想交就放你自己那攒着吧。”

    “于光金，你是什么原因啊？”

    男生站起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陈老师我没带卷子，但我肯定写了！”

    陈老师大名陈颖，此时她听了男生的理由，皱了皱眉，“明天带来给我看看。”

    “好，下一个，许橙，你又是什么原因啊？”

    许橙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它在胸膛里横冲直撞像要冲出喉咙朝着老师大吼，我真的写了卷子！

    但她只是站起来说：“老师我没带卷子，我明天带给你。”

    陈老师眉头皱的更紧了，“你也没呆？你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许橙手指紧紧攥住了袖子，坐下了，老师又开始点下一个人，许橙感觉自己背上冒出了冷汗。

    听写之前陈颖花了两分钟告诉全班一个简短的消息，学校要在高二举行英文歌曲大赛，她们班有袁菲和李一然要去唱歌，这都是班上英语成绩非常不错的同学，同学们如果有时间到时候可以去观赛。

    听写的时候许橙有点心不在焉，好几个单词都没听见，交听写本的时候看着陈萌的填了两个。

    下课的时候她慢吞吞走向办公室，陈颖坐在正对着办公室门口的位置，正跟袁菲和李一然说这话，她面带着笑容，袁菲和李一然手挽着手，跟陈颖说着什么，不知说了什么，两人还笑了，许橙就站在门口等她们说完再进去，大课间二十五分钟，面前走过了一波又一波人，许橙等到背上的料子都要在瓷砖上磨出火星子了，她们还没出来，结果上课铃响了，许橙探头朝里面看一眼，正好撞上袁菲和李一然往外走，袁菲看见她，说：“陈老师叫你回教室。”

    “她看见我了？”

    “当然看见啦，她桌子对着门的啊。”

    “她意思是我下节课再来吗？”

    “噢，不是，她意思是你不用再去了，喏，你的听写本。”

    许橙干巴巴的说了声谢谢，跟在她们的后面回教室，她一边走一边打开听写本，错了好几个，大大的红叉触目惊心，旁边还写着几个字—“不认真”

    许橙有点难过，她拿着听写本回了教室，坐在座位上眼神空洞的目视前方，如果有人这个时候可以偷偷潜入她的脑子里，就知道现在她的脑海里真的只剩海。

    一片带着浪花的把一切都冲的无影无踪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