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关于沈知韫想不开投水自尽,如今正卧病在床的谣言,在第二日,沈知韫携友人神色如常上街之后,才逐渐消散下去。

    但即便如此,沈知韫与贺令昭的婚期将至,坊间议论最多的还是他们二人。

    茶坊雅间的窗未关,外面的谈论声陆续传进来。孟惜墨看了侍女一眼,侍女会意正要去关窗时,却被沈知韫阻止了。

    “关得了一时又关不了一世,随他们说去吧。”

    再说了,端午宴陛下为他们赐婚后,坊间就开始议论了。议论到现在,沈知韫早就听腻了。

    见好友这般豁达,孟惜墨便让侍女下去了,她斟了茶递给沈知韫。

    她们二人素来交好,每次见面时,总有说不完的话。哪怕现在外面到处都在议论,她与贺令昭的婚事,但孟惜墨却一直绕开了这件事。

    沈知韫自尊心强,且陛下赐婚,已无更改的可能,所以孟惜墨并不想让沈知韫的伤痛。

    可聊着聊着,沈知韫突然心血来潮提议:“惜墨,我们去喝酒吧。”

    雪天最适合围炉煮酒了,但前几日下雪时,沈知韫染了风寒,徐元桢严令禁止她沾酒。但再过八日,她便要成婚了,在成婚之前,沈知韫很想喝一次酒。

    “阿韫既想喝,我自当奉陪。”孟惜墨说完,便起身出去了。

    这是座茶坊,茶坊自然是不卖酒的。但孟惜墨是这茶坊的东家,她想要酒,底下的人自然会置办妥当。

    没一会儿,雅间里的茶被撤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桌酒菜。

    “尝尝看,孙记新出的梅花酿如何?”

    沈知韫浅尝了一口,顿时颔首:“入口香醇,回味悠长,还不错哎。”

    “阿韫喜欢就好。”孟惜墨在一旁落座。

    外面寒风呼啸,但雅间内却是暖意盎然。

    沈知韫与孟惜墨一面聊天,一面推杯换盏,二人好不快活。一壶酒喝的快见底时,沈知韫突然问:“惜墨,你说,盛京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小娘子,想嫁给贺令昭?”

    “什么?”这个问题太突兀了,孟惜墨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那天在书肆听人说,全盛京想嫁给他的小娘子,都能排到拥长门了。若非陛下赐婚,怎么可能轮到我做他夫人?”说到这里时,沈知韫柳眉轻蹙,语气里三分嫌弃七分愠怒,“贺令昭看不上我,他当我能看上他不成?他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有什么资格能做我沈知韫的夫婿?我沈知韫的夫婿,须得、须得……”

    须得没说完,沈知韫头一歪,已枕在臂弯里睡着了。

    但作为沈知韫闺中密友的孟惜墨,却知道须得后面是什么——

    她们年少慕艾时,曾私下聊过,未来想嫁个什么样的郎君。当时沈知韫说,“我不求他权势富贵,但他须得品行端正,且才华在我之上才成。”

    而贺令昭招猫逗狗,平日招摇过市,虽没干过什么天理不容的恶事,但也跟品行端正四个字不沾边。

    至于才华更别说了,全盛京谁不知道,贺令昭是见书愁了,他在太学读书,年年都是倒数第一,从未被人取代过。

    沈知韫才华横溢,却要嫁给这样一个纨绔,她如何肯甘心?!

    但她却没有说不的权利。

    沈知韫性子素来沉稳,平日里不管遇见什么事,她始终都是泰然自若应对,甚至在端午陛下赐婚圣旨下了之后,她也平静接旨谢恩了。

    但熟悉沈知韫的人却都知道,不平静的那一面,沈知韫都是自己默然消化了。

    青芷进来时,看见沈知韫满身酒气,正趴在桌上沉睡时,顿时被惊到了:“孟小姐,我家小姐这……”

    “我们许久不见,阿韫多饮了几杯。没事的,茶坊里有一处供我休憩的卧房,先扶阿韫去那里歇息一会儿,待她好些了你们再回府。”

    眼下沈知韫醉成这样,也只能按照孟惜墨所说的了。

    孟惜墨带着她们去了她休憩的房中,待沈知韫安稳躺下之后,孟惜墨放下纱幔,便与青芷她们一道去外间了。

    冬日天黑的早,刚过酉时,天色便越来越暗了。

    青芷探头张望了好几次,才听到纱帐里传来沈知韫的声音:“水。”

    青芷忙斟了温水过去。

    沈知韫迷迷瞪瞪喝完之后,整个人才慢慢清醒过来。见只有青芷和红蔻两个人在,她不禁问:“惜墨呢?”

