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顾煜笑着埋怨了她一句，拿好赵晴的小袋子，也跟着站了起来。赵晴顺势往外走去，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冷静冷静。

    这一路上，心事重重的赵晴根本没心思说话，反倒是顾煜，开始了他随心所欲地闲聊。这两人仿佛是在进行接力一般，一人掌控一段时间的话语权。夏日的夜晚，清风拂面，在陌生的街头与一个你曾经喜欢过的男性并肩散步，听他讲一些杂七杂八但却彼此之间并不搭界的话题，赵晴的内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就这样吧，走一步看一步，想这么多干嘛呢，赵晴对自己说道。

    回酒店的路程并不远，即便顾煜再有不舍，两人最终还是停在了酒店的门口。他把小袋子递给她，说道：“进去吧，也不早了。”

    “这里离你家还有多远呐？”调整好情绪的赵晴神情都舒展了开来，问道。

    “不到两公里，我走回去的话，大概要二十分钟吧。”顾煜温柔地回道：“你先回酒店吧，我看着你进去。”

    赵晴接过袋子，不再多言，利落地转身进了酒店。她不耐烦等电梯，等转弯进了楼梯之后，一路小跑上了三楼，刷开自己的房间便飞奔到窗台边，打开窗户往下望。

    正在往后转身的顾煜仿佛与她有心灵感应，竟然抬头往她房间的方向望了过来。莫名很激动的赵晴扒着窗台向他挥手，顾煜轻声一笑，也抬手向她挥了挥，指了指手机之后向她发出了今天的第一条消息——一个挥手拜拜的玲娜贝儿。

    犹豫着不知道回什么的赵晴看着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便摸着自己的手指头耐心等着。对方正在输入和顾煜来回切换好几次，显然另一头的顾煜也正在举棋不定、反复改动。一直等到手机屏幕都熄了，他还没有发过来，赵晴只得重新解锁，不时地滑动一下屏幕以免它再次自动息屏。

    今天晚上这种友好的、和睦的氛围确实是令顾煜有点流连不舍，以至于发出了那个拜拜的表情包后，他仍然还想再说点什么。他想要对端午节的事情做出解释，长篇累牍的言语打出来了之后，他又觉得这个时候说这些也不合适。

    算了，就不在这个美妙的夜晚里煞风景了吧，他最后轻快地打下三个字——明天见，便收了手机快步往家里走去。

    眼看着时间就要走向十一点，大吵一架之后离开的顾煜还是没有回来，不放心的顾母从床上起身，拉开房门往外望了望。这一番动静“惊醒”了已经躺下了顾父，他翻了个身，有些不耐烦地朝着开门的顾母说道：“折腾个什么，你不是留着一条缝没关吗，他回来了肯定能听见的。再说了，他这么大个成年人了，担心什么呀？”

    顾母早就对他的脾气了若指掌，自然也不把他这语气放在心上，反倒呛他：“你不也没睡着吗，你要不担心你就睡你的。”

    顾父哼了一声，用力地翻了个身。顾母反正也睡不着了，便坐在梳妆台前，拿着正在充电的手机看。时间缓缓流逝，就在这两人越来越清醒之际，一声轻轻地开门声如他们期盼般地响了起来。

    那一线亮光越来越宽，直至整个客厅都洒满了不甚明亮但却十分温柔的亮光，从门外进来的顾煜首先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紧接着，满脸笑容的顾母走了出来，关切地问道：“吃晚饭了吗，要不妈给你下点面条？”

    “不用了妈，我在外面吃过了。”顾煜带上门，轻声回道：“您先去睡吧，我等会儿洗个澡也就睡了，明天早上我还得赶高铁回上海。”

    “行，时间也不早了，那你赶紧去洗漱吧。”顾母应了下来，转身准备回自己房间，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回头补充道：“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妈做给你吃。哎，这次行程也太匆忙了，都没在家里留一留，妈还想跟你好好聊一聊呢。”

    听到了那句现阶段他最害怕听到的话，顾煜闷头应了一句“随便”就赶紧走了。他心里想着，还好时间安排得紧，否则真不知道如何招架了。父母所谓的好好聊天，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强词夺理和观点输出，最终可以预知一定是以吵架收尾。