    “孟家来人说,孟夫人的旧疾发作了,孟小姐就先回去了。”

    沈知韫点点头,揉了揉有些肿胀的额头,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酉时二刻了,小姐,咱们快回府吧,今夜老爷在府里呢!”

    青芷口中的老爷是沈知韫的叔父沈怀章。

    沈怀章学富五车,如今在太学担任五经博士,对学生是出了名的严厉,在府里对子女亦是如此。只因他平素醉心学问,兼之又不管后宅的事,再加上有徐元桢帮忙打掩护,沈知韫才能时不时的女扮男装溜出来玩儿。

    等沈知韫她们主仆回沈家时,已是掌灯时分了。

    沈知韫本想先回院中换身衣裙的,结果刚绕过长廊,就迎面遇上了徐元桢。

    夜里看见徐元桢,沈知韫第一反应便是找她叔父沈怀章的身影。

    “你叔父在书房。”

    一听这话,沈知韫原本紧绷的神色,瞬间松快了不少。而徐元桢突然闻到了酒味,她看向沈知韫:“今日出去喝酒了?”

    “我跟惜墨好久都没见了,一时高兴,就喝了一点,只喝了一点点。”沈知韫抱着徐元桢的胳膊撒娇。

    若只喝了一点点,明知今日她叔父在府里,沈知韫怎么会到现在这个时辰才回来呢?

    徐元桢看破没说破,只慈爱拍了拍沈知韫:“喝一点点也是酒,回去歇着去,等会儿我让厨房给你送解酒汤。”

    沈知韫谢过徐元桢之后,便带着青芷红蔻匆匆的走了。

    回到院中,沈知韫沐浴更衣完刚出来,厨房便将解酒汤送来了。沈知韫喝完之后,漱过口便上床歇息了。

    许是下午睡过的缘故,如今躺在床上之后,沈知韫丝毫不觉得困。

    今夜是红蔻守夜,红蔻睡在外间的榻上,听到里面的动静,她便跑进来问:“小姐,您是睡不着么?”

    “嗯,有点,红蔻,你困么?你不困上来陪我说会儿话。”沈知韫往里面挪了挪。

    红蔻听话的上去了。

    结果沈知韫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红蔻道:“小姐,您是因为贺二公子睡不着么?”

    沈知韫:“……”

    红蔻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小姐,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既然不知道当讲还是不当讲,那就不要讲了。”以沈知韫对红蔻的了解,她能这么说,那她的话,多半就是不当讲的。

    “哦,好吧。”红蔻只得将话咽了回去,然后问沈知韫,“那小姐,您想说什么?”

    沈知韫不想说什么,她纯粹就是睡不着,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所以她想了想,道:“你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的话是什么?”

    “小姐,您不觉得,您和贺公子其实很般配么?贺公子爱玩儿,您也爱玩儿,这样成婚以后,你们就能一起出门去玩儿啦。”说完之后,红蔻眼神亮晶晶看着沈知韫,一副‘小姐我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的表情,等着沈知韫夸奖她。

    沈知韫顿时被气的深吸了一口气:“红蔻,我觉得我有点困了。”

    “哦,小姐,那您睡吧,我就在外面,您有事叫我。”

    待红蔻走了之后,沈知韫一把拉过被子蒙过头,她觉得她自己就是闲得慌,大半晚上的,做什么不好,竟然要让红蔻陪她聊天。

    沈知韫决定不想了,蒙着被子开始睡觉。

    平日沈知韫很少做梦,但今夜却莫名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她和贺令昭成婚之后,成日跟贺令昭出门玩儿,结果回府时,就见她叔父沈怀章拎了把戒尺,满面怒气站在府门口。

    沈怀章一个眼神过来,他们夫妻俩膝盖一软,齐齐跪在沈怀章面前。

    戒尺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

    最后沈知韫已经不知道,那戒尺挥舞了多少,她只记得,梦的最后是她红肿的掌心,以及贺令昭鬼哭狼嚎的哭声。

    再然后,沈知韫就硬生生被吓醒了。

    醒来后,沈知韫第一反应,就是先查看了自己的掌心。

    见自己掌心好好的之后,沈知韫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您醒啦。”红蔻探出一张天真无邪的脸来。

    沈知韫闭了闭眼睛,将挨了一夜戒尺的噩梦从脑海里赶走之后,指着红蔻道:“从现在起,你不要再在我面前说话了,你若再说一句话,我就扣你月钱。”

    红蔻:“???”

    她做错了什么?!

    红蔻是个小财迷,鉴于沈知韫用月钱威胁她,所以即便她再想说话,也强迫自己不准说。

    转眼间,便到了沈知韫成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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