    看着他一步步回到房间关好门，顾母这才回了主卧，安安心心地躺了下去。她拉着薄被盖上，瞥了一眼旁边假装没有动过的人，开口说道：“行了，这下放心了吧，睡吧。”

    “我才没担心呢。”隔了许久，旁边的人才嘴硬地回了一句。

    今天可真是跌宕起伏的一天，洗漱好后躺在床上的顾煜叹了一口气，酝酿睡意的同时开启了对这一天的复盘。这次回上海之后，海涛肯定会找自己谈一次，一则是了解最近的工作情况，二则呢，年中会过一下上半年的KPI，看一下个人的完成情况。想起KPI，顾煜混混沌沌的大脑都清醒了几分。即便过了半年，对于商务岗他内心仍旧有几分不适应，在某些需要拉关系、需要喝酒、需要舌灿莲花的时刻，他总是会产生一丝丝退缩的念头。他可以继续做下去，他也可以为团队贡献独特的价值，只是终究难以游刃有余地应对罢了。

    上半年的KPI勉强完成，但是公司主推的DS310并未成功地打开市场，这个结果他实在很难向海涛交代。投产DS310耗费了公司的巨额资金，可如今并无客户愿意、或者说可以正式采购。东部区的销售十分配合地向几个客户推荐了，但要不就是Qualify不通过，要不就是客户没有意向，总归就是没有一家使用。

    姿势调整为左侧卧，顾煜再一次捋了捋和芯DS310 Qualify不通过的来龙去脉。也许是因为客户pi-run的目的并不仅仅是qualify自家产品，和芯并未给出太多的数据或者是详细的说明，就连结果反馈都有些遮遮掩掩，这也直接导致了顾煜没有拿到关键的信息来去判断失败的原因具体是在哪个点。他只能凭借手头的信息去不断地假设和猜测，毕竟，他也不敢保证自家产品百分之一百没问题。

    各种乱糟糟的想法就像地上肆意生长的野草一般，除都除不尽。不知道叹了几口气，他才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新的一天，昨夜的担忧与失落好像全都暂时压下去了一般，顾煜整个人又恢复成了外人眼中那个胸中有丘壑的顾煜。收拾好迈出房门的那一刻，顾父和顾母都朝他望了过来，顾煜本已经做好了迎难而上的心理准备，但是令他意外的是，他们真的只是看了他一眼，顾母便招呼他过去吃早餐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很好，顾煜的心情瞬间更灿烂了一分，他微微一笑，快步走了过去：“来了来了。”

    一顿非常和平的早餐，连顾煜他爸都一脸和煦地嘱咐他“多吃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等等这些纯粹关心的话语，令顾煜感动之余又开始为自己昨天的出言不逊而心生愧疚。这并不是第一次，也肯定不是最后一次，但人就是这样一种神奇的动物，发生过千百遍的事情仍然会再一次上演。每个人的性格秉性、思维方式决定了我们最终的选择只会是那一个，然后再陷入周而复始的循环。

    赵晴端着碟子，绕着自助餐厅的台面走来走去，挑选着自己喜欢的食物。酒店里的早餐种类远比她自己在家时做的丰盛得多，她忍不住选了很多，打算饱餐一顿。时间还很宽裕，赵晴也不着急，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慢慢吃着，突然间一条来自顾煜的消息跳了出来——是一个挥手打招呼的玲娜贝儿，然后又跳出来一句：“我过来找你，咱们一起去车站。”

    剥着鸡蛋的手暂时停了停，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继续开始剥壳。这两条消息唤醒了她昨天的某些记忆，以至于她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匪夷所思，当时到底是被哪一股妖风给吹得脑子发蒙了，怎么自己好像又开始主动了呢？

    其实在顾煜看来，昨天的赵晴的反应是如此的可爱。他们俩终于又恢复到了之前的那种理想的状态，接下来，他要更进一步。在昨天之前，他只当她是一个关系密切又相处舒服的朋友，但在昨天他隔着透明玻璃发现她的那一刻，那股强烈的喜悦、瞬间的冲动，将他带入了另外一个隐秘的世界，一个更加私有的、真挚的、热烈的世界。

    心态的转变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困扰，反而令他散发着一种久违的昂扬又振奋的魅力，是以当他一脸笑容地站到赵晴面前时，赵晴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诶，今天有点不一样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